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忘忧好》羁旅言归

2、望美人兮

　　她从不愿意委屈了自己。她学着他那般悠闲恣意，她看着父亲的复杂眼光，她理解着母亲的小心翼翼，她笑对着妹妹的礼貌疏远，她独居在无忧水榭，她叫离忘忧。
　　母亲说：要认命，这天下莫非王土。她答：好。
　　父亲说：太子喜欢清菡，要娶她为妃。她答：好。
　　妹妹说：我爱他。她答：好。
　　风烈焰说：你是我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她答：好。
　　还有谁说了些什么呢？
　　对了还有她离家出走的大哥。
　　他说：我带你离开。神情坚定，话语有力。只是她这次没有说好。
　　她模模糊糊的记得当时的自己坐在水榭水边，脚尖在水面轻点，声音清晰的说了一个不字。她不要他可怜，即使这可怜是出自于对她的关爱。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依梦瑶温顺的行礼请安。她是当今太后的侄女，从小伴在风烈焰的身边。本以为终有一日会坐上那女人心中最尊贵的位子，却不料出现了一个离清菡，更没想到坐上那后位的不是离清菡而是她的双生姐姐。她不甘，但也无法。
　　“赐座，奉茶。”
　　“谢皇后娘娘。”
　　“贤妃近日可好？”含笑看着眼前清丽脱俗的依梦瑶，忘忧柔声问道。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一切都好。”
　　“本宫今日请你来只是想问问你对选秀的意见。”淡淡的说出自己的意思，忘忧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臣妾但听娘娘吩咐。”
　　“既这么说你就帮本宫把关吧。”
　　“是。”
　　“去吧。”略显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忘忧下达逐客令。
　　贤妃显然没料到她派人请了自己却只说了这么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只是一时也没什么头绪，也就恭顺的退出了忘忧宫。
　　愣愣的发了会儿呆，忘忧第一次打量起这偌大的忘忧宫。这个她住了一年七个月的宫殿，华贵中带着庄穆，宽敞中处处显着精致。只是她不喜欢这里。这里之于她不过是个华美的囚笼。她接受这里不代表喜欢这里。
　　坚定的离开忘忧宫，她走回水榭。
　　昭和元年四月二十日，凤舞皇后设宴坤仪宫。宴请当朝三品以上的贵夫人及其千金。四月二十五日宴请五品以上各府女眷。
　　眼睛亮了亮，忘忧偏头对着身边的侍女说了两句话。
　　“臣女沈青黛拜见皇后娘娘金安。”鹅黄色衣衫的少女在宫女的提示下盈盈下拜。
　　“免礼，坐到本宫身边来。”摆摆手，忘忧示意这个如同从泼墨山水画中走出来的少女到自己身边。
　　落落大方的在这个天下间最尊贵的女子身边坐下，沈青黛并无任何骄傲和得意。
　　潜意识的忘忧觉得这个沈青黛是个有趣的人，而且是个有趣的美人。
　　“你可愿意留在本宫身边？”心思转动，忘忧笑问。
　　“青黛谢娘娘厚爱。”
　　满意的点点头，她喜欢聪明的人。“传本宫旨意，即日起封沈氏青黛为五品女史，三日后入宫。”
　　沈青黛领旨谢恩，墨色的双眸中闪过莫名之色。她所得其所是她未曾想到的，她本以为这是个漫长的过程。她无心为妃，只是不得不入宫选秀以避免“不幸”。她直觉的这个皇后是个不错的人，只是却又有点不甘。放眼在场的所有女子，她除了身份略低之外自认不比任何人差。
　　换下繁琐的锦衣，忘忧挥退侍女转入水榭。这宫廷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了。
　　她入宫不曾带任何人。二十四名宫女全是太皇太后和太后准备的。她很满意这些人的听话。
　　五月花繁。
　　青黛立于忘忧身侧，低眉垂手。她入宫不过几天，却也有三分明白。这凤舞皇后尊贵无人可及却并不得圣宠，每日不过看看书喝喝茶。
　　“三日后殿选，太后的意思要为睿王爷选位王妃。”
　　“你回吧。”
　　“忘忧你是皇后。”咬咬牙清菡直视着坐在主座上的姐姐，“你若愿意任何人都会爱你。”
　　“传本宫旨意，菡贵妃对本宫不敬，念及初犯，罚其禁闭十日。送贵妃回宫。”
　　依太后听完小太监的汇报愣了愣。她这惩罚到底是为得什么？
　　凤烈焰同样很疑惑，只是他不能管。父皇说过这后宫只能由皇后管着，而清菡也说过同样的话。只是他总要去见见她的，从他们成亲至今两人的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他知她是个温柔且深明大义的女子，所以他尽量顺着。即使有时候确实不甘，却从不曾去扰她半分。这是他欠她的，是这皇家欠她的。
　　“你想说什么？”低眉浅笑，悠然的将鱼食丢向鱼群。
　　“为什么让清菡禁足？”
　　“因为我嫉妒她。”半真半假的说道，忘忧终于回头看向了他的皇帝夫君，“皇帝夫君啊，你可以爱你喜欢的人，但你没有权利钟情。”
　　“有得必有失。”
　　不置可否，忘忧再次将目光投向水面。
　　凤烈焰也不打扰她，只静静的打量起这水榭。这里环境很好只是少了些什么。少了什么他也说不清，只是潜意识的这么觉得。
　　这个女子当得起世间所有的奇珍。
　　“三日后当真要帮睿王选妃吗？”
　　“不必，王兄的婚事他自己来定。”脱口而出，凤烈焰有些不悦。
　　“总要请睿王爷出席的。”似叹非叹的语调带着一分嘲讽。
　　这皇家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到自个儿做主过？何况还是皇帝的亲兄弟，德高望重的四王爷。
　　“凤舞，我不会让自己的兄弟和自己一样的。”他当然明白她的讽刺，但他无法反驳，这就是皇家的悲哀。
　　她称他皇帝夫君。
　　他称她凤舞。
　　他们是世间最尊贵的夫妻，他们形同陌路人。
　　他有心补偿，她无心接受。
　　焚香沐浴，换上皇后的衣饰。从今天起，这后宫将会出现一个全新的面目了。
　　依然是坤仪宫，只是这一次是帝后同行。
　　昭和帝亲自牵了凤舞皇后的手走向主座。神态说不出的温柔怜爱，动作说不出的体贴小心。
　　忘忧笑的淡雅而温和，不刻意也不张扬，这是皇后的修养，端庄高雅。这是帝后的形象，和睦美好。这是生活，是戏，演给别人看也演给自己看。
　　他们相互试探只为找到一个安全的距离。
　　凤焰雪，人如其名。眼神冰冷，无悲无喜。只是啊，在看到在意的人的时候眼中会出现比焰火更耀眼的火花。离忘忧漫不经心的做出评价，目光看着站在下面的秀女。同样的衣服首饰，有什么看头呢？再美的佳人穿上不合适的衣物也会失色的。
　　“来人，带她们去更衣打扮。”她们愿意做飞蛾，她成全。
　　贤妃很快便令人带了这些秀女下去，青黛怕下面的人不明白惹得她不满意便跟了出去。
　　她喜欢美人，或清雅或端庄，或高贵或柔婉。她善画，画各种形态神情的美人。
　　看着皇帝眼中闪过的惊艳，青黛心中冷笑。行了礼在忘忧身侧站好。
　　水蓝色的广袖拽地长裙，墨丝三千只在发顶盘了个简单的髻，后面的一半则柔顺的散在腰后。小小巧巧的一支银蝶戴在发髻前面，左侧斜插了一支雕兰花的银簪，三股银丝垂下，底端坠着小小的白色珍珠。这就是凤焰雪喜欢的女子，一个清丽脱俗气质高贵的女子。恰到好处的妆扮，更让她的清丽突出了三分。
　　这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子。慕容家这一代惟一的女儿，父亲官拜一品并世袭镇边大将军，两个哥哥一个文臣一个武将，可谓是一个钟鸣鼎食之家。有着享不尽富贵耗不完的荣华。
　　“青黛。”
　　“在。”
　　“传旨，封柳氏心儿为贵人，李氏琴蕊为才人，韩氏英缇为美人。”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慕容氏岚言为婉仪。”
　　“凤舞？”
　　“皇上可是有特别注意的？”淡淡的看着身畔的帝王。
　　“朕想把慕容小姐指给王兄。”
　　“多谢陛下美意，臣的婚事就不劳费心了。”
　　绝尘而去，凤焰雪眼中只有冰冷。那一瞬的迟疑足以让他心寒。王妃的位子是满足不了她的，他只愿她可保平安。
　　慕容岚言垂首。她的骄傲让她无法放弃那对女子来说至高的荣耀。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一直养在深闺为人所不知的离家大小姐做了皇后。如果是离清菡，如果是她做了皇后她根本就不屑入宫。但不是她，她不甘，她要看看那个无尚荣耀尊贵的女人到底有什么本事？为此不惜放弃“幸福”。
　　“青黛。”
　　“是。”
　　看着贤妃众人离开坤仪宫，风烈焰喃喃的问：“为什么？”
　　“我喜欢她的高傲。”
　　“那样的人怎么甘心屈居人下。”语调忍不住上扬，风烈焰满是不解。他想问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能给她的除了皇后的尊位什么都给不了。
　　“你有胆量废了我吗？”
　　直视这年轻的帝王，忘忧的眼中只有冰冷。
　　大笑出声，风烈焰终于懂了。多么可悲啊！可悲的她，可悲的自己，可悲他们都陷在这天命之中，
　　“皇帝夫君啊，比起睿王爷你太不成熟了。”叹息，忘忧看向殿外，“他啊，比你看得透彻。”
　　昭和元年五月五日，殿选结束，入选为后妃的一共十二人，除皇后钦定的四人外，其余八位皆为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