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心人》裴陪陪裴陪陪陪陪

7、第 7 章

　　“滴、答、滴、答。”
　　秒针按部就班地又蹦哒了一圈，屋子里的气氛却并没有因时间而得以缓解。
　　最起码，一贯儒雅的吴爸爸吴一穷在极不儒雅地踹门后，就一直面色凝重地望着站在墙角里的吴邪，时不时扫一眼有些坐不住的张起灵。
　　站墙角是吴邪从小到大唯一受到过体罚，且次数屈指可数，却给他留下了极深刻的阴影。以致于一旦做了错事，他就会条件反射地自发自动向墙角看齐。
　　吴一穷看看儿子，他正一坨死相挂着阴郁气息用脑门顶着墙面。张张嘴，没说出话来。又转头看看张起灵，虽然面无表情，可是明显心神不宁，想必是在担心吴邪。抿抿唇，照样不知道怎么开口。
　　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两个人究竟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种情况。可是问儿子的话他不一定会老实讲，问眼前这个青年的话，自己又没自信能和对方正常沟通。
　　于是老爷子纠结地这看看，那看看。

　　吴妈妈则有些心疼儿子，好端端的，老头子干嘛让儿子站墙角，还当着外人的面，多伤面子阿。但是又搞不清状况，只得默默地坐在一旁，不断打量那个之前被自己儿子压在地上的青年。
　　这孩子真俊俏阿，吴妈妈看得眼睛都亮了。
　　我们家小邪也不差阿，吴妈妈本能护犊子。

　　于是屋子里吴爸吴妈转来转去地看两个人，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头顶乌云。

　　适才众人见情侣打架瞬间转变成了家庭纷争，再加上被吴邪气吞山河的花样多语种国骂串烧给震撼到了，立马都识相地作鸟兽散，扔下不能跷班的王盟顷刻间遁地而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干净。
　　驴蛋蛋又欢快“汪”了声。
　　然后就演变成了眼下这幕。

　　吴爸爸其实倒也没有很老，五十出头，皱纹也不见几条。吴邪长相随他的多，是个美大叔。而吴妈妈虽然年轻不再，可也称得上漂亮。
　　两个人看来看去犹豫很久，终于把目光投到了张起灵身上。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问问“被害人”吧。
　　“咳咳，”吴一穷清清嗓子，“这位小哥，不知道怎么称呼？”
　　“伯父好，我叫张起灵。”
　　正在数壁纸上的小鸡的吴邪听到自己老妈倒抽了口冷气，忍不住好奇地回头看去。
　　然后立即用左手捉住自己右手的中指和食指迅速转回去，克制着戳瞎自己的冲动。
　　发生了什么？
　　张起灵在春风和煦地微笑着，彬彬有礼地同自己的爹攀谈起来。
　　“张先生在哪里高就阿？”
　　“伯父太客气了，叫我小张就好。”平日里冷冰冰的声音此刻也春风送暖的可怕，吴邪几乎不敢想像闷油瓶此刻的表情，“我在（地府驻人界）大使馆工作。”
　　“哟，还是个公务员阿。”
　　“哪里哪里，伯父是人民教师，这才是真正厉害阿。”
　　这马屁拍的，“啪啪”响阿，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交际能力这么强。
　　“哟，起灵阿～”吴妈妈也从善如流地加入了对话，一个“起灵”叫的分外亲热，“今年多大了？”
　　“25了。”
　　原来和我同岁阿，吴邪心想。
　　“那有朋友了没阿？”
　　得了，吴邪叹气翻白眼，亲友长辈的见面三句话。
　　“嗯…还没。”
　　吴邪觉得自己的胃有些痉挛。谁能和他解释一下刚才那略带羞涩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哟，那有中意的没？没有的话阿姨给你介绍一个。”
　　“你别乱给人家孩子乱牵线，没准儿人家有喜欢的呢。”
　　吴邪的耳朵不自觉地竖起来了。
　　“有。”
　　“什么？！”吴邪“蹭”地一下转了过来，被吴一穷瞪了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转了回去，心里却还在碎碎念着。
　　张起灵你不厚道阿有看中的不告诉小爷不过他这个性格怎么会喜欢别人呢对方一定很神奇不对阿他一天到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来也就来我这边耗着阿上哪里认识小姑娘去等等难道他每天都来其实是为了看美女的天哪难道是上次那个染红头发的要么是那个穿绿裙子的不对肯定是背熊猫小包的那个这个混蛋居然敢利用小爷好阿回头一定让他好看一定要先［哔——］了他再［哔——］然后［哔——］紧接着［哔——］最后［哔——］［哔——］［哔——］……
　　“对方肯定不错吧。”
　　“小张眼光应该不错。”
　　吴邪还一个人在墙角里脑内小剧场［哔——］来［哔——］去张起灵，紧接着就听到了更加劲爆的话。
　　“嗯，吴邪人很好。”
　　刹那间，屋内响起冰封的声音。
　　吴邪直接石化在角落里，“扑啦啦”裂成了碎片，化作灰尘随风而逝。
　　吴家二老愣了一会儿，却居然喜笑颜开了。
　　“真的阿。”
　　“小张你怎么不早说阿我们也没个准备的。”
　　粉尘重新聚集成吴邪的形状，石雕活了过来，面对如此反应的双亲，顿时泪流满面。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阿，乱的一塌糊涂，脑子也是、心里也是。
　　自己长这么大也从来没见自家老爹笑得如此欢畅过；年轻时以笑容甜美出名的娘更是合不拢嘴了，拉过张起灵的一只手就拍阿拍阿拍。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带着一脸让吴邪见了就想捡块板砖把他拍死的腼腆幸福笑容的张起灵，见吴邪看了过来，居然还略显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嘴角孕出一个有些笨拙、但同时很温柔的笑。
　　吴邪只觉得胸口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很大力地撞了一下，然后心脏原本的一块空档就莫名被填满了。填充物与心脏融为一体，不可分割。
　　那个笨拙的笑容与之前展现给父母的全然不同，不是驾轻就熟胜过影帝的演技。
　　没有更加美好的事物，可以与之并驾齐驱。

　　不过这不代表吴邪就认可他的荒谬行径了。
　　起码当因被美男一笑钩了魂而一直呆呆地趴在墙上的吴邪被美男拖回现实的时候，他还是跳起来试图澄清了。

　　“那啥，”吴邪抓耳挠腮，插在张起灵和父母之间急急地摆手“爸，妈，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还能是什么样阿，”一穷皱眉瞪了眼吴邪，“你们之前都那样了，还不是什么？”
　　“哎，老头子，”吴妈妈善解人意地拉住吴爸爸，轻轻拍了他一下，“小邪明显是害羞了么，这么较真做什么。”
　　吴邪张大了嘴愣在原地，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半天说不出话来。
　　娘阿，有这么急着把儿子许配给一个男人的么？儿子前25年不孝，没交过女朋友，可是你们也不带这么打击报复的。
　　“不是阿妈，”吴邪急了，“起灵他人是很好，可是我们真的只是特别要好的朋友。”
　　张起灵的笑容僵硬了一下，无论是真心的还是演出来。
　　吴父吴母却仿佛再也听不进去任何解释，大概是过于满意张起灵这个儿婿了，只是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一下。
　　“瞎说什么，”吴母嘴角抿着笑，一副了然的表情，“我和你爸都听到了～”
　　听？听到什么？
　　“哎～”吴邪觉得自己娘亲的笑容已经隐约浮现出猥琐的成分了，“就是那句‘谁是泼妇，你个负心汉’～”
　　千斤重的黑线齐刷刷压下来，气话被当成打情骂俏了…
　　“真是的，”吴妈妈冲小哥努努嘴，又刮刮吴邪的鼻子，“真不害臊，还要我说出来。”
　　吴邪有口难言。

　　终于是选择了顺着父母的心意暂时把事情糊弄过去，以达到尽快送走沉浸在嫁儿子的快乐、幸福、喜悦中的二老。
　　终于松了口气，吴邪只觉得身心俱疲，估摸着跑全程马拉松也没有伺候得两位老人称心如意耗力气。
　　抹把汗回过头，就见小哥恢复了往日的面无表情，正一动不动地站在自己身后，直勾勾看着自己，但莫名的，脸色有些难看。
　　“呼——累死了。”
　　张起灵依然没有动作，只是看着吴邪。
　　“起灵你也累了吧，”吴邪继续打着哈哈，一想到之前张起灵的所言所行，不禁心里又荒乱起来，赶紧扯开话题，“干脆留下吃晚饭吧，尝尝我的手艺。”
　　说着，就作势要挽袖子。
　　“好阿。”
　　张起灵终于搭腔了，这让吴邪放心了不少。刚才的脸色难看，应该还是累的。
　　只不过对方始终有点怪怪的，具体哪里出了问题吴邪又说不上来。
　　“那先买菜去吧。”吴邪提议。
　　“好阿。”
　　张起灵有些顺从过头了。
　　吴邪心里其实是非常不安的，不过他很好的掩饰了这种情绪。

　　两个大男人在菜场里拎着环保袋逛来逛去是很罕见的，更何况还是两个同等级不同款的帅小伙子，其中一个还是这里的常客。其余买菜卖菜的大多都是女性，从年轻少妇到乡村婆婆不等，唯一的共同特征就是盯着这两个异类不放。
　　年轻未婚的心想，不知道能不能搭到一个。
　　年轻已婚的心想，早知道不这么早结婚了。
　　年长生儿子的心想，我儿子怎么就没这么出色？
　　年长生女儿的心想，我女儿怎么找不到这么出色的？
　　爱好特殊不分年龄的压抑着猥琐的笑容心想，不知孰攻孰受？
　　吴邪的色女恐惧症再次发作，忍不住往张起灵身边蹭了蹭。
　　张起灵自顾自地走着。
　　吴邪在一个摊位边上停了下来，同守摊的婆婆笑了笑。
　　“陈阿婆，新鲜苋菜有没有的卖？”
　　陈阿婆的孙子今年上大学，看到比自己孙子大一点的男青年都会忍不住憧憬一番孙子再大些的成熟模样，因此吴邪这类外表斯文嘴巴又甜二十出头的孩子是她的软肋。见吴邪来了，她立刻笑眯缝了眼。
　　“小邪来了阿，”她招招手，转身从身后的筐子里取出一盒菜，“我就知道你肯定要米苋，特地给你留的。”
　　又见边上的张起灵，忍不住也赞叹两声。
　　“这小哥长得好精神，是小邪的朋友吧。”
　　这次张起灵没有再发挥他影帝般的演技，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接下来半个小时，吴邪带领着张起灵纵横菜市场，在各个摊位都收了一把葱、一块姜什么的小玩意儿。等拎着沉重的袋子出来时，这些不起眼的小小馈赠也填满了一整只袋子，从红皮鸡蛋到几瓣大蒜，种类直接跨越荤食素菜，到调料八角。
　　从头至尾张起灵都很消沉，伸手敏捷的怨灵清洁工居然险些撞到电线杆上。
　　到家后，吴邪搬过一把板凳，把菜装到塑料盆里，开始洗菜。
　　米出门前就泡上了。
　　见张起灵站在自己身后，以为他很好奇，就又拖过一张小板凳，拍拍让他坐下。
　　“我小时候爸妈老是出差，要么就教书太忙，”他一边剥豆角，一边道，“又不能一直麻烦亲戚，所以我只能学做饭了。”
　　说着，憨憨地笑了笑。
　　“刚开始只会全蛋宴，连续吃了一个礼拜吃得我看到鸡蛋就想吐。”
　　“后来我妈看这样下去不行，就硬逼着我学着做别的菜。”
　　“刚开始被烫的很惨，做出来的东西也根本不能吃。”
　　“……”
　　张起灵坐在一边，心不在焉。
　　吴邪自顾自讲了一会儿，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起灵？”他伸手在对方眼前晃晃，“没事吧，怎么不说话？”
　　张起灵眼珠动了动，表明他不在发呆。
　　又沉默了一会儿，张起灵沉声问道，
　　“吴邪，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么？”
　　“阿？哪句？”
　　自己哪句话让张起灵很介意么？
　　“‘我和小哥只是很要好的朋友。’”
　　“哦，这个阿。”吴邪有些诧异，傻呵呵地问，“难道我们不是么？”
　　“...”
　　张起灵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
　　不自在的感觉又来了。不知为何，吴邪很想躲避这个目光。
　　没再说什么，张起灵突然直接起身离去。
　　吴邪扔下菜就追着跟了出去。
　　“起灵你干什么？！”
　　街道上人来人往，哪里还有张起灵的影子？
　　路人纷纷好奇地看向吴邪。

　　有些颓败地走回屋里，吴邪的拳头紧了紧，看那盆米苋十分碍眼，突然火气上来了，一脚把盆子踢翻。
　　“哐”的一声，水和菜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