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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至死方休 ...

  •   岳云走了,我去了葬父亲的墓地,这是片荒芜的地,破败萧条。望着无尽的荒漠,唇瓣泛起苦涩。

      今天的天气也是应景,灰蒙蒙一片,远处的山峦黑压压的。伫立父亲墓碑前,周围变得格外安静。我惭愧,默念:“爹,对不起,过了这么多年才来看你,女儿是不是很不孝?我知道爹不会怪我的,爹是这般疼爱我……杨家也随您老人家去了,你们斗了半辈子,没想到落得两败俱伤。九王爷和你是莫逆之交,依然是逃脱不了宿命。爹,你告诉我,贪一世英明,追权贵云烟,值得吗?爹,告诉我,怎么才能阻止这场戳杀?爹,女儿不孝,陛下要追封你的官爵,我拒绝了。我不想别人打扰你,你不会怪我的是不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兵符交给岳云将军,但你有你的道理是不是?爹,项锦年告诉我,兵符一分三,你是希望三分天下么?还是阻止落入不轨之人手里?”

      我不愿关家在卷入任何纷争中,关家仅存的血脉,容不得闪失的。我想,父亲也是这样想的,关家的香火怎能在我手里熄灭呢。

      “夫人,不早了,我们回宫吧。”丫鬟担心。

      我点头。默默往回走,穿过广阔的墓地,一排排的,都是关家的人或是和关家有关联的人,如今只剩一堆白骨躺在这里。

      走出墓地,竟然看到了夏侯杰,我都忘了有多久没见这号人了,没想今天又见。真是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他凝视,待我走近了,抿了下唇,“陛下命微臣接夫人回宫。”

      “劳侯爷挂心了。”

      “夫人说笑,微臣不过是奉命行事。”

      我默然,坐上回宫的轿子。回了宫,项锦年已在宫殿等我,见我回来,若有所思。我欠身,想对他笑发现很难。

      “累了,去泡热水澡会好些。”他体贴的我的悲伤,是什么也掩盖不了的。我们这样粉饰太平,我不知道要你坚持多久,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和我谈岳云的事情,我更是不知道,这个定时炸弹什么时候引爆。

      太平静了,平静得我害怕。

      三天后,乔慕告诉我一个事实,他说岳云是前朝幸存的王子。我不敢相信,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是前朝王子?可想起那日在父亲书房看到的前朝编年史,酿跄着跌坐到软榻里。

      “关悦,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乔慕不留情面阐述事实。

      “你骗我的对不对?”

      “很遗憾,我也是近几日得知。其实,漠北是他请缨前往的。关悦,你要明白,这意味什么?”乔慕从来不用这种口吻对我说,严肃不客气。

      “我知道了,让我静一静,乔慕拜托你。我要静一静。”我语无伦次,胸口胀痛。隐隐有猜测,还是难以接受。如果他是前朝幸存的王子,那父亲呢?他和前朝是什么关系?他和岳云又是什么关系?

      回想种种,我觉得荒唐。

      这一枯坐便是整个下午,一首关山月弹得破不成音。项锦年听说我无故生闷气,丢下公事过来,抚着我说:“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我问。

      “悦儿,不要多想,不要怀疑,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所看到的那样。”

      因为不是看到的那样,所以,“项锦年,你何必要保我性命呢,说不准,我也是前朝余孽,你何必要保我呢。”

      我不得不做这假设,关家就我活下来,我能不多想吗?

      项锦年低头吻住我,吻去我的泪,“信则是不信则什么也不是。”

      我不知道该不该信,岳云曾把他最重要的东西都给了我,是不是就该信他?我不自负他会为了我放弃。而项锦年又是怎样想?知道了岳云身份,为何要答应他去漠北?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他到底在想什么?

      算着时间,岳云应该已经过了凉州。我既期待他早日抵达漠北,又担心他会不会率部进攻我朝。项锦年对他只字不提,忙完朝政后,就和我对棋。偶尔我心不在焉,他就把我掌控的山河吃的片甲不留。

      李公公进来时,我又全军覆没。

      “陛下,漠北来报。”李公公偷偷瞥了我一眼。

      我识趣,起身淡道:“臣妾先行告退。”

      “不必,呈上来。”

      他从上到下看着,我紧张看着他。不知道这报何事,有关岳云?我知道我不能想他,可是在他接我进京时,很多东西潜移默化地深入骨髓,由不得我拒绝。然,凡事都将尘埃落定,我和他、我和皇上。

      项锦年看完,“传夏侯爷。”

      李公公退下。我望着他,心情复杂难辨。

      “他,如果我和他,你必须选一个,那么我想知道,那个人是我还是他?”他目光瞬间冷却,直直地瞅着我,让我不寒而栗。

      我不知为何,竟然顿了下,“陛下说笑了,陛下的女人心中当然只装着陛下。”

      项锦年把密报递给我,道:“你看看吧。”

      我错愕,竭力平复心绪,认真看完,震惊惊愕。密报说岳云在凉州就不在往前,各方青年名士汇集凉州,而凉州城内佣兵五万……

      “你好好休息,朕要议事。”

      看着他要走出殿内,我拉住他右手,勉强笑了下:“陛下,臣妾等你。”

      项锦年走了,大殿内我心麻乱。早些天我就预想这个结果,当时还心存侥幸,而现在……只是,我很想问,天下真的那么重要吗?

      一连两日,没听这边有动静。项锦年很忙,我也难得见他一面,乔慕现在是项锦年身前大红人,我想见也是难了。

      今日太后回宫,我去面见太后,或许那里有我需要的消息。太后更瘦了,她见了我,便拉着我,气息虚弱。皇后说太后不停咳血,她说这话时话不成声。

      “悦儿,哀家不能看着你了,你答应过哀家,会陪在陛下左右。”

      “太后您别说话。”

      “皇后……”太后望了眼傅瑶,“你先出去,哀家有话要对悦儿说。”

      傅瑶红着眼,磕头。

      “悦儿,有件事哀家一直瞒着你,乃至先帝,即便是当今陛下,哀家也是瞒着的。当年哀家还是皇后时和关将军夫人同时生产,哀家生下了一名女婴,将军夫人产下一名男婴。为了保住后位,保住傅家,哀家和关将军经商量,涉险掉了包。”

      我怔住了,仿佛头顶着千斤重。

      “知道为什么了吗,所以,傅家女儿必须入宫为妃为后,为的是延续帝王家血脉,傅家血脉,而你是哀家的血肉。”

      “太后,爹从没对我说。”我竭力恢复平静,而心愈乱。“而且陛下年龄比我大许多,太后这不可能。”

      “这是哀家授予的,哀家对不起将军,他为了朝廷戎马一生,到头来了却为了哀家赔上关家上千口人命。哀家自知罪孽深重,也该是时候还回去了。好在是,关家尚存一丝血脉,所以无论如何你都要陪伴陛下左右。”太后顿了下:“因为,当年送出去的女婴死于天花,后来哀家有幸怀了你,但那时先帝对中宫起了猜嫌,哀家朝不保夕,自是保护不了你,只好再次请求将军代为抚养。”

      “太后,陛下知情吗。”

      太后虚弱摇头:“哀家瞒得好苦,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先帝怀疑,关家这才遭了这一劫。好在是先帝没有支撑到最后,不然哀家连你也保不住。”太后说完最后一句话,又咳血不止。

      我替她把脉,心知太后脱不了几时了。太后怔怔望着我,“哀家要见陛下。”

      我点头,出去让蓉姑姑亲自去请项锦年。皇后站在外面,望着天空发怔。我走至她身后,微微欠身,“皇后,太后有请。”

      “本宫知道了,太后一走,本宫又该归何处?”傅瑶红了眼,勉强笑了笑。

      我看着傅瑶侧脸,美的不可方物妙龄女子,却早早尝遍了深宫寂寞滋味。属于她的年华生生剥离,对她,我有心无力。

      “本宫去看看姑母。”

      我点头,耳畔一直是太后说的那番话,感觉好似梦境不真实。

      项锦年来了,看我一眼,“怎么在这里吹风?”

      我摇头。他拉住我,“跟朕一块进去。”

      我想对他说太后时间不多了,他们母子肯定有话要说,可话到了嘴边却是点头同意。项锦年和太后说了几句,太后道:“哀家……哀家不能陪陛下了,人心莫测,皇后年幼怕是压不住,悦儿年长,经历这番生死,凡事比皇后看的更远,所以凤印就交由悦儿和皇后一起执管。这也是哀家和皇后意思,陛下你看呢。”

      “母后说得极是。”

      “皇后悦儿先退下,哀家有话和陛下说。”

      我扶着泣不成声的傅瑶走出太后宫,刚走出大殿,殿内恸哭声起。我和傅瑶皆是怔住,然后捂着嘴无声流泪。她哭,她的姑母从此天人永隔,而我纳木地站着,虽然太后说她才是我生生母亲。而此刻我想起却是关家,想起父亲笑容,哥哥的宠爱。

      太后被葬入皇陵,和先帝合葬。至死方休,她也算是圆了一个人的梦,生前没得到帝王爱,死后倒也能够同穴。从皇后一步步走到今天,手段用尽,也尝遍了人生苦乐,得到的失去的,随着她的离去就此终结。而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尤其是后宫的女人,也是一步步走上她走过的路。要活着,没有手不沾血脚不踏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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