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的尾巴][夏灰]冰海深处》天狩

37、卡莲

　　厚密的卷发已经不像记忆中的那样柔顺，只有头上戴着的帽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样式华丽。睫毛后的眼睛闪着狐狸的狡黠和虎狼的傲慢，配上过于苍白的脸色让人想到哥特式的艺术画。没有做任何装饰的指甲展现出明显营养不良的颜色，青白的嘴唇也刻意抹了一层淡红色的口红。尽管之前就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洛奇仍然有躲避开视线相互交织的冲动。他不想对眼前这个女人示弱，然而记忆却总是比理智更容易影响心情，让他不经意就垂下了眼睛望着擦得一干二净的咖啡桌。他心想幸好自己戴了太阳镜，可以一定程度上地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起伏。

　　“看到我，就没有一点故人重逢的惊喜感吗。”看着女人优雅地啜饮着杯中的饮料，洛奇的胃有些不大舒服地扭动了一下。“没有比你还活着更令人不可置信的事情了，所以要惊讶也应该在几个星期前，看到你发来的邮件时的那一刻。”“说起来，你没和艾丽艾斯在一起？”看到洛奇摇头之后，女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后又了然地微笑起来。“也是啊……对于我们来说，那都是想要彻底忘却的回忆吧。不过不用担心，我不会把什么遗产收回来的。”洛奇苦笑着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没怎么在意咖啡中添加了香精的味道。“那么回归主题吧。为什么要出来见面？邮件里不是都能说清楚吗。”“因为我的行为被杰拉尔严厉地监管着，所以也不可能告诉你太多的信息。”“既然这样，你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跑出来和我见面吧。”“几小时前FT对他发起了攻击，现在他难以自保，怎么会有闲心管一个死而复活的女人。”

　　死而复活……洛奇在心中反复思考着这个词语，像是想要最真切地感受到它的含义。他看到卡莲发来的邮件时，与其说是惊慌失措不如说根本就是呆若木鸡。慌忙打开邮件，看完里面简短的内容之后，他才想到有可能这是谁发来的恶作剧邮件，毕竟卡莲仍然活在这个世上的几率实在太小了。他当时亲眼看到卡莲躺在手术台的白布下面，除非那时艾丽艾斯和他都做出了误判，否则卡莲根本不可能重新现身。然而，他的直觉却告诉他，发来这封“我没有死”的邮件的人，必定是卡莲没有错。他匆忙之中回复了邮件，追问卡莲的下落和事情真相，但是卡莲的回复时间却并不确定，有时是几秒钟有时是好几天。几个小时之前他收到卡莲发来的地点，迅速明白过来她是准备和自己见面，于是洛奇抱着倒要看对方是人是鬼的心态来到了这家咖啡馆，直到卡莲的身影准时出现在面前。

　　要说卡莲和以前有什么不同，洛奇并没有确切的概念。她的头发剪短到肩膀，穿着式样简单朴素的衣服，眼睛下面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刚看到简直以为她画了烟熏妆，而全身瘦得像是一副骷髅架子。也许正因为看到卡莲这副模样，洛奇才确信她真的是经历了一次由生到死，又从地狱归来，超脱常识的体验。然而这个女人身边裹绕的气氛还是同以前无异，藏在深深眼窝里的眼睛像遇到猎物一样兴奋放光，嘴角更是挂了一丝傲又暧昧的笑容。洛奇不自然地推了推太阳镜的镜框，想起从前和卡莲，艾丽艾斯之间发生的一切，以及一直以来埋藏在心底的对卡莲的深深歉意，一种无可奈何的窘迫涌上心来。

　　“怎么？也不问问我一切的起因和发展，就一个人愣在发呆。”“啊……果然还是对你仍然活着的事实有些吃惊。”“是吗？说实话我和你是同样的感受，在从冰冷的病床上坐起身的那一刻。那时我看着自己的手说不出话来，它们像活着时一样灵活。再环顾了四周，发现自己呆在一个构造如此熟悉的房间里，又一次瞠目结舌。那时我想到死后的地方——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吧——竟然和手术室一模一样，还有些沮丧呢。”洛奇皱眉。“是杰拉尔让你复活的，对吧。”“没错。虽然我的邮件从来只有只言片语，但是你一定还是可以猜想到这一点的——他用了一种名叫R的药物，把当时已经一只脚踏到彼岸的我拽了回来。”“R？那是什么药物？一直以来都有那么多人丧心病狂地想要制造出一种可以起死回生的药，为什么杰拉尔会那么轻易地拥有它——而且还用在你身上？”

　　卡莲点起了一根烟，把眼神转到窗外，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首先我要声明，起死回生这个说法就是错误的。而且它的感觉也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否则我会变成这种鬼样子？”卡莲竖起手臂晃了晃，手腕上挂着的宝石手链掉到了胳膊肘上。“R是ZERAPH公司的研究成果，但是那时它的效果既不明显又反复无常，不仅有可能让人复活，也有可能把人直接杀死。是杰拉尔把它优化了。”洛奇把咖啡一饮而尽。“你刚才说是ZERAPH？从前那个臭名昭著，被FT打败的公司？”“正是如此。杰拉尔和ZERAPH是什么关系我不清楚，总之他作为ZERAPH的下一代继承人，一直在悄悄研究让ZERAPH重振旗鼓的方法——其中，就包括研究被世人视为禁忌的药物。”“而他为了获得更好的研究条件，让你复活了……”“你猜的完全正确。不过我当时并没有完全死去，虽然仪器显示的结果表明我已经彻底死掉，但是那时我还有活过来的可能。当然，是R这种药物激发了我身体的潜能，让我重新拥有了生命。你也听过这种医学案例吧？在病床上病人已经脑死亡也没了心跳，下葬的时候却突然在棺材里挣扎起来，返回人世后像从前一样活的很好。不是所有人都能这样假死假复活的，我也不是什么幸运儿。一切都是因为R，而且那时我的死亡时间并不长，身体也没有腐烂。”

　　洛奇理了理烦乱不清的思绪。“R能够让死亡短期的人复活，而杰拉尔把你作为试验品。”“真是讨厌啊，竟然说什么试验品。不过我想这么说也没错吧，那个人本来就冷漠无情毫无人性，简直像恶魔一样呢。”“然后呢？你就成为了他的手下，为虎作伥？”“真的一心效服于他的人还会把你约出来吗？表面上我只能听从他的命令，暗地里一直进行着反抗，试图逃脱他的控制。那个家伙一直以我的救命恩人自居，真是受不了……拖着这样的身体没日没夜地研究令人恶心的药物，还不如躺在坟墓里让蚁虫吞噬你的身体来得安宁。之后的事情就是和FT之间的冲突了，你对这些事情好像也了解得很清楚嘛，但是你和那家公司应该没关系吧？”洛奇淡淡地笑了笑。“我是从一个在FT做事的朋友那里听来的。”“诶……我想想，一定是又漂亮又美丽，平常楚楚动人，关键时刻又十分坚强的可爱小姐吧？”洛奇抿了抿嘴唇。“……真抱歉啊，你以为我就没有男性朋友吗？”

　　卡莲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大笑起来。“冒犯了你真对不起，不过我的确不记得你以前有什么男性朋友……”“这个话题先暂且不管，你能不能接着说下去？”“那我就明说了。我发明了令人失忆的药物——虽然不大成功，然后作为实验，杰拉尔把它用在了FT□□里面那个很厉害的家伙……叫什么来着？就是头发颜色像是樱花色的人身上。那个人的确失去了记忆，但是杰拉尔本来的意图是彻底控制FT的人然后从内摧毁FT。从这个角度上来我让杰拉尔失望了，因为那个人只是呆呆地坐着，什么都听不进去，更遑论为杰拉尔做事。无奈之下，他准备了一具面部被强酸性液体严重烧伤的尸体作为——啊，我想起来了，那个家伙的代号是火龙！FT发现火龙的尸体后检测DNA，他去调换了检测结果，最后FT下了火龙已经死掉的定论。”

　　洛奇觉得脑袋受了重重一击。他稳住心情，慢慢地回问。“你说，那个人是樱花发色？”卡莲有些好奇地望着他。“是啊，因为很特殊所以我印象很深刻。怎么了？”“没什么。还有你们竟然能调换结果？FT有那么粗心大意吗？”卡莲无奈地眨了眨眼睛。“调换结果的人就是我。之前没有和你说过，我当时是双重身份。易容后我在FT做高层药剂师——他们根本没有怀疑我的身份，也不知道我本来是那个在□□袭击中死掉的卡莲，应该也多亏了杰拉尔做的工作。然后我利用FT的资源为杰拉尔研究药物，身边也有好几个杰拉尔的人看管着我。所以与其说是调换检测结果，不如说——做出检测结果的人就是我。不过不要斥责我哦，这也并不是我自愿的——相反，我倒是掌握了很多杰拉尔的情报，算是将功补过吧。”

　　卡莲把手提包打开，递给洛奇一个文件夹。他草草地浏览了一下，发现无论是杰拉尔这个人的复杂还是药物的可怕都远远高出他的想象。卡莲记录那种令人失忆的药物——他们把它简略称为S，虽然能够完全消除人在曾经经历方面的记忆，但是会有强烈的副作用。比如剧烈的头痛，情绪失控，或者爆发强大的破坏欲。洛奇想到他见到——应该说捡到灰的那一刻吧，灰身体上留下的伤痕无一不说明他曾经受到的粗暴对待。难道那个叫做夏的人，是因为曾经吃下这种药物的原因，才那样对待他吗……那么灰的离开岂不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头又开始痛了起来，洛奇把文件夹扔在一边，让自己的集中力重新回到夏的身上。灰告诉洛奇很多他和夏之间的事情，洛奇自然也知道夏失忆之后和灰重新住在一起。“那么，既然实验没有完全成功，你们把火龙处理掉了吗？”“没有，我也觉得很奇怪。杰拉尔说什么火龙已经没有用了，所以与其把他杀掉不如干脆放走，正好也可以观测他的日常生活状况，来提升S的性质。那个人既不记得杰拉尔，FT也没有发现火龙仍然活着。其实我很怀疑那样的人该怎么活下去，不过后来的事情我自然也不了解了。”

　　洛奇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把卡莲一股脑灌给他的知识彻底消化吸收。“怎么？是不是很难以想象？杰拉尔这个人其实想要拥有ZERAPH的力量，然后控制整个城市，国家，以及世界。虽然听起来像是小孩子的妄想，然而他是一个拥有可怕的行动力和头脑的人。他每一步都会精打细算，每一次行动都有着深刻的意图。他想要复活ZERAPH——那显然是不可能的，ZERAPH早就已经回归尘土了，所以最后他决定自己放手去做。虽然我绝不赞同他的行为，不过敢于FT公司抗衡这一点还是令我很吃惊。他们之间的输赢我是无法看清结果的……而且，毕竟现在已经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卡莲微笑着看着洛奇。“别说得像个老太婆一样……你要我做什么？”“我找到你，是要你去毁掉我创造出来的S，以及之前的R。”

　　洛奇看着卡莲，确定她没有开玩笑。“你是说让我潜入G公司吗？”“杰拉尔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他知道如果拥有R和S这两种令人复活以及令人失忆的药物的话，就算被FT打垮了也有东山再起的时机。所以他一定把药物放在了安全的角落，而FT公司的人并不知道它们的存在……这样他溜走的时候就能带着R和S一并消失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以前学过格斗技吧？身手好像还不错。我这个样子是不可能去完成这项任务的，所以看在以往的情面上，我拜托你去毁掉它们——也算是为了你在FT的朋友吧。”“你要我现在去？”“现在。怎么样，你决意如何？”洛奇把文件夹揣到怀里。“……你会告诉我怎么进去吧？”卡莲笑得妖艳丛生，恍然和以前一样秀美。

　　“当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