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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风雨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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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天凉了。”
忘忧看着她手中的披风摇了摇头,然后问:“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
“你可以选择离宫。”
“青黛愿意一辈子伺候主子。”
“你很聪明。”起身,“我以为你可以看得明白。”
“青黛明白,只是无力反抗。”落后她一步,沈青黛垂首跟随。
摇摇头,她道:“你知道很多,也做得很好。你只是不明白这里并不是个避风港湾。红颜枯骨埋葬于这奢侈的繁华之下,这里怎会是港湾?明哲保身的做法就是离开。”
“青黛只知道在这里可得安宁。”
轻笑出声,忘忧不置可否。她想或许她是对的。这就是成长吧。在无知与热情中向往,前进,受伤,欢笑,然后在睿智与平静中回忆,忧伤,后悔,知足。别人的安排总是不如自己的决定来的安全。
“主子?”
“没什么。我承诺你随时可以离宫,只要你还是——我认识的沈青黛。”
“主子,你在想什么?”两年了,她一直想知道。
“我在想自杀可不可以得到解脱。”
“朕不准。”
她心下笑笑,感叹:真是好巧!
直视着眼前恼怒的毫无根据的帝王,离忘忧点头说:“遵旨。”
青黛悄悄退下。
“朕会护你一生平安。”他保证,眼中带着坚定和恳求。
游廊之上,两人相对。
“皇帝夫君,我是离忘忧”
“朕知道。朕会护你一生,你接受就好。”凤烈炎十分不耐。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不想欠她。为什么她就不能接受呢?
低头,她无力的笑了。这就是帝王。霸道,不容置疑,就算是补偿也不容拒绝。
抬首。她看着凤烈炎,眉眼间带着盈盈笑意。
她说:“臣妾遵旨。”
不由自主地后退,风烈炎有种坠入冰窟的感觉。他终于还是错了。他忘记了离无音的提醒。
“对——不起。”
“皇帝夫君。”
“是。”
“下不为例。”
无能为力就不要试图尝试啊,皇帝夫君。她看着他踉跄而去,笑眼中带着妖然。
抬足走出游廊,任凭雨水将衣衫尽湿。
她是妖孽啊!祸国的妖女。
雨倾泻而下,惊雷打破了天地间的平静,闪电划破了乌云压城。离忘忧眼神凉淡的站在雨中,消散了眼中的最后一丝温情。
六月的暴雨,冲刷着天地间的一切。
苏醒。
“小忘忧,你这又何必?”
“我从不觉得出生带着罪孽。”
她惨白的脸上带着些许笑容,没有冷寂,也没有妖然。她笑的很淡,带着阳光的明媚月光的柔美。她的笑容似要冲破密布的灰色云层直达天外。这样的她让无音很难过。
“你的出生从来都不是罪孽。”无音半跪在她的身侧,笑颜温柔,“你是我的幸运。小忘忧啊,叔叔会护你的。”
“是啊,我是你的幸运。一样的‘异类’罢了。”
“是,一样的异类。”他笑,不变的温柔。他们是彼此的幸运。他比之与她更幸运的是他的“不合群”是因为能力。占卜的天赋将他推入了权势的中心。
其实忘忧的命运很大一部分是他推动的。他对她的怜惜中带着愧疚,但他从来就不后悔。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忘忧是这么对他说的。
她说:这样就好。我们是同类,你不是一个人,不用孤单。我们不用去争去夺。
她说:他们需要你,他们怕我,这样很好。
“宣太医吧。”
无音迟疑了一会儿,起身背对着她说:“好。”
敛起笑容,离无音离开坤仪宫。他眉眼常笑,带着四分儒雅,三分温润,两分淡然,一分柔情。只是那份淡然中却带着十二分的冷漠。他的温柔不过是假象,他的笑容不过是为了掩藏他的无情。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太过超然,恍若谪仙,只是对于同样“与众不同”的离忘忧来说他不过是在伪装而已。
她接触最多的人不过是个把伪装当真实的凡人而已。他骗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而她离忘忧也不过一届凡人,她也想好好的活着,所以她绝不会退缩。太皇太后也好,皇太后也罢,都没有权利摆布她的人生。至于那些妃子嫔妾,她期待着她们来抢这个皇后的位子,这样她无聊的生活才会热闹起来。
“凤芮只是一个孩子。”离清菡跪在地上看着忘忧,“姐姐,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叶萏?”
绿色宫装女子轻轻说出一个“毒”字便不再多言。
“把公主抱到坤仪宫照顾,菡贵妃照顾公主失责禁足一个月。所有照顾公主的宫人罚俸两个月。”
说完旋身离去,离忘忧只留给华阳宫众人一个背影。她甚至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妹妹一眼。
“小姐,大小姐会救小公主的。”
“奶娘我好怕。”
“不怕不怕,奶娘会照顾小姐和公主的。”中年妇人抱住痛哭的清菡安慰道。心里祈祷着大小姐能将公主治好。
七月雨连绵。
离忘忧难得的有心情抚琴。
简简单单的音调,没有任何的规律,更不成曲调,只是简单的拨动琴弦。
毒。
对一个孩子下毒。
会是谁呢?对一个不会和皇位有任何牵扯的女孩儿下毒,单单只是因为她的母亲受宠吗?
会有这么简单吗?
离书臣站在坤仪宫门外看不出任何情绪。四年来他连一次都没见这个女儿。离家除了无音没有任何一个人来看望她。
沈青黛穿过庭院停在离书臣面前,微微福身行礼。
“离大人,皇后有请。”
“有劳。”
又是这样,永远只是单调的音节。离书臣轻轻叹息。越是靠近正殿,声音愈加清晰,叮叮铮铮,没有任何的曲调。她学琴至今,从没弹过任何完整的琴曲。
她拥有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她要学琴,无音为她寻来最好的琴师,帝王为她准备最好的古琴。她想学棋,无音找最好的玉雕匠师为她制造独一无二的玉石棋子,负有盛名的围棋国手齐聚离府为她授课。自她三岁起一直到成亲,离府的奇人异士就从未间断过。对此他采取放任的态度。瑞昭帝对此则表示鼓励,并派遣宫廷的高手。
单膝跪地,离书臣垂首道:“臣请凤舞皇后祭天。”
琴声忽止,一室寂然。
“准奏。”
轻轻的两个字却仿若有千斤的重量使离书臣惨白了脸。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离书臣咬牙道:“臣告退。”
“青黛,派人送本宫父亲回府。路滑,小心着些。”
“是。”
琴声起,忘忧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父女至亲,也不过形同陌路。
君臣。她一直是君。她没跪过任何人,包括瑞昭帝,包括太皇太后。他们说,承受不起。
她不拜神佛,父母长辈不受她拜。
她接受了这命运,一点一点地让自己忘记天伦亲情。一字一字地告诉自己,她只是为了“天下”而生。或许就像瑞昭帝说的,做个冷情的皇后才是最好的选择。她的“特殊”束缚了她的人生。
今时今日,她不得不同意瑞昭帝的说法。她不能软弱,不能逃避,她必须迎刃而上。天下苍生是她生来的“咒”,她被他们养大,怎能弃之不顾?
“母后抱。”小小的女孩扯着忘忧的衣袖软软的唤道。
低眉笑笑,忘忧将女孩抱在怀里,“有事?”
“母后,芮儿要弟弟。”笑呵呵撒娇,吐字并不十分清晰。几天来的相处让她认定了眼前这个和母妃相貌一样的女子很厉害,可以办到她提出的任何要求。
“好。”
手指轻点凤芮的鼻尖,忘忧命青黛抱了她去朝雨宫。
昭和帝三子两女,长女便是凤芮,生于瑞昭二十一年十一月,生母离清菡;长子凤陵越,生于昭和元年二月,生母依梦瑶,母凭子贵,忘忧升其为贵妃,居朝雨宫;昭和二年五月韩英缇凭双生的儿女升妃位,居沐云宫;三子生母慕容岚言,居流月宫。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免了。英慧妃前来所为何事?”
“臣妾恳请皇后殿下将臣妾的妃位撤去。”
“你可犯了过错?”
“殿下,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您这么贤良大方的。”一改先前的温顺,韩英缇勇敢的直视离忘忧,为了她的儿女,她必须求得她的庇护。“妾身只想要儿女平安。”
“本宫注定一生无子,你可愿意将儿女送与本宫教养?”含笑询问,忘忧暗赞她的明智。只是她并没有她说的那般好,她也只是个自私的人而已。
“臣妾叩谢皇后娘娘。”
“起来吧。”停顿了一下,忘忧又道,“做了本宫的儿女就注定了与帝位无缘,你可还愿意?”
“我只要儿女平安。”
“好,你且回去吧。”
受了她的礼,忘忧看着她离开。她很聪明,以退为进。
环视宫中的侍女,忘忧若有所思。她入宫之时没有带任何人,众人只知是她的习惯,却不知清菡带入宫的人都是她安排的。四年来她从不在意宫中的人是否是其他人派来监视自己的,也不在意她们是否被收买,因为她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今日之后呢?她需要人手帮她办事,而这坤仪宫中目前只有沈青黛为她所用。瑞昭帝给了她无上的地位,却没有为她留下“势力”,所以这一切都必须她自己来。
三日后,凤舞为皇次子赐名麟泽,二公主名凤茗。
同日,昭和帝传旨将两个孩子养在皇后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