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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睡了多久?
      醒来已经是白天,看了看表,下午2点。
      严竣亭到香港了吗?连他都走了,不能再倚赖任何人了。
      梳洗一番后,她准备出门,临走前看到地板上的信封,想了想,终究把它踢进了床底。
      坐在花园的秋千上,她一口叼着面包,一手拿着奶茶,一手翻着人才报。
      太阳把黑色的印刷字照得刺眼,她慢慢晃着,晃着。几个小孩子在她身边打闹嬉笑,多好的年岁呵,但人却总学不会去珍惜。
      看着条条招聘启示,她有些迷茫。该做什么?喜欢做什么?能做什么?这样的问题她以前从未想过。之前跟着严竣亭只是因为他让她来,只是简单地糊口,而现在看着形形色色的工作,她却无所适从。
      在20岁前,她能无忧无虑地用钱,偶尔有些任性。就象那次爸爸送她去美国念经济,站在9月底的纽约街头,她突然拨个电话说不想读了,想回来了。回来之后依然无所事事,混了几个月大学也不想念了,然后就糊里糊涂过了20岁生日。
      于是20岁那年,她认识了他,开始了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那时象爱糖的小孩,只要跟着林转就能有甜甜的糖吃,依然没有想过除了林以外该做些什么。
      而20岁后,她终于懂得了生活的艰辛、恋爱的苦涩和命运的残酷,这时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除了落下一身伤痕外,便一事无成。
      事实也却是如此,选了几个文秘的工作,不是因为没有文凭就是因为没有经验,如果当初在美国再呆久点或许英语也能凑个数,但现在,除了能回忆起一点华尔街密不透风的林立大厦外,其他就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结果,过了两个星期,所有面试都石沉大海。
      期间除了找工作的失落,还有房东的催租,费用的交纳,她现在穷得只剩泡面做伴了。
      真奇怪以前工作的那些钱都用到了哪里?这时才恍悟,从前她大手笔惯了,没有积蓄的习惯,有了多少钱就吃喝掉多少钱,再加上单身的开销,所以才会落到今天这田地。
      怎么办?现在只剩下那个工作了……
      于是,在当超市收银员的第一天,她算错了12次东西,被顾客投诉了6次,打碎了一打鸡蛋,一瓶酱油,一瓶醋,机器出了2次故障,最后总结帐的时候与总帐差了246块8毛5分。
      预料之中,她被辞退了,用20岁生日时爸爸送的项链做了营业款的赔偿。
      夜色中,她感到即将晕厥的虚脱。经过亮堂堂的麦当劳,看着吮着油腻手指的少男少女们,胃里一阵饥饿抽搐。她自嘲地笑,当初的自己可是看不上这些垃圾食物的,是吃着高级料理也会随心情剩下大半的不折不扣的大小姐。
      是谁让她馅入如此境地?是他——顾仕林!
      她心中的怨恨翻腾而出。
      是他,夺走了她的一切——感情、财产、家庭。而现在自己却懦弱得不敢讨回分文吗?
      她飞似地冲回了家,从床底下摸出积了一身灰的信封,饥饿难耐的她此刻在心中下了决定。
      第二天,她来到了那个水晶宫般的公司,这次她有好好打量。地上奶白色的大理石清晰地反射着她的身影;大片的落地钢化玻璃,一尘不染;四周是名贵的热带植物,有专门的人在浇灌;进出的每个人都穿着简洁大方,又不失幽雅从容。这就是所谓的大公司,那些精英们挤破头都想进的地方。
      她虽然没有名贵的衣服,却也步伐从容,因此那些保安只看了看并没拦她。
      少许她便坐在了面试席中,平静镇定地回答问题。
      对面的面试官随手翻着她的简历,兴味索然地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待结束的时候她走上去,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中把信封放在了桌上,然后一个鞠躬退了出去。
      当天下午,她便收到了明天开始工作的通知。
      第二天,她又开始了准点上班的生活,虽然只是在广告部里做个帮手,打打字、打打杂,但毕竟是大公司,工资待遇都不错,她很满足。
      果然最后还是靠了他的关系吗?她心中叹气。希望在找到新工作以前,不要碰到他才好呀。

      一星期后的下午,宋忆恬捧着咖啡,坐在茶水间里,身边是两个文秘,正你一言我一句地闲聊着。
      “你看到了吗?今天总裁的那套西装。”
      “恩恩,是那个牌子的吧,值我一年薪水了。”
      “还有他新换的跑车……如果能让我坐一坐,兜个风,这辈子也值了。”
      “你的要求还真底,我嘛怎么说也想当回他的情人。”
      “呵呵,我也想啊,只是竞争对手太厉害,连女明星都有……”
      虽然在一个小部门里根本是见不到他的,但那些关于他的话题却源源不绝,无时无刻都有有人谈论着他。真的是一脚踩进了他的王国,他的形象,他的一举一动无比清晰。转过头他好象就在那笑,穿着他的名贵西装,开着拉风跑车,美女左拥右抱……
      啊,真是恶劣的形象。
      宋忆恬一口喝掉咖啡,甘苦的味道涌动在喉咙间,她皱着眉,知道这样就喝纯净水了。
      正想出去,经理却冲了进来,险些相撞。
      “你们在这里磨蹭什么?快给我出来!突然接到通知,总、总、总……”经理是个40上下,身材发胖的中年人,他一着急或紧张的时候就会结巴。
      面对文秘们一脸疑惑和焦急的表情,他的脸涨得通红,结巴得更厉害,“巡、巡、巡……”
      宋忆恬递过一杯水,“经理,不要急,慢慢说。”
      他一饮而尽,终略微镇定了些,这才吸着气拣起重点:“总裁要、要、要来巡视!”
      话出口,先是一片安静,然后一个声音巍巍颤颤地问:“总裁?巡视……顾仕林?要来?”
      “废话!你、你、你以为这个公司的总、总、总裁还能有谁?!”
      于是在这个本悠闲的秋日下午,办公室突然哗然了起来。
      有人开始整理起来,擦桌子、浇花、喷空气清新剂;主管级的人忙审视自己的业绩,看有没有什么差错;而更多的女职员却无一例外地拿面镜子,往脸上扑粉上妆。更夸张的是有人竟用不知什么时候带来的吹风机吹起头发,大概是声音太吵杂,引得主管一声怒喝:“给我适可而止点!”
      就在这躁动的气氛中,有人却只想往角落里钻。
      宋忆恬开始把自己的那张小桌子一点一点往边移,目测了下从门口到这里的路线,应该有足够远到一个堂堂总裁不屑光顾的距离。
      忙碌之后,便是一阵沉静,只有空调的出风口发出微弱的声响,所有人都屏息而待,他们看似都认真致力于自己的工作,但其实谁在做什么谁都不清楚,只是木然地重复一些理所应当却没实际功效的动作。
      楼面的电梯“叮”一声打开,人们的心也“叮”地提了上来;有些脚步声踏着地毯发出闷闷的声响,心也越收越紧。很快便听到出去迎接的经理发出说不平稳的声音,“……顾、顾、顾总,很高、高、高兴您百、百忙之中……”
      听到的人比起平时更觉得经理口急的毛病是个严重的问题了。
      终于他出现在了门口。
      宋忆恬底着头,紧紧盯着手中的文件,连她自己都要笑自己的无胆了,那一年后的重逢,他俩的境地竟是如此不同。她也早没了当初直视他的勇气,特别在这间她曾质问过他的公司,她正穿着公司制服,拿着他发的薪水。人的价值竟然可以这样卑微,但在现实面前她却无法辩解。
      那一行人,几乎没有过多的巡视,直直地走近会议室,门关上后,遗留一片惋惜的叹息。
      几个和主管交好的美女文秘忙端好茶跟了进去,引起一片羡慕和白眼。
      正待宋忆恬刚松口气,一名主管急冲出来,“宋忆恬!上午让你打印的文件呢?!”
      她回忆了一下,“不是给你了吗?”
      “找不到了。”主管说得理直气壮,“你电脑里还有备份吗?给我打印10份送进来!快!!”
      宋忆恬眼看紧急,刻不容缓地找出文件打印,待她刚踏进会议室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一刻,很短的瞬间,大概只有2分之1秒,但她确实和他对望了。
      乌黑得发亮的眼睛……曾经她看一眼便再也逃不开……那眼眸静望街景,遥远得象在另一个世界……抓住他的衣角最后却松开了手……
      她松开了手,文件飘落如雪花,一张一张铺了她身边一圈……

      临近下班,各自都整理着自己的东西,然而下午的那个插曲显然还没让人平静下来,有些人还在议论着。
      “……真的很近啊,我倒茶的时候,就在我面前……”
      “哎,你就好了,我连看都不敢看。”
      “说起来……”声音突然放小,但还是有几个字听得清晰,“……竟然把文件洒了,我看呐……”
      “恩恩,一定是故意的吧,没办法啊,不这样就引不了注意啊……”
      说着声音消失在了门口,回顾办公室,只剩下宋忆恬一个人。
      安静的办公室感觉还挺不错,从30几层楼高的窗户望出去,是一大片深橘色的夕阳,云絮浮动,几只孤形影单的鸟,却没有可归的林子。在太阳降得只留一丝残光,其余都被浓重的深沉淹没的时候,宋忆恬这才拿起包走了出去。
      走廊里,日光灯泛出惨白的光,下班后的公司,没了白天的紧凑,只有空洞的寂寥。电梯指示正一层层往下降,她抬起头盯着变动的数字,脑袋却很空白,只有一个想法,今天总算这样过去了。
      终于数字停在38,门停顿了下,不紧不慢地开启。她几乎是惯性地踏进电梯,站定,抬起头,转身……
      门已经关到了一半。
      这个时候不能冲出去了吧?不能了吧?
      今天……到底怎样才能结束?

      ……
      他说:“你可以直接叫我林。”
      “林?林……”
      “知道为什么叫林吗?”
      她摇摇头。
      “因为我出生在树林中。”他清笑,脸上却有树影班驳,那是一片在潮冷中生长的树林,阳光几乎不曾停留,树林深处他站在那里,影子融入无尽的黑暗。

      平稳下降的电梯里,顾仕林靠在一角,略歪着头,有些疲惫。
      这是宋忆恬从映射在钢制的双门中看到的模糊影象。
      30几层,应该很快就能到1楼,以前不都很快吗?一眨眼的功夫,但现在,为什么那样地慢?
      空气有些凝滞,那越发浓重的古龙水味道,连着空气,沉重得令她不敢做任何动作,不敢大口呼吸。然而背后那个却不懂克制,那一阵阵的鼻息清浅传来,似乎越来越响,就好象在她耳边……
      耳朵发烫,从钢板中看到红的一片。
      他,应该不会在看吧……
      虽然这样想但背脊还是一阵发怵,好象有电波从头至底地窜流。
      自然点,自然点……该做些什么,而不是就这样站着。
      宋忆恬把包从右手换到左手。
      然而她马上就后悔了,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却让心脏更猛烈地跳动,那一声声响彻耳膜的声音根本无法压制。
      吸气、吸气……
      身后的人动了下,调整了下姿势,还伴着一个小小的咳嗽声。
      该死……那刚刚压下一半的心跳声又更响亮地传出了。
      为了不使自己多想,宋忆恬只抬头看着电梯指示——8、7、6……
      终于快要到了,再坚持一下。
      ——5、4、3……
      “叮”,电梯终于结束了“漫长”的下降,门还没开足,宋忆恬如离了玄的箭,跨脚往外走去。
      半步离了电梯,还有半步没跨出的时候,空气略震动。

      “其实我还蛮想你的。”醇而清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那一刻,一切仿佛静止。
      然而她还是速度不减地往外走去,电梯门终于合上。
      她只知道要向前走着,走着。如果慢下来,有什么东西就会追赶上来,填满她的脑袋。
      路上行人匆匆,电车刺耳的喇叭,闪烁跳动的红绿灯,唱片行里的流行乐……一切仿佛失控般,世界竟是如此杂乱。
      重心不稳,一个紧急刹车声,司机的叫骂,还有手臂传来的炙热,背后的身影……
      “你想找死吗?”顾仕林拉着她的手臂。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
      马路上一辆出租车横在她的面前,轮胎离她的脚只有几十公分远,而那只有力的手紧紧把她往后拉。
      用尽力气争脱开,她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在马路上奔跑着,景物混做一团急速向后倒退。车水马龙里,一个女人无助的逃离。

      天已经黑了,一个老旧公房的三楼走廊里,宋忆恬抱膝坐在门口。黑暗里她睁着毫无生气的眼睛,就象一尊被遗弃的雕象——沉静、苍白。
      有个脚步声缓缓而上,一双锃亮的皮鞋停在她面前。抬起头,熟悉的香味,熟悉的人。他拎着她的包在面前晃动,脸上是那微风般的笑。月光从破碎的玻璃照射进来,他还是清俊如昔,而她已再不能无所顾忌地旋转,无所顾忌的笑。
      “你究竟想怎么样?”她的声音沙哑而无奈。
      “你的包掉了,我拿来还你……顺便来看看你,看看你离开我以后过的好不好。”他把包放在她的身边。
      她扶墙站了起来,“我很好,你可以走了。”
      “这就是你说的很好?”他环顾四周,“你过这样的生活就满足了吗?”
      “是的,比和你在一起时要开心得多……”
      他突然倾身,把她压向墙壁,靠近地注视着她的脸,近得足以气息交错。
      “你……”她想推开却使不上力。
      即将触到她的嘴唇,他嘴角上仰“你说谎。”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脸上,声音象一种吟唱,“你的眼睛明明告诉我你不快乐,悲伤、痛苦、迷茫,还有深深的眷恋,无法逃避又深刻地刺痛你的心,你开始自责、自卑、懦弱、无助……”
      “啪”!
      她用力打向他的脸,气息颤抖,“不要说了,混蛋!是的,我痛苦,这样你就开心了吗?恩?很开心吗?”
      他底着头,发丝垂落,然后慢慢抬头——
      “不,我心疼。” 说的时候眼神柔软。
      她的泪水夺眶而出,“你这个混蛋!魔鬼!你究竟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你赢了,你早就赢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他用手指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一滴泪水被拭去,他拉出她的手掌放入一样东西,再把她的掌合起。
      “有空的话,来找我。”临走前,他这样说。
      无尽的黑暗里,她紧紧捏着——那张质地厚实,印着花纹的名片。

      走进屋里,她疲惫地把包一扔,电话响了起来。
      “喂。”
      对方先是沉默,然后响起一个久违的声音:“宋忆恬。”声音没有过多起伏,却在这一刻令她无比温暖。
      “严……老板?!”
      对方又沉默了下,“现在我已经不是你的老板了,方便的话,可以直接叫我亭。”
      “亭……”她嘴角泛起笑意,“你也是,很早以前我就想和你说了,不要每次都叫我的全名,以后叫我忆恬或小忆就可以了。”
      他停顿了下,“你现在怎么样?”
      “我在他那里上班,谢谢你的推荐信。”
      “举手之劳,其他呢?”
      “其他?就这样每天上下班呀,和同事也处得还行。”
      “哦。”
      “你到香港了?”
      “恩。”
      似乎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双方都一阵沉默,但握着话筒,听着传来的呼吸,宋忆恬却觉安心,如果一直这样也未尝不好。
      不过持续了稍许,终发觉不妥,她这才开口:“你那边一定很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不算很忙……那你早点休息吧,改天再打给你。”
      “恩,再见。”
      “再见。”
      挂了电话,心象空了一样,又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屋子,还有林所带来的烦乱,好象即将崩溃……
      “铃铃……”电话铃又响,没有多想她接起了电话。
      又先是沉默,然后响起了声音:“又是我。”
      不知是感动还是感激还是意外亦或是所有的交融,她又红了眼,但还是深吸口气让语气平稳:“怎么?”
      “忘记给你我的号码了,记一记。”
      “恩,好……知道了。”
      他又不说话了,她也跟着沉默,然后终于又传来他的声音:“你真的过得好吗?”
      “恩,很好呀,不用担心……”
      “那为什么你的声音听上去象刚刚哭过?”
      听到他如是说,她的眼泪终忍不住流了下来,“你才是,声音那么疲倦,一定忙到不行。”
      电话那边他笑了,“不要勉强自己,要伤心难过的话至少要等我回来。”
      “哼,别小看我,我才没有呢!”
      “那你还哭?”
      “是因为……是因为听到你的声音不自觉就哭了出来。”
      “这是什么歪理,我的声音很悲情吗?”
      “呵呵,算是我的发泄总行了吧。”
      “……”
      “喂,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你总算是笑了。”
      “什、什么呀!”
      “这下可以安心挂了,晚安,小忆。”
      没等她反映,电话已经盲音,她笑了起来。
      那个名字由他说起来,果然还是有点怪异。
      真的很神奇,只是一通简短的电话,却令她的心情恢复平静。虽然心底还是有不安,但至少有了少许面对的勇气,只是那样地倚赖他真的好吗?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靠自己来坦然面对?
      答案也许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个冰冷寂寥的夜晚,还有一个人挂念着她,这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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