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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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问闲愁都几许？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
梅子黄时雨。
——【宋】贺铸《横塘路》
二月廿一，阴雨连绵，诸事不顺。
谈无欲拖着疲倦的身体，急急行在南武林的地界上。
天色有些暗沉，略微湿热的风从正面吹来，吹乱谈无欲的额发。散乱的发丝混着汗液粘在谈无欲脸上，是略显狼狈的月才子。
来不及停下来收拾一下衣衫面容，谈无欲脚下不停，颇为熟悉地绕过几个弯后，往西南方向而去。
西苗地界，罪恶深渊，醒恶者。
三个连续的词串成谈无欲此行的目的地。
一宿的疲劳与激烈的战斗无法阻止月才子的倔强和锐气。谈无欲急行中的脊背依然挺得笔直，剑袋背在身后，拂尘搭在肩上，右手的袖袋微微鼓起，红色的布袋里装的，正是各方明争暗斗里心心念念的利益。
魔心。
谈无欲前行着，一边思索着应对醒恶者的方法，一边打起精神戒备着周围是否有陌生的跟随者。
空气里浮起一层淡淡的血腥味，他没有在意。
—— —— —— ——
再次看到琉璃仙境华美的门廊时，谈无欲不觉暗叹一声，下意识顿了下步伐，然后进入。
“剑子，谈无欲走回来的步伐，跟你很像。”
果不其然，除去出声的屈世途，慕少艾和剑子，圣域迦叶殿双僧也早已为魔心之事找到琉璃仙境讨说法。他们看到谈无欲走进来，脸上不由露出宽慰的神情，再仔细看他的表情，心中又不由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一众都有些沉默，首先开口的是剑子。
“嗯，谈无欲你伤得不轻。”
像是给了个台阶下，医者本职的慕少艾自然当仁不让。
“你中了醒恶者之掌，但体内毒素已解。”片刻把脉，慕少艾说。语气很轻松，表情却有些凝重。
“那…那颗魔心……”阿屈脱口而出，表情也跟着变得微妙起来。
谈无欲的视线扫过慕少艾杏色衣衫的下摆。“是吾大意。”他干脆地承认。
“什么意思呢。”受害者的语气已经不可抑制地焦急起来。
于是这样那样的解释之后，即使谈无欲承诺负责，即使有剑子慕少艾明里暗里的帮腔，圣域也终是黑了脸。
越解释越掩饰，谈无欲也有些焦躁，因为过失非言语可以改变，比起推卸责任，更重要的是补救的方法。
这一场谈话最终不欢而散，焦急的种子隐隐散播，只会带来不详的结果。慕少艾看着谈无欲离去时略显孤傲的背影，想出声提醒，却又鬼使神差地咽了下去。不一会儿，这个念头就被源源不断的新事件冲跑，沉到脑后去了。
—— —— —— ——
冷水心之死是谈无欲完全没有想到的。
他算到了自己因为魔心之事可能遭遇的一切不测和指责，却未想到自己的两个徒儿会因此受到伤害。
以至于看到冷水心在阎尸缸中的惨状时，他有一瞬间的错愕，又在下一秒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害怕，愤怒，绝望…… 可他最终还是压制住了，冷静地面对来犯的敌人，即使这几乎要花去所有的力气。
后来这几乎成了谈无欲最懊悔的事。
那一刻，他几乎恨透了自己。他恨自己几乎是本能的理智，恨自己为什么不试一试……恨自己忘记了，他已经红尘再出，不再是恒河上那个无名的修隐者。他已经回到了江湖，他的家园会有其他人踏入，他所珍爱的东西会有人觊觎，会有人抢夺。
迷迷糊糊间，想起魔心，他心里涌起一阵酸涩。这是怎么了？明明是计算好的事情，却总有让他措手不及的发展。——即使事后想起来，这一切都是合情合理：醒恶者的防备，魔界的逼杀，甚至连他的伤，冷水心的死，也能被他的理智，归为正道为救苍生顾大局而不得不做出的微不足道的牺牲。
一切都很完美，唯一不能接受的，恐怕还是情感上的失落吧。然而，即使是这种失落，也会很快被接踵而来的新事件掩埋，包裹，变成一道深色的丑陋疤痕。
他昏了过去。
—— —— —— ——
红发的女子携着他的姐妹来到无欲天，像一缕清风，略略吹散了无欲天上空经久不散的阴云。
几月不见的好友看上去依然如故，毫发未伤。只是言谈举止，身形步法间多出了一些东西，谈无欲看在眼里，心下了然。想到那正是他多年期望出现在公孙月身上的东西，心里不由一阵宽慰。
那是拥有的幸福，和面对困境仍能毫不芥蒂的前行的勇气。
红发的智慧女子仍是不失俏丽的男装打扮，只是眼神已柔和许多。
想起之前蝴蝶君一事，虽信誓旦旦义不容辞，实际上却并未做到，谈无欲脸上闪过些许赧色。
公孙月早知他会如此，此时只是微笑着看着他，听他说完所有抱歉的话，方才悠悠开口。
“无欲，待在这武林，尤其是一个领导者，其友情越是深厚，越是会担心是否让自己的朋友涉险。”
言尽于此，视线向下，正对上一双理解的眸子，一个温婉又促狭的微笑、谈无欲略顿一下，想到自己刚才的行径，竟有些画蛇添足，不由好笑，同时又忍不住感慨，当真是“得友如此，夫复何求”了。
不知不觉闲聊进入尾声。与公孙月敲定了神兽之皮一事后，公孙月便说怕蝴蝶君在外边等得太久，要先行告辞。
“好友，谈无欲祝福你。”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丽人容颜，谈无欲由衷地说。
“呵呵，这嘛，无欲你可要加油呀！”抒情怀旧完毕，阿月仔仍不免要调侃一向以严肃认真著称的老友两句，言毕也不待回应，挥挥手，那身影便渐行渐远。
谈无欲失笑，一时也找不到接话的词，只能看着那身影慢慢地浸入夕阳的余辉，消失于满目艳丽之中，心里隐隐升起一丝无法言喻的情绪来。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