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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如风(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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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魏﹞文德郭皇后,安平广宗人也,祖世长吏,后少而父永奇之曰「此乃吾女中王也」遂以女王为字... 五年,帝东征,后留许昌永始台.时霖雨百余日,城楼多坏,有司奏请移止.后曰「昔楚昭王出游,贞姜留渐台,江水至,使者迎而无符,不去,卒没,今帝在远,吾幸未有是患,而便移止,奈何?」...”
《三国志‧魏书‧后妃传》
我望着自己最初和最终的爱情,在我面前渐渐死去,他从来不曾爱过我,在死前的几个月甚至是极端的憎恶着,但是到最后还是只有我来送他最后一程。
他已经陷入昏迷,脸色异常苍白,手中却紧紧抓着从不离身的白玉,上面系着一条漂亮的穗子,那是薛妃做给他的,就像架子上挂着的衣裳一样,都是他对她爱情的回报,多么感人,一个下手从不留情的男人,竟有这样的深情?
内医们紧张的扎针、喂药,原该心急如焚的皇后和太子却只是冷眼旁观,白胡子的老医生向我摇摇头,我看了叡儿一眼,那张年轻的脸偏了偏「任凭母后做主。」
我站起身,对内医们说「都去吧,让我们娘儿俩跟皇上说几句话。」
我走上台阶,坐到他身边,原先预备的千言万语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全都转化成暴怒。
我抬头,看见床边的铜镜里映出我眼中深深的怨恨,我抽走他紧握的白玉,他奇迹似的睁开了眼,昏溃的目光在看到我和我手中的白玉时,变回我所熟悉的曹丕。
「拿来…」
我向他灿烂一笑,将穗子一把扯下,抛进旁边的熏笼里,白色的死灰里窜出火舌,把薛妃做的穗子一点一点吞噬。
他颤抖着手扯住我的衣袖,看着我的眼光里,跳动着豺狼般的凶狠,往日的我也许会害怕地躲开,但我今日却什么也不怕了,我无惧地直视着他。
「陛下,您恨臣妾……但是您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很难受吧?」
他一阵痰涌,佝偻着身子咳起来,我将双手拢在袖里,在他身边坐下,他又晕了过去。这次我阻止旁人叫内医的动作,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失去了血色,惨白得如同尸首。
别怪我狠心…我静静地凝视他,这种感觉我忍了十几年。
我恨甄妃,弄死了她却又来了薛妃,您给了她们那么多的爱,却连一个微笑都不肯施舍给我,如果爱情是比付出的话,那我应该是最爱您的,不是吗?
是我助你夺下皇位、把大好青春用在为你奔波,只要你一个微笑,我甚至愿意丧尽天良。
「他快死了…」叡儿淡淡地走到我身边这样说,话语中有异常的平静。
「是…知道你该做什么吗?」不等叡儿答腔,我镇定地说「你必须杀了我。」
叡儿沉吟了一会儿,才允诺似的点点头「是…遵懿旨。」
他走出几步,突然向我重重一跪,行大礼参拜,口气里仍有难忍的激动。
「儿臣拜谢母后养育之恩…」
我站在榻边,安然受下大礼。
看着那张与我朝夕相处的脸庞,尽管他有酷似甄妃的轮廓、尽管他的母亲是那个带给我无穷痛苦的女人,我却无法恨他,因为他的眉眼像极了年轻的曹丕、因为他的父亲是我深爱的男人。
「你恨我吗?叡儿?」我无所谓地问。
他清秀年轻的脸扫过一阵不舍,多么熟悉的表情,我永远记得,为了这个表情,我痛苦了好久。
当年,曹丕的不舍,只为了甄妃生产的痛楚,而我,永远只能得到嘲讽似的夸奖「做得好,妳若是男人,左丞右相都当得。」
「曾经恨过,因为我母亲的事。」叡儿低低地说。
「你应该恨。」我没有继续注意听了,我的表情,是和他父亲肖似的嘲讽。
他的父亲把皇后之位「赏」给我,又把叡儿扔给我,我明白他是惩罚我对甄妃的陷害,精明如他,若是连这点谗言都看不出来,也不配为一国之君。
可惜他一世聪明,却在叡儿身上胡涂了,他只看见我的恨,忘了我也只是个女人、也有爱,灿烂的年华已经失去。
但是我还有爱、我还能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