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讲古》爆走金魚

7、余韵(七)

　　~余韵~

　　孝宣死前，众人请我去见他最后一面，我踏进久违的未央宫，宫殿里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他的妻儿和近臣都围在他身边，在我眼里，他们像一群秃鹰，他们在等着他死去，这一幕，我一点都不陌生…
　　躺在床上的他，苍白得吓人，有人通报我的到来，他脸上露出了微笑，气若游丝地说「孙儿见过皇祖母…」
　　我走上几步，坐在床沿，他突然握住我的手，等我低头看他时，又急忙放开，我轻声说「陛下请安心疗养，料无大碍。」
　　他摇摇头，只是指着近臣要他们宣读遗旨，众人听旨时，他一直凝视着我，右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袖，像是婴孩拉着母亲般眷恋不舍，我替他拨开垂在额前的发丝，他挤出最后一句话「请皇祖母…送…孙儿一程…」
　　我知道该是诀别的时刻，今后，我们的命运不会再有交错，转过身，我对众人说「送陛下登天。」
　　他们跪下了，我注视着孝宣，他已经无法说话，只给了我一个微笑，遗憾，而又欣慰，最后，他闭上了眼，右手没有放开，微笑，则是他留给我的一个哑谜，我坐在他身边，努力的想参透这个谜，却百思不得其解…
　　我一直陪着他，直到他被送进陵寝。
　　他出宫的那天，长安城下了一场大雨，我站在雨后潮湿的大殿前，送走了生命里最后一个波澜，迎来往后无止尽的寂寞，灵旛远去的那一刻，我想，我真的老了…
　　那年，我四十岁…
　　我失去了最后一个能称为亲人的人，孝宣死后，身为皇帝的曾祖母，世上已经没有任何封号来称呼这样的地位，他们也没有再创个名词来折腾，恰好新皇帝没有祖母，我也就继续做我的太皇太后，继续端坐在长乐宫里，看着窗外的四季更替，咀嚼窗内漫长的、赭红色的深秋。
　　「上官秋、上官秋…」喃喃念着我曾经非常喜欢的名字，如今，我明白那是父母开的一个大玩笑，他们在我的人生里，埋上了一个萧瑟冷清的伏笔，可笑的是，我竟以为那包含着我最爱的季节、也以为那是纪念着我的出生，可笑、可叹，我竟错得如此离谱…
　　我曾经有过灿烂的年华，如今，只有满身的珠翠和衰老的身躯。
　　未央宫总是不老，可是，孝昭皇帝何在？已是棺中一具腐朽的尸体，孝宣皇帝何在？化为墓里一缕失落的游魂。
　　未央宫、长乐宫依旧彩霞满天、溢彩流丹，今日我哀悼他们，千年后，又有谁在未央宫吊我这一生的空寂孤独？
　　我在秋风中倒下，围在我身边的人，像多年前作过的梦里、那群将少女丢进灵柩的凶手，我冷酷地摆手「滚开。」
　　大汉的秋天，何时是头？而我低喃着「愁…」
　　愁，是遗落在秋天里的心，四十年的至高无上、四十年的孤独寂寞、四十年的满地秋凉、四十年的…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