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歌》永安桥下

3、第三回 李大嘴受葵花点穴苦 佟掌柜揭大慈大悲皮

　　上回说到掌柜的交代了白展堂几句，自往后院给郭芙蓉送瓜子去了，大堂内只剩下律香川与白展堂。老白笑嘻嘻望着律香川，拿下肩膀上挂着的干布条，向前弯腰一甩，做出恭请上楼的样子来，“尊敬的客官，您这边请~”

　　律香川做出为难的样子，作揖道：“展堂兄万万不可如此，我如今身无分文，贵店肯收留已是万幸，怎敢再住上房？”

　　白展堂一脸吃惊：“公瑾啊你没事儿吧，怎么一开口跟秀才上身似的？”

　　律香川只觉额头一凉，老白的手背已经搭了上来，“没发烧啊，咋的了这是？”

　　“展堂兄未免大惊小怪，”律香川头一歪，笑着说，“您既然这么客气，在下自然也要以礼还礼才是。”

　　老白抓抓脑袋，不好意思笑笑，“成成成，我就跟公瑾你实话说了吧，”说着胳膊往律香川肩膀一放，显出极亲密的样子来，“说起来你现在也成为同福客栈的一份子了，住房肯定是要给你安排好的……只是吧，店里员工的住房比较紧张，你也看到了，后院已经住满了，现在我也只能在大堂桌上凑合着，所以就劳您住住上房吧。”

　　说着，又往转头往后一看，确定没人方才说道：“掌柜的那小气劲儿，对你这样那真是太不容易了，你得好好珍惜。”最后，又拍了拍律香川的肩膀一脸沉痛地说，“兄弟啊，往后你就知道了，趁着条件允许，先享受两天吧。”

　　律香川感觉身上那条胳膊有如千斤重。“这个跑堂内力深不可测。”
　　他心中暗暗盘算自己若真和他交手，胜算能有几分。

　　正想着，却见那老白拉着自己的手便往楼上走：“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啊。”

　　“且慢。”

　　“又咋地啦？”

　　律香川笑笑，“房间的事情还是晚上再说吧。现在我们往楼上一跑，店里就没人了。”说完，他反手一握，牵着老白往楼下走。老白愣了愣，也就乖乖地被带下楼了。

　　内力这么深厚，怎么反应这么慢？律香川心中越发疑惑。

　　他看着老白直愣愣地站着，破绽百出。

　　这是个下手的好机会。

　　律香川不动声色，摸出银针就要发出去。

　　“你的性子太急，要沉得住气。”老伯的话突然在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于是，他收起银针，笑着对老白说：“我去看看郭姑娘。”

　　转过头走了几步，才听见老白在后头欢乐地大声喊道：“公瑾啊！路上小心呐！”

　　律香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勉强回头笑笑。没想到这一笑之后，那白展堂又如老僧入定一般，呆立在原地不动了。

　　掀开过堂的布帘子，律香川想着这白展堂，为人比他的功力更加深不可测。看来他还要再仔细观察，多加打探，再细细谋划，好好布局，安排好每一步，落实到一个细节，准备好所有退路之后再下手，以免打草惊蛇，功亏一篑。

　　这个老白，实在太难对付了。

　　“自从在同福客栈见了你，恰恰恰，就像是春风吹进我心里，恰恰恰。”白展堂回过神来，看见大嘴左手一根黄花右手一叠甜面酱，对着自己边吃边唱呢。

　　“啥玩意儿，去去去，黄瓜喷我一身呢。”老白皱着眉头抖着衣服上的黄瓜屑，一脸嫌弃。

　　“啥玩意儿，你的心省呗。”大嘴邪魅一笑，“自己照照镜子去，对着人家的背影都能神魂颠倒滴。”说着停了一停，瞬间换了一副哀愁的表情：“想当年我第一眼看见蕙兰的时候也跟你似的，一下子魂都没咧……”

　　“行了行了，一天不提杨蕙兰你会死啊还是怎么着。”

　　“蕙兰怎么了！我对蕙兰那是真爱！”大嘴急了，把吃的往桌上一放，往前一大步说道：“真爱你懂吗！不仅仅是真爱，还是这大明第一初恋！”

　　老白往后一跳，“靠这么近干啥呀！”

　　大嘴听了咧嘴一笑：“哎呀妈呀，刚才不知道谁啊又是搂人肩膀又是牵人小手儿滴啊。”说着拉起白展堂的双手深情地说；“来吧，跟我上楼去。”

　　老白迅速挣脱，大喊一声：“葵花点穴手！”

　　大嘴双手半举着不动了。

　　老白似笑非笑，左手叉腰，右手指着大嘴说：“说你不认字儿你还真没有文化，男男授受不亲你知道不知道啊？还大明第一初恋呢，以后有空就找秀才多认几个字儿，别一天到晚的挺路口那说书的散播□□信息。”说完，掏出一个哨子塞在大嘴嘴里，“我去看看小郭，你呢，就在这儿看店，有事儿吹哨子。明白了就眨眨眼。”
　　大嘴面无表情，呆呆地合了合眼皮。

　　老白一乐：“好好看门儿，我看好你哟~~~~~”说着便往后院去了。

　　再回到律香川这边，且说他走到郭芙蓉的房门口，只见掌柜的和账房都在。那账房坐在炕对面小矮凳上正剥着一大盘瓜子，掌柜的斜坐在炕沿，刚伸手想拿一个尝尝，郭芙蓉便有气无力地握住掌柜伸出的手说：“湘玉姐……都是我这身子骨不争气……一累就生病……我……”

　　“号咧蹩硕咧，腻号号滴漾婶子，活又烙白他们干捏。”
　　“湘玉姐……”

　　“笑郭……”

　　“湘玉姐……”

　　“笑郭……”
　　律香川看准时机，扣了扣门板。

　　佟湘玉抬头，“消笋来咧啊。”说着迎了上来，“腻也忙咧一遭上咧，干煞不回吾写写叫捏。”

　　“没事，我来看看郭姑娘好一点没有。”

　　郭芙蓉挣扎着爬起来，“没事……孙大哥……以后叫我小郭好了……”

　　“快躺下。被子盖好，你不能受凉。”律香川急忙说。

　　“诶……谢谢孙大哥……”

　　账房先生边剥瓜子边轻声地幽幽地说：“一口一个大哥，叫的挺亲热的。”

　　只见郭芙蓉抬起脖子，“侯哥……瓜子仁儿满一百个了吗……”

　　账房不说话了，低头继续边嗑边剥。

　　律香川看了账房一眼，抱拳问道：“这位先生是……”

　　账房先生站起来，端着那盘瓜子，一甩头说：“关中大侠吕轻侯是也。”

　　“你是关中大侠？！怒杀姬无命的关中大侠？！久仰久仰！”

　　“哪里哪里，区区小事，弹指挥间定胜负，不足挂齿。”账房转怒为喜，显然很受用。

　　“还又抄庭认证捏。”掌柜的在一边凉凉地说。

　　“哎哎哎，低调，低调。”账房又一甩头。

　　“在下对吕大侠的大慈大悲掌耳闻已久，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见？”

　　账房噎了一下，“呃……我这个大慈大悲掌威力无穷，一出招便天崩地裂，日月无光，不到普度众生之时绝不能轻易使出。”

　　掌柜的终于笑出来了，“他那离会神摸打糍打悲涨呀！连只寄都不敢爪！”又向律香川道：“那个挤无命遮离”，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病！修才硕了寄菊，踏就一涨，把紫己拍思咧！”

　　“……”律香川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也不知该说什么。他下意识地有些后悔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了。

　　“掌柜的！你不要拆我的台好不好啦！你看看！”账房指了指面无表情的律香川，“偶像丧失光环对粉丝的打击很严重的！”

　　掌柜的再次凉凉一笑：“腻先爪只寄，再跟饿来硕沤相。”然后有对律香川说：“消笋啊，以后就四一甲子咧，叫他修才就性咧。”

　　律香川点点头。

　　“哎哟，号号号，拐滴很~”掌柜的掩嘴笑。

　　“掌柜的，既然以后是一家人了，那我可不可以不住上房？”律香川用上了生平最真挚最善良的眼神，“这样和大家多交流交流，更亲近些。”

　　“消笋，腻四大户认甲滴，饿怕腻……”

　　“我不怕吃苦！这次家里让我出远门，就是给我一个锻炼和证明自己的机会！”说着又低下头，“我的行李不见了就是因为我没有经验，没有历练……否则……”

　　“号咧号咧，年纪请滴四侯谁还不犯个错咧。腻就和烙白一起睡打烫吧。”

　　“不行！胡闹呢这不是！”老白大喊着走进屋子，“我皮糙肉厚的不要紧，现在天这么凉，大堂那穿堂讽一吹，他一晚上下来还不立马倒下啊！”

　　“我没这么弱不禁风。”律香川望着老白认真地说。

　　老白禁不住被这么盯着，别过脸去，“反正我不同意。”

　　佟掌柜一脸为难，望着律香川：“要不还四煮漏晌？”

　　律香川低头。
　　佟掌柜急忙说：“那就剁铺晾床褥子嘛，烙白，招砍着消笋啊。饿先出七咧。”说完便提着裙子匆匆走了。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秀才已经完全沉浸在瓜子的世界里，郭芙蓉躺在床上看着桌边一动不动的两个人泪流满面。

　　要吵就吵嘛，她立马吃瓜子看戏；不吵就走人，她也可以立马吃瓜子——顺便和秀才八卦一下老白和孙大哥这微妙的气场。现在这么不上不下的，她感到压力很大。

　　她看着老白背对着孙大哥，脸上一副天人交战的纠结表情，于是压力更大了。

　　过了好一会儿，老白才恢复正常，只见他转身拍拍孙大哥的肩膀，豪气冲天地说：“公瑾啊！跟我晒被子去！”说完便拉着孙大哥的手出门了。

　　郭芙蓉起身，望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地唱道：“自从在同福客栈见了你，恰恰恰，就像是春风吹进我心里，恰恰恰。”

　　“芙妹，你怎么啦？”

　　“侯哥，翠微山很快就要改名啦。”郭芙蓉说着继续躺下来，“瓜子。”

　　“哦。还没有满一百个呢。”

　　“先拿来嘛~”

　　“来了来了。”

　　递完瓜子，秀才问：“不叫翠微山，叫什么山啊？”

　　“断背山。”郭芙蓉眯起眼睛，把瓜子全部扔进嘴里。

　　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