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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两个男孩的婚礼 ...

  •   克里比克斯打量着跪在祭火前的双生兄妹,男孩沮丧的低着头,恨不得化身为灰尘躲开所有的窥视和注目,女孩仰着头,双眼直视祭火,从头至尾不看哥哥一眼,克里比克斯全部明白,毕竟同在母腹中同处十个月,在这个险恶的宫廷中,孟菲斯特是她最应该信赖的人,说没有情谊鬼都不信,而她却表现的如此冷漠,无非是迎合另一个更有力的保护伞——对十三王子有些成见的克里比克斯。

      什么时候所有人之间只剩下利用关系了呢?连八岁的孩子也泯灭了本心吗?

      三十九年前……

      步入老年的王者默默饮下浅褐色的酒液,乳香混合着东土香料的气味冲进了他倦怠的大脑,周围的乐音语声渐渐不再入耳,记忆被打乱后反向排列。

      三十九年前,厄杰普斯特尚且处于苏哈尔汗国的强权压迫之下,来自漠北的征服者击败了东土最强大的陌桑帝国,一路南征,建国号为‘源’,版诏和厄杰普斯特王国不得不屈膝称臣,这片富饶的土地开始了长达六百年的苦难,古罗纳达克王族匍匐在漠北汗王的脚下,祈求联姻和纳贡,从此之后,源源不断的粮食和黄金被运走,王族和祭司必须对苏哈尔汗国派来的丞相毕恭毕敬,所有的宗教和政治活动都必须受到严格的限制,在供奉拉美莎凯洛斯神之前必须先向长生天祷告,政府不得不出兵镇压国内因为不满外族压迫而爆发的起义,那是埃奥里普特在迎来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克里比克斯和弗洛里拉(大祭司)的宗礼远没有三十九年后的宏大,参加祷告和见证的大臣祭司只有寥寥数人,他们没能跪在神庙前的祭火前,因为那里已经被苏哈尔贵族改建成了斗兽场,父王和继母战战兢兢,生怕那些挥着马刀的漠北人突然杀来。

      而从小被精心保护着的孩童完全不知害怕,小克里比克斯和哥哥竟趁着大人说话偷着开小会,弗洛里拉人比较老实,基本是一愣一愣的听弟弟的吹嘘,八岁的弗洛里拉长的很可爱,笑起来的时候,小小的嘴会不自觉的微微撅起来,就连他那从出生起就必须靠眼妆来掩饰缺陷的双眼也显得协调和气。

      两个一模一样的双生子从长到五岁之后就可以被大家轻易区分了,因为小克里比克斯的前额刘海处总有那么一撮黑头发,任你如何梳理依然会翘的高高的,就像根标枪似地立在头上,常常引人发笑。他们的名字写出来也十分相似,弗洛里拉的名字是由狮子、月亮、山岳、土地、弓箭和十字枪组成,而克里比克斯的名字只把月亮和山岳换成太阳和流水,读出来却完全不同了。

      鞭子毫不留情的打散了两兄弟的小会,三十九年前的大祭司是国王的异母妹,是个身材性感声音低沉的黑皮肤美女,和他们的父王有婚姻关系,但不是真的,十六王朝的古罗纳达克家族出身军旅,向来有和外国人婚配的传统,希望能使自己的后代能够像漠北人一样高大善战,像陌桑人一样优雅坚韧,像版诏人一样秀美善歌同时也像西海人一样自由虔诚,他们同时也相信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举行婚礼是一种高贵的事,他们认为这样的做法可以更接近神,并使天神们愉悦。

      两个小家伙吓坏了,各自老实起来,低着眼睛不敢看黑着脸的姑姑,后者毫不客气的挥着鞭子将他俩赶至神像前跪下,最后一次服下血酒,他们从三岁分别被赐予日月烙印起就每日服用药物,底托拉斯的地底神龛镇住了古罗纳达克的国运之脉,地底渗出的金狻猊之血赐予历代双生王以神性。

      头戴眼镜蛇冠的女人被火光照亮了下半脸庞,开始了祭司文吟唱,从平和至激昂,从慈和到凶戾,她将孩子的手掌按入烈火中,以恸哭结束了仪式。

      弗洛里拉和克里比克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体质变化,依然像以前一样诬赖对方尿床,最后从床铺上扭打至大街,然后被姑姑一顿鞭子抽到报废,只是他们永远失去了玩捉迷藏的乐趣,不论藏到什么地方,数一二三,基本上可以被对方揪出来,克里比克斯常常在吃过饭之后感到饥饿,一看原来是他把弗洛里拉最爱吃的玫瑰肉脯也吃掉了,后者也不跟他多话,直接将贪吃鬼拖下饭桌,一顿痛打。

      两小无赖的童年在八岁生日那天终结了,父王派人来叫走克里比克斯的时候,两兄弟正在鼓捣过家家的游戏,克里比克斯闹着要弗洛里拉当新娘。

      作为臣服国的义务,被确立的王储要负责押送贡品前往大源,然后留在乾元都当人质,直到父王去世,回国即位。当时的克里比克斯怔怔的听着,在他的概念里,乾元都只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北方都城,直到这三个字真真切切的和他联系在一起,那里没有父母、没有同族、据说那里的天黑的很早,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被冰冻着。

      没有弗洛里拉……这一点最要命了!克里比克斯用小手绞着自己的披风,不甘不愿的嘟囔着。

      宫殿后哗啦一声怪响,一排半月形星星架扇从墙后倒下来。

      “谁!”怪脾气的姑姑当下祭出鞭子。

      扇架之后飘出一声啜泣,小小的白影子怯怯的挪出来,“父王……能不能换我去?”

      父王最终没有答应弗洛里拉的哀求,只答应在准备贡品的一个月内,克里比克斯可以做任何他喜欢的事情。

      而他提出的第一个愿望,让父王和弗洛里拉等人连早饭都气的吐出来。

      ——以后玩过家家的时候,谁都不能和他抢新娘(弗洛里拉)。

      既然克里比克斯想,弗洛里拉最后还是撅着嘴答应了,毕竟要走的人最大。弗洛里拉再也不跟克里比克斯抢点心吃了,毕竟大一刻钟也是大,生来多做少吃的老大命,还是早早认了为妙。整个宫廷的侍女都要配合克里比克斯的游戏,谁谁谁给新娘(弗洛里拉)做假发,谁谁谁保管首饰裙子,谁谁谁吹双管玛穆,连姑姑当年陪嫁的金蛇冠也给鼓捣来了,末了还打发继母弹贝尼竖琴,小克里比克斯站在莲花走廊上,拿着旗子煞有介事的指挥着,如果忽略站在他背后满脸黑线欲将其掐死的弗洛里拉,此时的克里比克斯就像个幸福骄傲的新法老。

      这是一个最盛大的过家家游戏,八岁的小新娘一直撅着嘴,直到克里比克斯拿着好吃的糖锭把他哄笑,父王和姑姑给了他空前的纵容,因为不能生育而格外疼爱他们的继母更是完全投入了这个游戏,之前还揪着弗洛里拉戴耳环,克里比克斯开心的不得了,连脑袋上的一撮毛也翘的更高了。

      所有人都低估了小克里比克斯的能量,一个月下来,王宫跟刮过台风一样惨不忍睹,当用黄金镶嵌船头的宝船满载童女工匠和珍宝停靠在图特加海港时,克里比克斯和弗洛里拉一前一后走在了图特加的白石道路上,两旁的棕榈树娑娑舞动,矢车菊的绿叶将柔弱的花瓣捧在掌心,克里比克斯不是一个人去,父王为他挑选了一批有谋略有志向的贵族青年充当卫队,希望他们能够匡助幼小的王子,使他在异国他乡不至于孤立。

      茂密的棕榈树叶再也遮不住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船头,蹲踞的狮身人面镀金木雕,它保持着一成不变的仰望姿势,船上的奴仆将登船的木梯放了下来。

      克里比克斯低下头,侍女把披风系在他的肩上,海风把头发吹到他的眼前,他伸手解下脖子上的一段红色丝结,将一样碧莹莹的东西从衣服里拉出来,“听过塞穆神的故事吗?”

      “嗯。”弗洛里拉有些诧异的看着即将远走的弟弟,这是产自布苏特源头的夜明珠,厄杰普斯特人称它为伊提拉之眼。这是克里比克斯的宝物,两岁时他中了黑巫术,奄奄一息之际,父王听闻布苏特源头的神庙得到了百年一遇的伊提拉之眼,姑姑的占卜显示这是小王子可堪大任的征兆,同时命人将夜明珠带回宫廷,以其中的灵火为引,破除了黑巫术,却从此留下了怕黑的臆病,姑姑就将因为吸收黑巫术而失去灵力的夜明珠用咒文串起来,日日戴在他的颈上,以此对抗恐惧。

      “塞穆神在踏上征途之前将爱神赐予的救命神物留给了他的爱妻伊提拉,伊提拉在瘟疫神波连的肆虐下保住了生命,塞穆神却在赤月海战死了,哭瞎双眼的伊提拉带着明珠召回了丈夫的灵魂,使他在阴间复活。现在我将它留给你,如果我死在乾元都,你也要记得去接我。”

      船上的奴仆忐忑的催促着,厄杰普斯特人相信航海时如果错过吉时,就会失去海皇的眷顾,克里比克斯说完想说的,转头欲登船,手腕却被弗洛里拉握住,圆润的明珠被他们压在掌心,那永恒的一刻,克里比克斯一生也无法忘却,从那个人的心底里,透过那双浅褐色的双眸,透过双掌中的明珠,那一股温暖而强大的感情奔涌而来,刹那间浸没胸膛,就好像那流转千万年的布苏特长河。

      一声洪亮的长号吹响在蔚蓝的海面上,宝船上扬起了二十九张印染着厄杰普斯特国徽的大帆,却有一个人影,逆着巨舟离去的方向,不顾一切的奔向故土的所在,跃上船头的狮背。

      弗洛里拉!!!

      弗洛里拉!!!

      “总有一天!!再没有人能将我从故土上带走,我将乘着太阳回来!再没有人能够欺辱我的子民,再没有人能夺走布苏特儿女的荣光!我要让孕育你我的土地再度托起太阳,像巨人一样,托起太阳!!

      所以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只有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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