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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二、寻梦 ...

  •   囚车辘辘,我的心似乎也被车轮辗成了碎片,但是我依然不自主地跟着囚车往前走去,他的目光紧紧相随,有着令人心疼的温柔,我胸口升起沉重的悲哀,那是一种望着心爱之人在我面前灭顶的痛苦,而我无能为力。

      他的音容笑貌和今日的绝望在我面前重迭,我这才发现,那张熟悉而俊美的容颜竟带着深沉的愁绪。

      ................................

      第二次的相见,是在东王府的正殿,他和李秀成带着一群少年来拜见东王,他们并不陌生,这群童子军的成员至少从永安起就与天王等人生死相随,他们是太平天国的新星,代表着热血和旺盛的朝气。

      他们与东王的交谈相当自在,没有东王府中人那种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奴才气息,我抱着一迭文书走过大殿,边走边侧头望着远方苍翠的钟山,想着自己的心事,虽然我知道自己在女官里是特别的,但是却没想到那次殿外的行走竟给我们两人带来日后无穷的烦恼。

      殿中那些少年的笑闹声音突然断了,当我回过神来,看见侍卫站在面前「傅大人,九千岁唤您呢。」

      我收敛心神,低头踏进殿中,少年们发出一声惊呼,东王咳了咳,指着我说「这便是女状元傅善祥。」

      我向东王微微一福,后来受封侍王的陈得才站起身来「当真是太平之花!」

      我皱皱眉头,太平之花不是西王萧朝贵的正妃杨宣娇吗?

      东王也纳闷地问「太平之花,该是宣娇啊?」

      口齿灵便、脑筋伶俐的李世贤笑着说「从傅大人高中状元,上街游行那天起,宣娇姊姊就让了位了。」

      东王得意地笑了,他的笑却只有我明白,杨宣娇虽是他的族妹,但是并不与他交心,反而拜天王为义兄,这个称号虽然不代表什么,但是却正中东王常说的一句话「东殿连狗都要高人一等!」

      我感受到一道炽热的目光,抬头搜寻,正对上玉成的脸,他坐在东王身边,眼中却有毫不避讳的热情,我ㄧ偏头,站到东王身后,以低眉敛目的端凝去冷却他□□的爱慕,突然,陈得才的声音响起,他心无城府的大笑着说「玉成,你干么紧盯着傅大人?」

      我心中一跳,暗骂陈得才不懂察言观色,又听他说「平常看你正经八百的,大家都说你是柳下惠,想不到在傅大人这样的美人面前也破功啦...」

      少年们跟着他大笑起来,但是其中几个脑筋灵活的,发觉事情不对,为了替玉成掩饰,只听李秀成连忙说「你少说玉成,看见傅大人,哪个男人不想多看两眼!」

      李世贤也附和着,打圆场说「是啊是啊...人人都说傅大人像仙女一样,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了,不多看几眼的就是傻子!」

      众人一阵哄笑,七嘴八舌的夸着,不久,东王要我送他们出去,我将这群兴奋的少年送出辕门,走在最后的玉成并没有参与众人的大声谈笑,只是用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睛牢牢地锁住我,众人出了大门,纷纷翻身上马,他们向我挥挥手,三三两两地结伴而去。

      玉成端坐在马上,手中紧扣着缰绳,眼中似有千万话语,痴痴地凝视着,良久,他叹口气,拨马掉头离去,却是三步一回首,我目送着,直到他的身影黯然地消失在王府大街。

      回身向大殿走去,我突然觉得没有气力去面对东王,所以转身走回自己的小院,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晕眩,却从不曾有过这样的快乐,像是穿梭在家中开满牡丹的凉亭里、被甜蜜花香包围,只是种单纯的甜蜜喜悦,我惊讶地发现,即使我努力地想要表现出超越年龄的成熟和智慧,但是我的灵魂深处其实住着一个寻梦的杜丽娘。

      而我的柳梦梅…我推开小院正房的门,绝对不是早已等在房中的杨秀清!

      他端坐几前,茶几上放着一碗喝残的冷茶,他的话语秋风般刮过我的背脊「玩够了?」他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本王赏妳一个丞相,不是要妳去外头勾搭男人!」

      「下官不知道您说什么,但是下官无愧于心。」我已经厌倦了他突如其来的坏脾气,所以想用歌功颂德的谀辞堵住他的嘴「不过,殿下英明神武,您说的都对。」

      伴随“啪”地一声,火辣麻痛的感觉袭上我的脸颊,我愕然抬头,看见他扬着手站在面前「贱人…妳以为本王没看到陈玉成那小子的眼神?妳当本王是傻子?」

      我抬起下巴,镇静地说「陈检点爱怎么看是他的事,与下官何甘?再说,要下官进殿是您的命令…」

      他伸手抓住我的手腕,把我丢到床上去,接着开始撕扯我的衣服,口中胡乱骂着,我皱着眉,想如往常一样闭上眼睛忍受他如暴风雨般粗鲁的虐待,但是当我合上眼皮,桃花树下的一切就掩了上来…

      玉成...

      我无声地唤着,那张春风似的少年笑颜便出现在眼前,星辰般地照着堕入无间地狱的我,那样温和而明亮,笼罩在他的光明中,我像是做了亏心事,莫名的慌张起来,于是慌乱地推开东王,想要冲出房门,我无法想着玉成,却又做东王的女人。

      东王愣了愣,旋即狂怒了,他挡住去路,长满硬茧的手又挥了过来,几个耳光响亮地落在我脸上「妳这是做什么?」他把我整个人扳过来,嘶吼着说「妳是本王的女人!想怎样就怎样,妳明白了吗?」

      听见这句话,我猛然省悟一件事实,明白了,对太平天国所抱的希望就死了,我在心里冷酷地笑着,什么男女一视同仁?这些男人提出的天国大梦,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而女人,却为这些谎言着迷…可笑!

      梦,是该醒了…

      他往我脸上打了一拳,又抡起拳头捶向我的右手「本王打坏妳的脸、废妳的手!」他眼中跳动着豺狼般幽冷的火光,嚎笑着说「看妳怎么用脸、用文章去勾引男人…」

      出身炭工的他虽是太平天国最有权力的男人,心中对突然坐上高位,其实是不安又自卑的,所以用狂妄的自大来掩饰,他怕人看不起,尤其没办法接受一个属于他的女人蔑视他的权威,因此,他的怒气、自卑和膨胀的自尊自大让他疯狂的殴打我,打了一阵,拎小鸡般把我提到眼前,直视着他,也许是种文人的风骨 、也许是个女人的反抗,我忍住胸中涌起的腥甜「打够了?」

      像是被烫到一般,他将我推开数呎,审慎地看着,我倚着柱子说「还没打够,您就去找别人吧…打死了傅善祥,您要受议论的…」

      他瞠目不语,良久,才又接近吼叫的说「这个天下是本王打下来的,就是打死了妳,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杀下官,对您来说,就像拈死蚂蚁一样容易。」我兀自冷冷微笑「您要杀,就来吧…」

      他抽出长刀,在我面前胡乱挥舞,我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只听见他暴跳如雷、疯子般吼着「妳以为本王真不敢杀妳吗?妳以为凭妳就可以掌控本王?傅善祥!别太自信了!」

      他见我没有反应,忿忿地将长刀往下一扔,往门外走去,刚走了几步,又踅回来补上几句「区区一个女科状元,本王还不放在眼里!」他冲过来,抓住我的肩膀一阵摇撼「听见吗?傅善祥?妳只是个婊子!听见吗?听见吗?」

      他扔下我,像只负伤的兽嘶吼着离去了,我慢慢从柱子边滑到地上,昏昏沉沉的天旋地转中,我落下泪来,杨秀清临走前的话不断在我耳边回荡不去,我痛苦地向自己忏悔,原是不该来这里的,是我把自己推进了万劫不复…

      缓缓倒下,像是一叶秋风中的枫红,血般的殷红蒙住我的视线,我感到彷徨,从前,我还有梦,如今,梦死了,我还剩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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