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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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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吴邪一张脸黑得赛酱油,额头上再贴个月亮就成了包拯了,两个又浓又重的黑眼圈挂在脸上显得无比怨念。
屋外晴空万里,来镇子上的游人也比往日里多一些,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屋内气压极低,进书店买书的人也比平时少了很多,王盟独自战战兢兢。
他偷偷瞄了一眼小鸡捉米状的老板。
昨天老板留了张小哥吃晚饭,但期间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个人应该是闹别扭了,不然现在都九点一刻了,也不见往常七点准时上门的人来。
唯一的好消息是,昨晚吴邪没有做梦。
导致这个的坏消息是,他根本没有睡。
拿粮食胡乱发泄个人负面情绪是要遭报应的。
前一天晚上当吴邪踢翻了所有能踢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后,情绪终于得以平复了一些。待过热的头脑得以冷却下来后,面对满屋子狼藉,一向作风整洁的小老板不得不再亲自收拾自己做的孽。
等扔掉最后一包垃圾,已是凌晨,早就过了吴邪的最佳入睡时间。
有的人可以随时随地一碰枕头就着,有的人却是有特定的入睡时段的。如果错过了那个时段没睡着,那么整晚上都不要嚣想睡眠的降临了。
张起灵属于前者,吴邪却偏偏是后者。
平日里总是早睡早起的吴邪这下子是完全合不上眼了,只得辗转反侧地在内心不断骂张起灵。
张起灵是混蛋!
张起灵是混蛋!!
张起灵是混蛋!!!
等骂完了,就发现自己被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的那个笨拙的笑容气地更加睡不着了。
如此恶性循环至纱窗外乌蒙蒙的天开始泛白。
吴邪是躺在床上看日出的,他不会勤快到四点就起身爬山。
他作为一个书呆子,也没有那个情调。
当然,他是不知道,一向睡得深沉的张起灵当天同他一样一宿未睡。
当吴邪还在满含杀气地勉强撑着不打瞌睡时,刚起床呼吸新鲜空气的驴蛋蛋在无数混杂的游人的陌生气味中突然分辨出两个熟悉的人来,不由得顺着那细微的一丝体味溜溜哒哒追踪到了二人身边。
“汪!”
它看看两个人的目的地,顿时兴奋起来,欢快地在两人腿边跑来跑去,毛茸茸的尾巴一甩一甩。
王盟看着自家老板抱着杯咖啡困的东倒西歪的有些于心不忍,拎着笤帚很畚箕有些无奈地劝道,
“老板我看你还是先回去睡觉吧,今天张小哥看样子不会来了。”
被戳中心事的吴邪面上一热,随即捧着杯子看向他处哼哼唧唧。
“谁等他了,小爷我这是认真工作!”
王盟叹口气,不打算与这个不坦诚的家伙多说了。老板每次一被说中了心事,就会这样眼珠子往旁边看,还哼哼。如果是很重要的事情,他还会抖腿。
“老板…”
王盟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吴邪,
“不要抖腿了…”
被自己的伙计再次戳穿,吴邪再次尴尬,干脆就捧着冷掉的咖啡喝一口。
清咖本来就有些苦,冷了之后甚至有些许的涩。
吴邪没精打采地盯着深棕色液体中的自己的局部倒影,看来看去玩上了瘾,换着角度地从四面八方看过去。
眼睛随娘,挺大的,还有点吊捎,不过睫毛倒不浓密,本来么,爷们儿就不需要睫毛太长,那样会看起来像姑娘。
鼻子倒是很挺,就是鼻翼有些太秀气了。吴邪下意识捏捏鼻子,觉得鼻子倒是可以再粗犷一点。
嘴巴的话吴邪并没什么研究,但他隐约记得小时候奶奶曾经说过他是笑唇,也就是像弥勒佛那样嘴角会一直上扬的唇形。据说笑唇的人看起来会面善一些,也好相处。吴邪摸摸下巴,满意地点点头。自己还算很好相处的。
摸到下巴时,吴邪忍不住仰着脑袋眼睛费劲地向下看去,胡子一直刮得非常干净,下巴光溜溜的,也算是生活作风整洁了。
不知道张起灵一个礼拜不刮胡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吴邪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
吴邪阿,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你可别魔怔了阿,都是男人有什么好牵肠挂肚的。连这种事都会想到那个混球,你未免太没出息了吧!
想着想着,倦意又缓慢地顺着尾椎骨爬了上来,吴邪又吞了一口又冷又涩的咖啡,企图用这难过的口感提神。
铃铛又响了,伴随着小狗欢快的叫唤声。
又来人了。
这个小铃铛是盘下店面时吴邪向前任店主做出的唯一额外要求。
这个店原先也是一家书店,嗜书如命的吴邪一有空就会不自觉地钻到这个茶庵一样的地方。
店主是个有些不苟言笑的大叔,总是神情严肃,目光非常锐利,因此即使长得客观的讲很好看,并不是每个小学生都有勇气冒冒失失地推开他的书店的门的。
但是吴邪是典型的不知世事,那时候才丁丁点大,嫩的和白面团子似的,比面团子又软和,却因为天生300多度的近视,从小鼻尖上就总是挂着一副与他的脸蛋比起来特别大的眼镜。这副眼镜不但没让他看起来像个小呆子,反而把他原本就小的脸衬得更小,眼睛还偏偏水的很。每次仰着脑袋同大人讲话,都需要用胖乎乎的小手推不断滑下来的眼镜,然后再仰起毛茸茸的小脑袋继续讲话。
那时候是吴邪是老少通杀的,包括那个不苟言笑的老板在内。
第一次进店里的时候,老板坐在柜台后面看书,不足1米2的吴邪刚刚好被柜台以及上面的一摞书遮了个严实,老板一瞬间以为门自己开了。凑过去一看,一个白白胖胖戴着着副大眼镜的小家伙拱开了门东张西望地仰着脑袋四处大量。
“你是谁家的孩子啊?”
小不点眨巴眨巴眼睛,又推推歪掉的眼镜,突然“嘿”地一声笑眯缝了眼睛。
“叔…”
小孩还蛮懂礼貌的,知道叫叔。
“叔…”
不是叫过了么,怎么还叫。
“叔…”
吴邪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扯扯老板的裤腿,指着书架上方。
“书…”
老板很受伤。
感情叫了半天叫的不是自己啊。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动容,只是默默地帮肉乎乎的小孩抽出了他想买的书。
居然是《宽容》。
“这么深奥的书,弟弟看的懂么?”
吴邪闻言抓抓脑袋,露出困惑的神情。
“还没看过,不知道懂不懂。”
老板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
他伸手揉揉吴邪毛茸茸的头顶。
“付钱吧。”
吴邪背着一只小书包。他在里面掏来掏去,半天,总算捧出一只小金猪,一晃就哗啦哗啦响。
“给。”小家伙带着一脸生离死别的慨然,把金猪捧了出来。
吴邪正要忍痛割爱砸小猪时,寻找擅自溜出来的儿子的吴氏夫妇也到了。
小家伙看看爹娘、看看金猪、看看手里的书,最后可怜兮兮地看了看店主。
最终还是咂掉了小金猪,因为这本书是吴邪自主的要买的。虽然面对金猪的碎片肉团儿还是委委屈屈地趴在娘亲怀里哭了一会儿。可一听书归他了,立马高兴的和什么似的,眼泪都不抹就迫不及待地拆起纸封。
再后来,吴邪便成了这里的常客。有钱买书的时候他就高高兴兴地叼着店主送的一两块点心搂着书啪嗒啪嗒一溜小跑回家;囊中羞涩了,老板也允他抱着书包在店里看书,点心照样一顿不落。
吴邪在店里春夏秋冬的看,风雨无阻的看。直到小豆丁都发了芽节节拔高成了个斯文小青年了,每天放学迎接他的就是门上悬着的那枚铃铛,以及柜台后面的大叔。
直到有一天,大叔突然告诉带着水磨年糕来串门的吴邪,他从小在国外长大的儿子要回来了,而他们家要搬走了,这家店很快就会转让时,吴邪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与这家书店的感情。彼时他23岁,刚大学毕业一年,平日里辛苦工作加打零工,攒了不小的一笔钱,再加上从小到大分文未动过的压岁钱,全部被他拿了出来盘下店面。
他不舍得眼睁睁看着重要性对于自己仅次于家的这家书店被搬空易主,从此以后经过这里只能对着一个不相干的店回忆过去。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家里人当时尽管极力反对,吴邪还是辞职艰难地当起了个体户小老板。
交接时,书店的布置分毫未改,里面所有老板不愿带走的家具吴邪一并买了下来,包括那些书。等花完最后一分积蓄后,吴邪环顾四周,突然注意到门上的铃铛。
那时他口袋里什么也不剩了。
他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摘下那个铃铛,提在指间,问前老板。
“这个铃铛,送给我行么。”
老板那时真的老了,眼角已经有鱼尾纹了。他愣了一下,笑了笑。
然后拎着最后一包杂物,转身离开,丝毫不留恋。
因为他知道,吴邪会珍惜这个店,就像他曾经那么珍惜一样。
吴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一瞬间想到这么多过去的事情,当务之急还是先招呼客人。
然后他先看到了咧着嘴巴蹭过来的驴蛋蛋。
再然后,吴邪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睡眠不足产生幻觉了。
“老张叔!”
他又惊又喜,急忙迎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
没错,书店前任老板挟其夫人回来了。
“店你经营的很不错啊。”
老人环顾四周,除了靠里面的书架换过新的,其他在两年内几乎没有变化过。
他有转了一圈,吴邪乐呵呵地在后面陪着。王盟忍不住好奇地探头探脑。
终于一圈看下来,张盐城满意地点了点头。
吴邪已经招呼王盟泡茶取点心出来了,三个人到后面的客厅里去说话。
昨天对张起灵发火时制造的垃圾昨天已经被吴邪连夜收拾掉了。现在想来,还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不然非得让老张叔看笑话。
一想到张起灵,吴邪心里又是好一阵子不痛快。
“那么张叔张婶这回回来是单纯的看看还是有事情要办呢?”
张盐城呷了一口茶,一手捧着杯子,另一只手开始转动杯子。
吴邪知道,这是他有话要说的标志。
“怎么了,叔?”
张叔踟蹰了一下,开口道,
“小邪啊,起灵已经都告诉我们了。”
“哈?”
“就是你们俩的事啊,”张婶在一旁帮腔,“打算什么时候办?”
吴邪有些糊涂了,不解地看看两个人。
张叔继续道,“而且你们俩的八字我很早就对过,非常合适。”
…吴邪毕竟不笨,他的脑内已经产生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猜测。
“张叔…”吴邪小心翼翼吞口唾沫,“你和起灵…”
“你还不知道啊,”张叔有些惊讶,“我是起灵的父亲啊。”
吴邪想尖叫,他想捂住耳朵拔足狂奔,他想很跨八个音节,可是他最终只是呆呆地坐在了原地。
最近连续不断接触到的新鲜的、超乎常理之外的事物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心理承受能力的上限,此时此刻他已经因为遭受打击过度而丧失了语言功能,俗称——崩溃了。
而更令他崩溃的事还在后面。
“叔啊”,他拉住张婶的手,惊觉自己错了,赶紧松开。
“婶啊”,他狠狠拍自己一下,这回他拉的是张叔。
看到吴邪激动的语无伦次,老两口有些诧异。
不等他们开口,门铃又丁零零一阵脆响。
吴邪对人生彻底失去信心了。他非常希望此时此刻能有以大帮子亲朋好友大笑着跳出来告诉他这只是一个愚人节目,而他,就是被愚的对象。
这回来的人是谁?
这回进来的,是气喘吁吁的张起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