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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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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门日之劫过后,张锦就渐渐淡忘了娘家的事,好似自己是凭空生出来的,好一个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天渐渐地热了起来,眼见着就到了七月中旬。
花园。
一日午后,张锦支了张藤铁摇椅在阴凉处。躺在摇椅上,仰头看着花架子上茂密的藤叶子,阳光从叶子的缝隙中穿过,照在地上,变成一个个光亮的圆影。张锦抬手,让光点照在皮肤上,看着看着,她倦怠起来。支撑了一下,敌不过睡意,便静静地睡了过去。
梦很好,梦里有娘,娘穿着素雅的旗袍,轻抚着自己的头发,嘴里还哼着乡野小调……梦里的自己依旧是被大太太的人欺负,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娘见了什么都不说,拿着帕子,细细的帮自己擦掉身上的污垢。而后,轻哄自己睡觉,说‘睡一觉吧,睡醒了就好了,一切都会好的’。一觉醒来后,回想昨日觉得难捱不堪的事也不过尔尔,睡眠真的就有这么强大的治愈力。恍恍惚惚见,张锦醒了过来,忽的觉得全身无力,眼皮也睁不开,放弃挣扎后,慢慢地恢复了体力。
这个梦很长,醒来时已是傍晚了,张锦意识到自己刚刚是被魇住了,汗湿的脸颊被傍晚的清风微微的吹着,舒服的让人想延展开身子……
“大少奶奶,老爷和二太太今晚在陈家吃晚饭,就不回来了。刚才见您睡着,我就先支应了厨房,老爷特别交代,您还是要好好吃饭,养好身子骨。”老爷身边的下人说道。
“唔,我晓得了,替我谢谢老爷……”刚睡醒的张锦带着浓浓的倦意回答道。
李致还没回来,张锦只得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踱向饭厅。过了饭点还不见李致回来,张锦也就一个人慢慢的吃了起来,饭菜虽好,可没什么味道……
“小姐,致少说让您去一趟西苑,有要紧事找您”绿年探头探脑的道,模样可爱极了。
“要紧……事?”张锦放下碗筷,朝西苑赶去。
西苑。
西苑是用来给客人住了,平日里没什么人住。而此时真是西苑最热的时候,张锦转了两圈还不见李致的人影,夏天的火性别涌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索性一屁股往地上坐了去,拿手扇着风。突然一双干热的大手捂住了张锦的脸,滚烫的呼吸喷到了张锦的皮肤上,说道:“我可是准备了许久,你要是走了,那我不是白费了力气……”李致好死不死的撒着娇。
张锦本是想好好的和李致说,让李致把手拿开,没曾想李致就这么撒起娇来,转身便想逃。
李致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张锦的胳膊,说道:“好啦,不逗你玩了,不知道你看见它们之后还会不会理我……”
张锦懒懒的往李致指的方向看去,不看还好,一看便移不开眼。
冰镇西瓜,冰皮月饼,脆皮炸牛奶,莲子荷叶鸡丝粥,还有好几碟精致爽口的小菜。
张锦眼睛还是胶在食物上,脸转向李致,随便亲了一口李致便冲向食物。李致想起自己当初和张锦‘夜闯’自家厨房之后,便立志(作志向远大状)要把世上所有好吃的给他的小姑奶奶吃……
张锦大快朵颐中,好毫不顾及吃相,把什么大家小姐的礼仪抛在脑后,腮帮子被食物塞得鼓鼓的,可爱极了。
李致拿着帕子,一边给张锦擦嘴,一边对小姑奶奶说道:“我的祖宗诶,你吃慢点,小心噎着。”手也不停着,往动来动去的下巴狠狠的捏了一下,算是报了当年的‘仇’……
张锦最恼别人在她进食时偷袭她,立即停下手上的动作,往李致身上捶去,脚还不停乱蹬。李致一只手抓住捶打的手,一只手制住不停扑腾的脚,慌乱中还不敢使劲,怕伤了张锦。一阵手忙脚乱,事情渐渐变了性质。李致抽空看了看四周,发现四下没人,心中冒出一个念想‘在这里……似乎也不错’便立即付诸实践。
待李致动了情,看见张锦一脸大义赴死的表情,不禁问道:“有这么难捱么?”声音说不出的低沉。
“难捱……极了,还不是……一般的……难捱。”颤声道。
“那你抖什么?”说罢还狠狠地撞了一下。
“……呼,那是……饿的。”张锦含糊不清的答道。
“骗人不好!”
“骗的……不是人……是牲畜。”
“……”
东苑。
这日,李致和张父出了远门。张锦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是什么,心不在焉地翻过一页书。本是柔软的书页突然尖利起来,深深地划破了张锦的指腹,血顿时涌出,染上了发黄的纸页。
吱呀一声,门开了。法儿走了进来,满脸的焦灼,深吸了几口气,带着哭腔说道:“小姐,绿年她被二太太押住了,说是以下犯上极不懂规矩,还打破了几样贵重物品……你说绿年也是从偏院里出来的人,是极隐忍善良的……”
张锦略微镇定心神,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二太太叫我去吧?”不等法儿回答,转身拉开最里格的抽屉,手指轻轻一转,打开暗格,拿出一双蓝包银白玉耳坠,用帕子包了起来,放进衣袖里。转身,已是满脸镇静,焕发出坚韧的力量。
北苑偏门。
张锦站在门前,理了理微微凌乱的头发,展了展裙子,推门跨了进去。
“哟,少奶奶来了。我说,你就根本不用来,丫头不懂事,我来教几日,保管你满意……”二太太斜倚着贵妃榻说道。
张锦一眼就看见跪在角落的绿年,衣衫有些凌乱,大体还是好的,微微松了口气。可仔细一看,绿年的脸刷白,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往下流,身体还微微颤抖。张锦看到这,大致明白了,原来这位二太太看老爷十分宠爱自己,便想给自己个下马威,张锦最不想看到的是,二太太用当戏子的时候学来的下作刑罚罚绿年……希望她良心未泯。
张锦扑通地跪在二太太面前,行了个大礼,头撞得眩晕,说道:“太太吉祥,您看这大夏天的,人难免浮躁。您又何必为了一些下人置气呢……”
说罢还从袖子里拿出耳坠,恭恭敬敬地递给二太太。
一旁的法儿见此情景早已是泪满眶了,就算以前大太太不待见小姐,欺负小姐,也不见小姐受这个屈辱过……刚想上前帮小姐,突然耳旁回响起小姐来时的交代,只得无力地退了回去。
二太太对张锦的话充耳不闻,翘着兰花指,轻轻地用杯盖拨了拨茶杯里的茶叶,突然!手一斜,滚烫的茶水不偏不倚的往张锦肩膀倒去……
张锦本是眼观鼻,鼻观心想着就这么跪着,等二太太气消了就好了。没曾想二太太手段更甚,被突如其来的茶水烫的喉咙里呜咽了一下,随即稳住身形,继续跪。
张锦强忍着痛,继续说道:“这耳坠成色还行,我本想自己收着,可想到太太您的皮肤更白嫩,更配这幅耳坠,就请您收下吧……”
二太太好似才看见张锦一般,眯眼看了下耳坠,便不着痕迹地收下了耳坠,笑道:“哟,怎么跪着呢,快些起来,我可担待不起。”手并没有虚扶张锦,而是狠狠地摁在茶水破过的地方!张锦觉得有股液体顺着肩膀往下流,咬了咬苍白的嘴唇,裂出一个笑,轻声谢了二太太。
起身时一阵猛烈的眩晕袭来,喉头腥甜,张锦暗暗咽下涌上来的血。看着一旁早已泣不成声的法儿,微笑着摇了摇头。
等和搀着绿年的法儿走进卧房后,张锦才松开紧咬的牙关,吐出一口乌血来,晕过去之前还不忘拉着法儿,交代她千千万万别惊动二太太那边,只要请傅婆婆来就行了……
急急赶来的傅婆婆看见张锦,头发散乱着,肩膀已有血迹渗出。叫法儿拿来剪刀剪开衣服,看见肩膀和衣服已是连在一起,一片血肉模糊,法儿已经看不下去,转过脸恸哭了起来,婆婆,怒喝道:“痴丫头,这时候哭什么,小姐都挺过来了!拿热水来,我先敷药粉,你把另一个丫头也移过来……”
婆婆一狠命拉开了和皮肤连在一起的布,张锦闷哼了声,仔细消了毒,撒上药粉。因为是夏天,便不好裹着伤口,只能用纱布薄薄的包了一层,尔后往她嘴里塞了片人参,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见张锦有动静,婆婆赞许的点了点头,赞叹这小丫头的韧劲。
待婆婆检查完绿年的全身后,从她的身上拉出三十来根细小的银针,针都扎在最让人受不了的痛的地方……看着绿年细嫩的皮肤上密密的针眼,发着黑褐色。
婆婆叹道:“手这么的狠,以后怕是要遭谴的,造孽啊。”
法儿抬头看了看周围,来的时候以为这是一个解脱,没曾想,是一个更深的泥潭。
到底是,庭院深深,深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