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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灶台收拾得很利索,油盐酱醋一样未少,釉了字样的一溜瓷瓶规矩地码在锅子边,烟火的痕迹却是留了下来,洗刷不去。
      秋意至深,院中的合欢萎蔫已久,开春能否活过来尚且未知。同别离时未曾变过分毫的精致院落此时莫名透露出层层灰败落寞,湿润的江南也避不开冬日的萧瑟。
      小小的庐中,药锅的陶盖“噗噗”跳动起来,清苦的香气裹着棉絮的颜色翻滚出来。裹着抹布掀起一角看看,扑面的热气瞬间糊了眼。
      腰后酸疼得厉害,原本水葱似削长的手指现在微微浮肿,轻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孩子又在踢人了。
      柔柔地拍着肚子,另一只手抚着挂在脖子上的半枚碎玉,些许苍白的嘴角泛出一丝笑意。
      孩子,相公临行前怀上的,谁都不曾料到。好似剥开了石榴却丢了一枚石榴籽,无人在意,偏偏生出了根来,愈长愈旺盛,恨不得结了一树的果子,个个涨得裂开个大口子,咧着玛瑙似的牙笑。
      孩子,两个人的孩子。
      算算日子,前日京城里头发榜了,丝绣水乡虽然离开得远,今日前三甲也定是能知晓了。
      不晓得他一路上太平否。
      不晓得他吃得睡得都香甜否。
      不晓得考场之中心里头焦切否。
      不晓得…离家半年将有,相公,可曾似自己思念他一般想及自己。
      好的歹的,不消些时日,也就归家了,怎的这般急。
      只是想了想,颊上又烫了起来,锅子却扑了。
      有些慌张地包着帕子提开锅,还未能把炉子熄了,邻家的王婶娘就着急忙慌地扯着亮堂的嗓子跑了进来。
      “邪儿——”
      “邪儿阿——出大事啦——”
      身子不方便,人却凉了半截。
      现在的大事,那样和他脱得干系?
      刹那,手不是自己的,嘴不是自己的,心,也不是自己的。
      婶娘歇了口气,几乎扯起自己就要跑。
      “阿坤,阿坤,”
      “相公怎的了?”
      “快去阿,阿坤中状元啦!”
      耳朵,也不是自己的了。
      镇口的大街上哪里寻得到前几日的寡淡,呼啦啦的周遭住户全都涌满了路上,抻长了脖颈等着看状元郎。也有那家中子侄同去了未曾考取的,眼珠子同枣马身上的布花儿一般艳。凑着热闹,见自己腆着肚子由婶姨搀出来,也还是顶着张笑脸,纷纷让了开去,给状元夫人僻了条道。
      文生依旧那般俊美,一身的红绸子更是大团火一样。
      在自己身前勒住了马,化不开的墨一样深的眸子冷冷扫了下来。
      “相公……”
      手甚至未能伸出去,一根棍子横在了眼前。
      “大胆刁妇,休得对驸马爷无礼!”
      驸马……?
      尚未能有所反应,一座八个人抬着的朱红镶金轿子从后头绕了上来被小心置在了文生一侧,两名随行宫人挑开了帘子。
      仿佛看见了再世的西施,又比西施多了分贵气。
      嘈杂着的人群静了。
      “哪儿来的贱人,”千娇百媚的声音,比那黄鹂还婉转,说得却是比刀子刻薄的话,“竟敢污蔑驸马,给我打!”
      棍子落了下来,自己竟反抗不得。

      为什么……

      浑身一抽,吴邪惊醒了。
      知了的声音从窗户外同阳光一起灌了进来。
      怎么又做梦了,吴邪揉揉脖子,哀嚎一声。
      自己不但怀上了,还给甩了;不但被甩了,还被小三打了;不但被小三打了,这梦居然还成了连续剧了。
      用毛巾狠狠搓了把脸,吴邪看着镜子里自己还在滴滴答答水灵灵的脸,不由得握拳为自己打气,吴邪,你要振作阿!
      一看时间不早了,九点差一刻,一向早睡早起作息规律的吴小老板慌了神。和供应商讲好了九点半提货,今天可是天@霸唱的新书首发日,一直以来出重金只买他的书的那个兔子脸胖子上次央着自己想办法给弄一本,说什么都不肯自己去签售会。而吴邪也多少有点人脉,打了一通电话,对方是自己的老同学,答应给留一本,不过只到九点半,过时不候。
      叼着只菜包,吴邪风风火火蹬蹬蹬套着衣服往楼下跑,王盟已经按部就班地开门迎客了。看到一向早起的老板今天顶着乱蓬蓬的鸟窝头就冲了出来,颇为吃惊。
      “留下看店,我取货去。”
      丢下八个字,被包子噎住了还在使劲捶胸的吴邪就麻利地蹦上了自己的破金杯,插钥匙发动踩油门一气呵成,瞬间没了影。
      王盟眨眨眼睛。
      今天的老板真反常。
      铃铛又是丁零零一阵脆响。
      “阿~你好~”

      镇子里没怎么开发,接待零散游客的也都是更偏一些的废园。
      据说明清时期是个官老爷的居所,也算是祖宅,一代代传下来。后来这家的主人迁走了,也就弃了不用了。喏大的园子,开满了芍药,却相传闹鬼,一直无人敢进,久而久之落得了“废园”的名头。一直到有个开发商偶然路过,才算是重见了天日,那些古建筑也俨然成了文化遗产,大门口镶上了金属牌子,但叫惯了的居民也不改口,依旧叫它“废园”。
      因为没受过开发商的荼毒,镇子里道路两旁的树很多,大都在建镇子前就存在了,几乎每家每户门前都能摊到一颗参天古木级别的,到了夏天也阴凉得很。
      从车上抗下来一箱子新到的玄幻小说,往树荫里一躲,周围气温一下子降了好几度,吴邪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总算活了过来。
      今天好险,一向准时的自己居然差点迟到,跑得满头大汗的,总算是赶上了。
      都怪那个闷油瓶,负心汉,陈世美!吴邪心里愤愤地骂,要不是他耽误我起床,小爷怎么会这么狼狈!
      “什么‘陈世美’?”身后突然冒出的冷冰冰的声音惊得吴邪都不觉得热了,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把心里想的给挥着拳头骂了出来。不用回头听声音都知道,是张起灵!他不是一个礼拜只有礼拜三才来的么,怎么今天这么有空了?
      “阿哈哈哈,”圆滑的小老板立马变脸,笑呵呵地转过身,“阿呀这不是张小哥么,啊哈哈什么风把你吹来啦啊哈哈…”
      张起灵却只是淡淡地盯着吴邪,双眼漆黑似没有星辰的夜空,深邃而不空洞。
      不知不觉地,吴邪笑不下去了,不正常的红在整张脸上一寸一寸地漫开。不知为何,张起灵一直这么盯着自己,明明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眼皮微微下垂时带动的睫毛颤动却总是会让他脑海里浮出“深情”二字。
      不行,不能这么胡思乱想了!梦里是两口子,现实中可什么顾客与商家外的关系都没有!
      张起灵终于是什么都没有说,绕过傻站着的吴邪就走了。深蓝色的衬衫里面衬着白背心,走的时候带起一阵风,过长的衣摆被牵了起来,在刺目的阳光下近乎泛白。
      知了还在孜孜不倦地叫,头顶的树冠在夏日罕见的风中摇曳。
      张起灵仿佛融进了风中,不见了。

      失魂落魄地混过剩余的上午,吴邪又命令王盟充当留守儿童,自己则撑着把太阳伞溜达着去了珠宝行。
      今天上午拿书的时候才知道去年结婚的老同学造人成功,日前刚添了个6斤7两的千金,邀了吴邪晚上去吃酒。看望新生姑娘依这一带的规矩是要送金手链的,自己自然不能免俗。
      挑挑捡捡足半个小时有余,柜台营业员一连推荐了二十款,吴邪总算是选中了最初看中的那条。付了款让营业员给包装得漂亮些,边上一个年轻些的小姑娘终于凑过来攀谈起来。
      她刚刚偷瞄吴邪有一会儿了,神经碗口粗的小老板却一直专心地趴在玻璃柜上抓耳挠腮地挑礼物,明送的暗送的秋波统统错身让开了。
      说起来,吴邪长得还正经挺帅。猫儿眼、挺鼻梁,精神的眉毛、笑笑的嘴角,小脸不黑不白、接近小麦,下巴不方不圆,尖得刚好。还在读书的时候就总是有小女生在身边转悠,今天拉出去逛街,明天扯出来吃饭。可惜是在一大家子里排老幺,平时三姑六婆堂哥堂姐都护犊子护得有些紧,导致现在小伙子长到二十有六,同岁的朋友一个两个没结婚也有对象了,却愣是没谈过恋爱,在这方面还有点呆。
      这不是,小姑娘羞答答蹭过来搭话,他倒是也和人家聊上了,眼睛却还在好奇张望隔壁柜台里的玉坠,丝毫没有正在被搭讪的自觉。
      “先生,你来给女侄儿买链子阿。”小姑娘长得不错,盘了个当下流行的团子头,还化了工作妆,对自己挺有信心的。
      “阿?是阿,我同学的女儿。”吴邪收回看玉坠子的目光,抓抓后脑勺的头发,哈哈干笑。说实话,他从小就不擅长和年龄相仿的女性打交道,因为她们看自己的时候眼睛都是绿的,总让人觉得有不良企图,心里糁得慌。
      “你同学这么早就结婚了?”团子头故作惊讶。
      “也不算早吧,”这方面没什么心眼的吴邪立马被套出话了,“我很多同学都结婚了,不过也有些像我这样,还没着落。”
      果然,这个姑娘的眼睛也绿了。吴邪胆战心惊地挪开了目光,重新审视那些玉坠。
      “是么,”团子头叹口气,尽量自然地暗示道,“我也没着落呢。”
      换了别人,再迟钝也该听出来对方对自己有意思了,但吴邪本来就过于迟钝,再加上的他视线这时被另外一样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枚玉佩。
      自己在梦里见过。
      此时他也无心去搭理团子头了,快步走过去,对着那枚玉佩瞪大了眼睛。
      虽然梦里的玉佩是碎的,但真的是一模一样,半边麒麟,半边琼兔。
      东西也包好了,粉色的包书纸外还用红丝带绕了个十字,喜气洋洋的。营业员把东西拿了出来,却看到吴邪又在看玉佩了,便乐呵呵把东西送了过去。
      “这个”,吴邪戳戳玉佩上方的玻璃,转头对营业员道,“拿出来…”
      “…看一下。”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吴邪大有一头撞死在柜台上的冲动。这个人什么时候成了自己的背后灵了…
      往边上移了移,给对方腾出了地方,张起灵毫不客气地站到了吴邪身边。
      营业员戴上手套去取出玉佩,看了看两个人,不知道该给谁。
      张起灵指指吴邪。
      吴邪又把送到面前的玉佩推到了张起灵那边。
      张起灵抓过吴邪一只手,拿起玉佩,摁进去。
      吴邪握住张起灵的手腕,把手拔|出|来,反手把玉佩扣回去。
      张起灵把玉佩塞给吴邪。
      吴邪把玉佩让给张起灵。
      张起灵捉着吴邪的手不放,执意要他拿着玉佩。
      吴邪揪住张起灵的胳膊肘,硬是不肯要玉佩。
      张起灵推给吴邪。
      吴邪推给张起灵。
      两人拉拉扯扯,终于手同时一滑,玉佩飞了出去。
      “啪。”
      一道弧线过去,玉佩被大力甩到了门框上,从正中间,碎了。
      两个人维持着拉扯的姿势,回过头来,看看营业员。
      营业员杀气腾腾,却依然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如果损坏了,”吴邪几乎能听到青筋暴起的声音,“就必须原价赔偿呢~”

      晚上从朋友那儿看完小侄女儿回到家,有些喝高了的吴邪往小沙发上一横,抓抓脖子,扯出一根红绳子。
      绳子上挂着半枚玉佩,玉佩上霸道的麒麟神兽正冷冷地看着他。
      “真是的,嗝,”打个酒嗝,吴邪不满地嘟囔,“死瓶子,负心汉…”
      最终还是一人一半买了下来。只是不知为何,张起灵坚持要有兔子的半边。
      明明麒麟更适合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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