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壹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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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海潮睁眼，是自己的房间，房中无人，却听见房间外压得低低的声音，原来是惜夫。
他起身，正巧惜夫打了帘子进来，一见便笑道：“二哥可醒了，小惜担心死了。”
擎海潮笑笑，不着痕迹地看了她身后一眼，大哥不在，想是忙碌抽不开身吧，不过想起回来的路上那紧揽着自己的双臂，和因为担忧而微微蹙着的眉头，擎海潮心里动了动，从不见大哥那般神情，自自己坚持习武学着长大，就不愿再让大哥对待小孩子一般地对自己了，及至成年后，更是有所疏远，虽说兄友弟恭，到底不若小时亲近，许久，没有在大哥怀中安睡了。
擎海潮耳际稍红，嘴角轻轻抿了抿，眼眸略转，后来爆发的伤势让自己晕了过去，大哥一定非常担心吧。
他微微地叹了口气。默运真气，却发现运行如常，竟毫无窒碍空虚之感，心下略讶，那么重的伤，怎么就这么快好了？动了动手，略有些酸软，可能是躺久了无力吧。
大哥呢？
他轻轻转头，眼眸看向正端着汤盅的惜夫，微微蹙眉相问：“惜夫，大哥呢？”
惜夫手一顿，将汤盅放下，笑着说：“二哥，你昏迷了好几天呢，快将这汤喝了，是紫颜叔叔特别嘱咐的。”
擎海潮推了惜夫送过来的汤，再问：“大哥呢？”
惜夫笑道：“大哥有些忙，让我先过来看看二哥。”
擎海潮看着他，蓝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惜夫，你不善谎言，不可能骗得过二哥。”
惜夫身子一震，道：“小惜……”
话音未落，便听得有打帘子的声音，竹帘轻放，擎海潮转眸，入眼便是水蓝衣袂水蓝发色，不由得微微地松了口气。
靖沧浪微笑道：“擎，大哥想着你应该醒了，过来看看你。”
擎海潮起身，让靖沧浪入座，靖沧浪侧坐在床边，轻轻地阻止了他，轻笑道：“还没有大好，不要逞强。”
擎海潮松了眉头，微微笑道：“大哥。”
靖沧浪也笑：“醒了就好，大哥很担心。”他见擎海潮开口欲说什么，又道：“这几日我忙了一些，预计这几日能过来看你的机会不多，不过我会尽量的，擎，快些喝了这汤，对你的伤势有帮助。”
惜夫盛出一碗，靖沧浪接了，低眸吹了吹，举动间一派自然，倒是擎海潮，眼见着汤匙到了嘴边，又见靖沧浪嘴角轻笑，想他担忧几日，又念及那日情形，心下微微地别扭了起来，将这一匙喝下，忙伸手接了，低眸轻声道：“大哥，我自己来吧。”
靖沧浪但笑不语，却将手中碗匙给他，微微地松了松身体。
惜夫只在一边，却是不说话。
擎海潮安静喝汤，靖沧浪也不说话，只是蓝色的眼看着他，盈盈地含着笑意，俊朗疏淡的眉眼有着平日不外露的柔意，一时间室中无声。
惜夫收下碗匙，转身出去了，临走时回望了望靖沧浪，眼里含着一缕担忧，却是没有表露出来。
擎海潮知道惜夫有事瞒他，见自己最担心的大哥安然地在这里，在自己眼前，忽然间想问出的话，在嘴边几转，却是没有说出口来，只笑道：“大哥，你可好？”
说罢抬手按上靖沧浪的腕脉，仔细地探着。
靖沧浪微微一动，手指一松，笑道：“自然好，擎，你的伤，紫颜已经替你治好了，接下来只要静养，很快就会恢复，不可心急，还有，伤好之前不可再修炼。”却是只字不提自己的身体。
擎海潮点头：“恩。”他放下靖沧浪的手腕，脉象平和，经络畅通，无受伤或是耗损的反应，也不多言。
又道：“紫颜还不愿回族中吗？”紫颜是他父亲的至交好友，紫颜深恨自己不能劝得慕白散了死志，自他父亲离世，就隐居紫竹林再不曾归入族中，不问世事，倒是对他们几个兄妹甚好，偶尔也会书信来往。
不想这次竟惊动了他。
靖沧浪收回手将衣袖稍微整了整，见他鬓发落下几缕，抬手替他拨了，淡淡道：“终他一生，都不会再出紫竹林了，这一次若非为了你，也不会回来，已于前日离开了。”
擎海潮还想问问他是怎么将自己涣散的真气重新归顺的，如今既然已经走了，就也不去多想。
靖沧浪见他眉目间略有倦色，便笑道：“我知道你刚醒来不愿多躺，不过他临走之前嘱咐我一定要你这几日绝对静养的，我可不愿拂了他的意，你现在精神瞧着也不大好，还是再休息一下吧。”
擎海潮点头，靖沧浪见他闭目休息才出了房间。
外面是凋寒，靖沧浪轻轻地摇了摇头，脚步轻慢地当先走了出去，凋寒静静地跟上。
擎海潮在靖沧浪走后，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抬手轻轻地撩起几丝头发，灰色的头发映着一点点的蓝，耳际似又升了些热意，他将手放在额头上，闭目深深地吸了口气，借以压下心下不规律的悸动。
嘴角却抑制不住地翘起，原来是这样啊。
一切来得突然却又似理所当然，回想往日点点滴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所有的事情解释通顺，如今，自己心底的这般心思，竟要花去自己所有的理智才能将它压抑在心底。
大哥若是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一百多年来兄弟情深，竟让自己习以为常，连悄悄变质的感情都没有发觉，后来自己游历他方，却为何会将这里的一切和大哥都淡忘了呢？
为何自己的心底只有一个淡淡的印象？
若是自己对大哥有兄弟亲人以外的情感，又如何会忘记？及至后来游历，遇珊瑚，种种一切，前因是否全在游历前的这一段时日？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擎海潮心头一跳，自己的性子自己是清楚的，应当不是自己不愿记起，那么，是有人不愿自己记起？
那么会是谁呢？
脑中绵密地泛起痛来，擎海潮扶着额头皱眉，为何不能想起，到底是为什么？
随着痛楚的加剧，脑海中隐约地闪现画面，一丝一毫，满满的水蓝，他秉着一口气，忍着痛回想，有什么自发地保护着他的灵识，变得迷蒙，继而陷入空白。
出了擎海潮的院子，靖沧浪前行的脚步停了下来，惜夫从外面匆匆而入，见他站在那里，不由得快了几步上前，忧道：“大哥？你怎么样？”又频频看向擎海潮房里。
靖沧浪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情？你二哥在里面休息，小心些不要吵着他，”他见惜夫神色匆匆，又道，“怎么了？”
惜夫道：“大哥真的无碍了吗？”眼里是满满的担忧。
靖沧浪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凋寒，道：“有凋寒在，小惜还怕大哥没有好好休息吗？”
小惜摇了摇头，道：“凋寒伯伯自然关心大哥的……”却没有说出，若是大哥你有意，又有谁可以左右呢？“大哥，二哥一定不想看到他的伤好了，大哥却倒了下去，大哥，小惜想，小惜想帮大哥理事，大哥……”
靖沧浪心思几转，柔软非常，怜惜道：“族中事务大哥还应付得来，小惜只要每天快快乐乐地做喜欢的事情就好了，那些事就让大哥处理吧，”他抬手抚了抚小惜的鬓发，手掌下的发丝柔软，却又含着韧性，只是抚着发的手隐隐地带着一丝颤抖，蓝眸在瞬间的闪烁之后又如水般清亮，他收回手，不着痕迹地收入袖中，“这一段日子你照顾好二哥便好，接下来的几日，我也许没有太多的时间过来，小惜，听话。”
话语入耳，却只叫惜夫眼中热意上涌，然而无论如何也违逆不了靖沧浪的话，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却在靖沧浪转身后潸然落泪。
靖沧浪回到议事殿，凋寒上前，语含忧思：“凌主……”
靖沧浪一笑，摇了摇头：“不要说了，唤各位长老吧。”
凋寒不再言语，转身出去。
靖沧浪缓缓靠入椅背，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抬起手，忽而笑了笑，自己不顾族中禁制，将凌玉过入潮儿体内助他，如今自己却已是透着不支了呢。
“沧浪，从今后你便是这倾波族的凌主，你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这凌玉将对你十分重要，不至传承之时，不可离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父亲的话语缭绕在耳边，那是自己刚刚继任凌主得以接受凌玉传承之时父亲说的话，后果，有什么后果能够比潮儿的安危重要呢？
“凌玉是天地至宝，集天地灵气孕化而来，倾波族以她传承凌主之位，你既已接受传承，便是接受了她将给你带来的改变，你要有心理准备，此外，在她选定继承人选之前，她绝对不可离开你。”
若是离体呢？
传承有着严格的程序，自己擅自将凌玉过给潮儿，将带来的，又是什么不可知的未来呢？
“太鲁莽了！”紫颜见他将凌玉过体，神情为之一变，却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后便是无言地为潮儿诊治伤势。
擅自将凌玉过体会有什么后果，父亲从没有说过，那时的自己也从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紫颜没有说什么，只是平静地说出了一段历史。
紫颜是族中大祭司，倾波族最杰出的祭司，久远之前便执掌族中事务，与父亲慕白是生死相托的至交。
……
“凌玉神秘，虽可助历代凌主修得绝世能为，却也不是毫无代价，那一次凌玉离体，与你情形相似，此后每日皆承受灵魂撕扯之痛，更兼每月十五，形貌有变，这般苦痛，你可受得？”
那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无法找到医治潮儿的方法，紫颜，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潮儿受苦，我却无能为力，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最直接的办法，你说的后果，我自信可以忍得。”
紫颜毫无笑意：“你不想知道，先人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吗？”
灵魂撕扯之痛吗？现在就已经感觉到了，这般磨人的折磨，让自己都忍不住攥紧了手，却只能强自压抑：“如何？”
紫颜缓缓道来：“凌玉是什么？岂可随意过体？你本是好意，可是海潮不是凌玉认定之人，虽可助他疗伤，却也会耗损他的生命力，如此你虽为他承受痛苦，他却也不好过，而且……”
话至此处，靖沧浪心中惊痛：“是我之错，如此，待潮儿伤好，如何补救？”
紫颜看他，似笑非笑：“先人所救之人，乃是他之青梅竹马，恩爱愈深的恋人，你可知凌玉对于非认定之人，皆是不死不休，换句话说便是，除非你救得人回归这天地，否则没有办法取回凌玉，而且，”他唇边笑意愈深：“凌玉本就夺天地造化，对本身主人的依恋强过一切，也就是说，他会对你产生难以言喻的感情，”他见靖沧浪欲说什么，抬手摆了摆：“先人夫妇本就恩爱情深，自他们结为夫妻，气血相合，阴阳调和本就是天经地义，二人竟渐渐地都脱了痛苦困扰，一生相伴，舒畅顺遂，这也算是凌玉神奇之处，沧浪，我知你忧心海潮伤势，但你们既是兄弟至亲，又怎能……”
话未竟，意分明，靖沧浪脸色变换不定，忽而念及二人和合交融，忽而又及份属兄弟情义，心中委实煎熬，竟是连退数步，直至扶着屏风，方才稳定身形。
何以演变至此？！
若是潮儿此后果真生出兄弟情义之外的感情，若是凌玉过体的后果，那么这一切岂不是一场天大的讽刺？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壹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