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梅子旧》谬豚

4、第 4 章

　　前些天绣成的锦帕，现已交给绣坊，当做是跟着绣娘们练手的习物。除了在桌子上摆着需要再改过的衣服，苏杏安可说是两手空空，闲适得有些不耐。她看了看院子，依旧是飘着雨，像是总下不完似的。然后起身推开门，向房外走去。
　　绣坊里很安静，只听见针穿过布的声音，或是稍微清脆，或是稍显瓮色的低沉，凭借着这样的声音，绣娘们闭着眼睛就能猜出是什么样的布料。见苏杏安走进来，谨娘忙讲手中的红色丝绸藏进腿边的篮子里，眼里显出窘迫，像是被人发现了什么一样紧张，谨慎如谨娘，而今却如此惊慌。身旁的绒娘立马向她投去眼色，压低声音说：“小姐刚刚没看见呢，现在你这神色，恐怕会引起小姐奇怪的。”“绒娘你在跟谨娘说什么呢？”苏杏安朝她们走过来，见着布篮里边露出鲜红的一角布料，“这布料真是好啊……”苏杏安将布料拿出来，抚摸着叹道。“锦州山的东面有天丝居，里边上好的蚕丝恐怕就是这样好吧，这样说来，是哪家的小姐要嫁人了？”苏杏安眼看着谨娘，问道。谨娘暗暗定下心来，反问道：“小姐喜欢这布料？”苏杏安说道：“这样优良的布料，当然是喜欢，染上的红色也真够喜庆的，颜色不似以往的暗红，却也不似艳朱色，沉稳却不失灵气，到底是哪家小姐要嫁人呢？”谨娘用锦帕擦擦额角的汗，“这是苏家，杏安小姐的嫁衣，小姐还满意吗？”苏杏安愣在原地，许久没说出话来。绒娘笑了：“小姐可是怕羞了？小姐这样喜欢布料，如今真是你的，还不开心吗？”“绒娘，这个没那么重要。”苏杏安无力辩解道。”“按绒娘的想法来说，这就是最重要的了。原先啊，咱们不知道姑爷是谁，当心要是姑爷不够好，小姐可要受罪了，可如今，姑爷是表少爷，那有什么好当心的？咱们现在最最重要的事情啊，就是这嫁衣，眼前布料小姐也满意了，就该是花色了……”绒娘自顾地说下去，像是自己女儿要嫁人般欢喜，说着说着便绣错了，“唉哟”一声，接着闭嘴救针，投入刺绣中去了。谨娘不像绒娘那样多言，只是温柔地望着她：“小姐来绣坊做什么来了？”苏杏安说道：“我也不知道，呆在房里闷人，就出来走走。”谨娘道：“小姐心里乱得很吧？”苏杏安点点头，谨娘是看着她长大的，懂她的女儿家心思，“谨娘，杏安从没想过要嫁人，何况是表哥，杏安心里乱得很，怎么会嫁给表哥呢？”谨娘道：“大概是小姐与表少爷一齐长大，亲情爱情分不清了，自个儿都迷糊，照谨娘的想法啊，表少爷一表人才，无论哪家女子嫁给他都是会幸福的，可这爱情，总该是两方都有意才行，强求不了，小姐还是仔细想想，要是真的想嫁表少爷，谨娘定为你绣最美的嫁衣，让你美美的嫁过去，要是……咱不说这个，要是真的还'乱'，无论小姐怎么样，谨娘都支持你，好吗？”苏杏安点点头，对着谨娘甜甜的笑了。
　　眼见着春音祭就要开始了，与杏安的事情还是没想出个头目，柳未央越发的急躁。南仲行在他旁边，冷静地报完账目，然后提醒道：“公子，春音祭就在十九日之后，再不动身就迟了。”柳未央点点头，“收拾好行李，咱们明日就动身。仲行，我要去天下阁一趟，为我打点软轿。”南仲行点点头：“是。”柳未央抬手，指尖拨弦，清脆的琴声在房间里飘荡，他接着抬起另一只手，按住琴边侧音区，撩弦，拂弦，然后一个一个的音就这样被弹奏出来。这是春音祭将要弹奏的曲子《申民韵》。意在向神灵申诉苍生的希望。眼下柳未央已经弹得十分有神韵，南仲行走出房外，准备软轿去了，柳未央只等着曲子弹完，收音，下颌微微一抬，柔和的脸部线条在琴身发出些些微光的木上显得更是好看，他嘴角一勾，一抹倾人的笑。接着起身前往天下阁。
　　天下阁，天下消息情报最齐全之处，坐落于锦州之北，靠贤江，临门派聚集之松镇，情报探子遍布全国，只要你能出得起银子，情报就是你的。当家的墨斯让公子坐于阁楼最顶处，正喝着酒吃着水果赏风景，悠闲的仿佛什么事都不用自己操心。“墨公子还是老样子，未央每次看见你都是在喝酒，醉了的话，处理事情会更加快吗？”墨斯让抬头见柳未央翻着自己的情报簿，微微一笑道：“未央，我这簿子可是最值钱的资料了，你翻得这样快，看得这样多，让我不好算钱啊，这样吧，一本就这个数，怎么样？”墨斯让险些想将脚趾头一并伸出来，柳未央笑道：“墨公子，从小看到大的簿子，哪还有收钱的道理？”墨斯让听罢便急了，向四处望望，只见都是远山云绕，松了口气，向柳未央埋怨道：“小心让别人听到！就是我娘向我打探我爹的风流韵事，都得花五两银子呢！”柳未央见着自己嗜钱如命的好友，不禁摇摇头，“不孝子啊不孝子。”“拿来！”墨斯让立马变了脸色，然后拿着算盘开始啪啪啪地算，“你从六岁开始翻我的簿子，到现在，十三年，一年三千两银子起算，另外知晓比三千两银子更加值钱的消息十二条，我的天哪！十二条！哪得……”墨斯让低头拨着算珠，就跟柳未央拨琴弦一般快速、娴熟。“有了！七……”“慢着斯让，我有消息要给你。”
　　…………
　　七刻过后，经过柳未央的力挽狂澜，终于让墨斯让不再计较这件事情。墨斯让喝罢一口酒，望向柳未央：“陶家已近有行动了，这次春音祭，你要小心着点。”柳未央点点头：“要说这陶家就是小心眼，同是桃木他不要，为何非要与我抢？”墨斯让道：“因为普通的桃木制成的价格，只有上等桃木的一半，事情本该是很好解决的，可是你都与陶家抢了十多年了，陶家自你当家时让你一次两次可以，可是忍让你十多年，再大的气量都该没了，连着损失了多少万两哦……”柳未央脸色微愠，知道是自己的不是，可制琴总得挑木，这是没法的事情，柳家是天下皆知的音传世家，卖出的琴丝毫不能含糊，因为采用上好的材料，所以每一把琴都贵得惊人，陶家是木工世家，需要上好的木也是正常的，两家的冲突就在于，卖木商人看准了柳家开价高，而且柳家是音传世家，皇帝题了匾的，最初总卖给陶家的商人开始纷纷倒戈起来，陶家本不是小气之家，唤来一个商人来问到底为何，谁知商人竟摆出架子，活像自己的木被皇帝赞誉了似的，在陶家面前说尽了柳家如何如何儒雅，待这些商人有如何如何的好，陶家忍着一口气，去找柳未央谈判，柳未央不知买卖商人在他们面前那一说，当下的态度也是强硬至极，丝毫不肯让步。至今，两家关系已是十分僵，四年前，陶家陶亭兮公子当家，都是年轻气盛之辈，怎能容忍自己的家被欺压至如此境地，于是开始密谋反击。
　　再大的密谋，在墨斯让这里，也不过是黄金多少两的问题，而柳未央恰恰是不用付钱的生死之交。陶亭兮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只想要是柳未央去天下阁买消息，也怕他出不起这钱。便放下了心。
　　待柳未央走后，墨斯让露出一抹邪笑。低头写下书信，然后唤随从出来，“送给四海镖局，告诉他们，尽全力保柳公子平安。”
　　“陶亭兮，你休想伤未央一分，他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