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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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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擎海潮睁眼,却并没有动作,他的手始终不曾放松,脚步声在接近,他慢慢导引靖沧浪的内息,继而一指点上他的穴道,自己起身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门外是凋寒,来禀报说一应用品都已经备好了,请示凌主的意思,擎海潮闭目略沉吟,便退下了凋寒。
转身回房,他待要叫醒靖沧浪,抬手之际又有犹豫,大哥既然不愿见自己,若是自己这般叫醒他,只怕会立刻便叫自己回去,擎海潮嘴角微抿,你不愿我知道的,我便寸步不离,倒要看看是什么事情,让你决意隐瞒至此。
睡着了仍然眉头微皱,擎海潮探手,掌下肌肤仍然泛热,他轻轻托起靖沧浪的身体,轻巧地横抱入怀。
水蓝长发迤逦微摆,浴汤水光荡漾,丝丝水雾弥漫而起,模糊了视野,擎海潮不语,只手下不停,将靖沧浪衣衫除了,手停留在下衣之上略犹豫,最终还是放开,将他小心放入水中,掬起长发清洗,细致认真。
靖沧浪虽被点了穴,但仍是被体内撕扯之痛拉回了现实,甫一睁眼,这是?
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的,他记得梦中潮儿的体温,让自己的痛苦稍稍缓解……自己是在睡觉的吧……
身上衣衫已除,身体浸在稍热的浴汤中,好似原本泛热的躯体此时也不那么热了,头发被轻微地揉动,他微微一回头,那动作便停了,随之而来的是轻柔的声音:“大哥,你醒了?”
靖沧浪一怔,果然还是梦中啊,否则怎会这般模样?
他转了身体,看着身后的白衣青年,银灰色的眉弯清亮温柔,嘴角泛着笑意,只见他轻浅地笑着,手下不停,复又轻轻地绾了发,笑着说:“你太累了,我帮你。”
“潮儿,你……”怎么……
“呵,”擎海潮一笑,“其他的可还要我帮你?”
靖沧浪尚未缓过神来,这一切实在太过美好,听他如此说来,一顿,转了身低声道:“不必了,你先出去吧。”
“好,我出去了,换洗的衣物放在这里,自己注意些,不舒服的话就叫我,我就在外面。”擎海潮转身,嘱咐之后方才出去。
靖沧浪低眸掩了思绪,回应道:“恩。”
靖沧浪按了按额际,为何梦中这撕扯之痛仍是如此难熬?
快速地清洁了自身,才发现,自己的下衣并没有被脱去,蓝眸几次眨动,本就被热气蒸腾得浮起薄红的脸颊好似又热了几分,他拍了拍脸,强自镇定了心神,方才穿好衣物出了浴间。
入目便是擎海潮随意地倚靠在窗边的身影,听到了他的动静,银灰发色的身形转过来,笑盈盈地道:“好了?”
靖沧浪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的手中仍然抓着布巾,汲着发上的水汽,擎海潮也没有开口,室中陷入沉默。
过的一会儿,擎海潮道:“大哥,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大哥。”
靖沧浪听不出他话中思绪如何,他沉默了一会儿,方道:“好。”
擎海潮却不出声了,靖沧浪慢慢地机械地擦着头发,心中几转,也想不出什么来,只好静等擎海潮的问题。
“呵,大哥,没有什么要对我说吗?”
靖沧浪倏然抬头,刹那间他几乎以为潮儿已经知道了什么,他仔细地审视着眼前的身影,但是却毫无破绽,手中的动作不觉停了,布巾被拿走,身体被带着往一边的椅子上坐去,问话的人轻柔地替他擦着头发,再没有其他言语。
直到靖沧浪以为他会这么一直等待下去的时候,却听身后的人低笑道:“大哥怎么一觉醒来,精神恍惚至此?”
……
有什么在脑海中倏然崩断,灵识一痛,绵密无际的撕扯随着这句话弥漫开来,靖沧浪闷哼一声,不是梦,那么潮儿怎会在此?
“你……”不是离开了吗?
他想着,潮儿离开后,自己抵挡不住疲惫,本想倚一倚而已的,那么后来是睡着了吗?
那梦中自己搂着睡觉的潮儿,就是眼前的人?
刚刚在浴间……靖沧浪蓝眸轻眨,这……怎会演变至此?
幸好……幸好什么?
幸好不曾发生什么?
靖沧浪嘴角微微扯了扯,蓝睫盖住眸中思绪,潮儿此般态度,是受了凌玉的影响吗?
这般地温柔,却叫自己的心愈加留恋呢,可是,自己一番深情,又怎甘心这温柔只是因为凌玉的影响而来?
颊上的薄红退去,转成苍白,靖沧浪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身上并不凌乱的衣物,一边不在意地笑道:“擎是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擎海潮在他起身的时候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此时静静站着,闻言开口道:“大哥为我牺牲若此,为何瞒着我呢?”
刚刚的闷哼,还有这几日相处间那些微小的动作,再再地表明这一个问题,擎海潮只恨自己怎么不能早些发现?
靖沧浪一顿,他……知道了?
那么凌玉一事……“我怎会瞒你?只是那几日为了你的伤,确实费了些精神,又可能没有休息好,所以才会显得倦怠疲累,过些时日便好了。”
擎海潮低眸,慢慢道:“那么大哥决定每月十五廷议皆免的事情,也是因为这个吗?”
靖沧浪被他缓慢的语气弄得有些心慌,这是他竭力不想他知道的事情,潮儿应当也是不知实情的,便尽量平淡地道:“是。”
擎海潮看着靖沧浪疏落的眉目,知道自己是问不出什么了,但明日便是十五,不若……
“明日十五,大哥既然免了廷议,我想到大哥这里来,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大哥休息?”
靖沧浪一顿,不知道该如何接续下去,若是答应,那么明日当真有何变化,这一旦照面是肯定露出破绽,若不答应,兄弟之间如此关心,倒是显得自己淡漠亲情了,自己平日那般对待潮儿,又难免怕他多想,但是,这形貌变化一事,自己也是不知到底如何,思来想去,心中委实不定。
“大哥?”擎海潮不动,他眼见着大哥在他面前蹙了眉头,神色几番变化,料想着其中必是又几番转折,他也不愿见着靖沧浪为难,遂接道:“可有为难?若是如此,那擎便不打扰了。”
眼见着擎海潮转了身似是欲走,背影几分落寞,靖沧浪恍惚一瞬,待他明白过来,话已出口:“不……”
“大哥?”擎海潮停了身形,转身看他,嘴角含着一丝笑意。
靖沧浪此时尚有些挣扎,他不愿去想这笑意背后的因由,怕这温柔的由来是自己那般所想,但自己是如此向往,这如饮鸩止渴一般的温柔。
靖沧浪尚未说话,擎海潮却是携了他的手,与他慢慢地向着床榻走去,边道:“既然大哥答应了,那么就早些休息吧,擎明日再来。”
靖沧浪只觉得脑中愈来愈有些恍惚,他告诫自己这不是真的,但是真切的感觉是如此明显,这手,明明如此温热……他抬手覆上那手,闭了眼,睁开,面前的身影并没有消退,可是理智倔强地叫嚣着不可,那自己勉力抵挡的痛苦似乎都有些不真切起来,坐在床上,他看着面前的人,竟是没有言语。
“大哥,我出去了,你早些休息。”
手中的手欲要抽离,靖沧浪下意识地一握,那动作便停了,他听到几乎无声的浅笑:“大哥是要潮儿陪大哥睡觉吗?”
似乎是触碰了什么,靖沧浪耳根一热,仿似耳朵尖都烧了起来,仓皇地放了手,却又掩饰般地笑道:“抵足而眠,又有何不可?”
他不等擎海潮回话,便径自又道:“只是今日实在不是时候,我实在太过疲累,恐怕无法照顾好你,不若以后寻个机会,如何?”
他知道这理由说得牵强,只是实在不可与他同塌而眠,便是要潮儿误会,也无办法了。
擎海潮却是一笑,道:“大哥还是当吾做孩童吗?”
靖沧浪也一笑:“缘何不是?”
他摇了摇手中的手,“你看,这手不是还牵在大哥手中?”
擎海潮低眸看了看,嘴角浮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轻巧地抽出了手,反握了他的,笑道:“如今大哥之手在我手中,这又作何解释?”
靖沧浪看着自己的手被握在他的手中,这一份珍重,竟是沉重至斯,看着面前与自己相仿的容颜,心中百转,口中却道:“作何解释?”
擎海潮一笑,俯身附耳,口中气息喷薄在靖沧浪的耳中,让他蓦然红了双颊,不由挣了手,有些恼地唤道:“潮儿!”
擎海潮一笑,出尘的身形立在他面前,只是飘然之中多了几分情衷,他道:“难道不对么,大哥?”
“呵,”那眉眼中明灭闪烁的光华,那么出动心弦,却又那么刺目,如果,没有凌玉一事该有多好,如果潮儿对自己也是一般心思该有多好?
靖沧浪眼光刻意地不去看站在床边的青年,宽了衣,拉了被褥,随意地摆了摆手道:“我休息了,你出去吧。”
擎海潮看着他,并无动作,只是低笑了笑,嘱咐了几句,转身出去了。
靖沧浪睁眼,抬手看着自己的手,白皙劲瘦,骨节分明却又不突出,每一次的展握都蕴含着抵定的力量,从来沉稳,如今却含着一丝颤抖。
那银灰色的发在眼前微动,耳中传来极低的耳语,玩笑般的呢喃,温热透过耳膜,使得自己不自觉地热意上涌,只因那一句话让他失了强自伪装出来镇定。
他说,执子之手。
多么美好,却又多么讽刺。
靖沧浪放下手,睁眼呆呆地看着帐顶,须臾揉了揉脸,翻身侧卧,微微地蜷了起来,明日就快要来到,自己实在应该收起这心思,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必须做好独自面对的准备。
潮儿,那时……靖沧浪睁眼,耳际有些红,蓝眸里是深思之后的平静,潮儿,那时,你莫怪我……你也不会记得的吧,不会记得的。
这一切,从始至终,将只有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