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传》抛红豆

7、相遇

　　话说那日寒云离去后，月奴绮疏二人按其吩咐，即刻启程前往临川，选了最快的水路，到达临川已是午时。绮疏一脸急不可耐地样子，不待月奴打听到客栈之事，已不停催促着前去寻找醉红楼。
　　月奴心下了然，知道小姐定是期待在扶风公子那打听寒云的消息，她浅浅一笑，靥面如花，平添出许多风情。“小姐，您倒是别急啊，听说扶风公子朗朗如日月之倾怀，小姐可不是这就心动了？”
　　绮疏一愣，随即轻瞪了她一眼，微微咬住下唇。“你这小丫头，尽知道调笑你家小姐，我那边心思，哪有你漏掉的？”说完赌气般地转了头，在前头走起来。
　　月奴倒有些淡淡地惊异，小姐这般掏心掏肺起来，叫她难以消受。虽二人相处极为融洽，但说到底她只是个卑贱之人，主仆的关系也没那么容易打破，平时被小姐支使着做事，心里偶有些许埋怨。绮疏虽极力希望二人平等相待，她却知道，绮疏打小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不说出来，但不代表她真的能够与自己相持着过布衣生活。如今这般情景，倒叫月奴头重脚轻根底浅。她眨眨眼，心思转了几番，又恢复了一派天真的外表。
　　“我听人说了，醉红楼在西边，小姐可别走错方向了。”
　　绮疏复转过身，噗嗤一声笑出来，待她走近，纤瘦的手伸过来捏了捏她脸蛋：“丫头片子，还不快在前带路。”
　　月奴低了眉，掩去一点莫名的情绪。
　　寻人的事倒是顺利，醉红楼的当家是个红衣女子，长相极为妖艳，细长的眉眼间竟有几分寒云的桃花风韵。她见了那玉牌，暂不提接见之事，反是一脸期待地向她们身后望了望：“咦，咱家那位云云呢？”
　　绮疏脸色一变，差点顺不过气来：“哪位云云，莫不是寒云公子？”
　　红衣挑眉看了她一眼，柳叶般的眼里细细全布满了打量，瞅了瞅，倒像见了什么打趣的事情，腰肢一扭，红唇微嘟，从发上掏了个发钗在手里随意翻弄。“不是要见咱家风儿么，给你们见便是了，哪来这么多话。”
　　绮疏一愣：“明明是你……”气息一滞，后面的话却被月奴拉扯几下，咽了下去。
　　月奴凑上脸来：“好姐姐，你便说了罢，我们可是不远万里前来投靠，累得要紧，耽误不得呀。”
　　当家的一笑，伸着发钗在月奴脑门上点了点：“小家伙倒是伶俐，拿着这钗儿，去重华宫，逢人问了，便说是李公子的人，见了公子本人，剩下的可不干我什么事了。”
　　绮疏未作回答，仍是在气头上，提了裙摆便向门外走。月奴见了，敷衍着和狐狸精似的当家一番道别，赶紧跟了上去。
　　几经辗转，二人终于见到传说中的扶风公子。令人吃惊的倒不是这公子相貌实属上佳，而是公子前些日子也去过京师，且正是那位叫掩翠阁多少女子迷了心窍的清冷公子。绮疏红着脸将来历一番解释，吞吞吐吐地说出自己已无归处，低着头，便不知如何继续。
　　未料李公子立于窗边，也不望过来，俨然一副“你我从不相识”的神情。绮疏便有些发慌，嗔怪地看了月奴一眼，示意她上前救场。
　　月奴挤了挤眉，又无可奈何地耸肩，心想：这位李公子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不似能与寒云交友之人，莫不是自己找错了人，抑或是遭到了寒云的捉弄？眼瞅着小姐尴尬万分，纵使万分不情愿，她也不该干站在旁边，正欲上前做一番苦苦交涉，哪料窗边的人却开了口。
　　“明日上路，随我回京师，届时再作安排。”说罢便转身出了客房，不作更多解释。
　　随后便有侍女进来，引着她们进了一间独立成院的客房。安顿下来后，二人心下皆觉受到莫大捉弄——她们受了寒云嘱托巴巴地从京师赶来临川投靠，怎么才一日歇息，竟又要重回京师？这分明是拿她们当猴儿耍呀！
　　“小姐，要不我们不跟着扶风公子，我们自己找个住宿，自个儿生活？”月奴显得有些慌乱，求助般看着小姐，“寒云公子叫我们离了京师，不就是因京师乱了么，下月又有甚么武林大会，如今李公子再将我们遣送回京师，这……这可怎么是好……”
　　绮疏坐在床边，显然也有些焦虑，但未全显露在面容上。“罢了罢了，寒云想来不会负我，他这么做定有他的理由。其实仔细说来，除却京师，你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去处了。若留在临川，只怕……”
　　月奴愣了一愣，见小姐决心已下，不敢再做反驳，只撇嘴低眉，小声地嘀咕几声，样子委屈得紧。幸而绮疏心事繁重，未在意丫鬟琐碎地心情，发了半晌呆，便也躺着睡下了。
　　如是便有了后面二人再遇锦华的一幕。
　　规模不大的车队歇息一夜，也未遇异常情况。锦华与那位守着李公子的贴身侍卫轮流歇息，交班时闲聊几声，便知了这老实侍卫因排名第七，唤作阿七。锦华心下便觉好笑，如此不苟言笑的人竟给手下侍卫取了人情味极重的名字，一想他唤人做“阿七”的样子，便觉奇怪得紧。想了一番，笑意竟不自觉地全然现于面上。
　　“咳，井……井护法笑着作甚？”许是少有睡意，刚被换下的阿七又走了回来，在燃起的小火堆旁坐下来。
　　锦华一愣，顿觉这护卫委实老实可爱，敛了笑意，语气却温柔许多。“想起朋友说的话，一时怀念。罢了，你唤我锦华即可。”
　　二人聊了许多，聊着月色渐渐转为浅薄。就地歇息时所有人分在两处，一处以李公子为中心，由锦华和阿七轮流贴身守护，剩下几名护卫在外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保护圈；一处以绮疏和月奴为中心，差遣了几名精士守着，也未曾疏忽。这边天色渐亮，阿七有些疲倦地打起瞌睡，锦华见了，埋怨自己聊在兴头上，忘了他人的歇息，扶了阿七到一边粗壮的树干旁，令其打盹休息。安顿好了这人，再转身便见到那抹熟悉的黑色，不远不近地站着，竟是望向这边。
　　锦华一惊，拿不准这位气息阴冷的公子想些什么，便低了头走到他附近，却不靠近，保持着一两米的距离，想来是仍记得上次他擦着手嫌弃自己的事情。
　　“师承何方？”冷冽的声音响得极为突兀，像长期萦绕在山顶挥之不去的雾气，没有一点湿润水汽，熏得人如身立崖边，摇摇欲坠。若是何人与他对决，怕刀未出梢，便被这气势吓了回去。
　　锦华便觉此人在江湖上要么声望极高，要么和他一样初出茅庐名声未起，不过照了他此番出行的待遇，怕多为前者，这公子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了。这样一来，先前自己怀的一点身份为被识破的侥幸心理也是枉然，传言扶风公子耳闻四方，江湖中没有其不知之事。
　　思及至此，锦华坦言：“绵州穆温。”
　　李辞朝此番多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传言穆温辞任宫主之位后隐居重华山，我倒不知，原来是真。”
　　锦华不禁心中暗骂：“怕是你不知这事儿是假，用以试探我是真。”骂完后还不忘装着十分敬畏地样子，奉承了一句：“公子耳闻四方，这点传闻哪能逃了公子之耳，怕是您谦虚了。”
　　李辞朝未作回答，视线倒从他身上离开，不知看着何处，毫无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晨时我闻车外有异动，出来查看，便见此番景象，已无睡意。”顿了顿，“沉香姑娘该无早起的恶习。”
　　锦华微皱眉头，当下把心里那点儿给他打的分全部扣除了去，这会却也不敢敷衍。“公子可须更衣打点？”
　　“罢了，替我打点水来即可。”说罢整了整衣袖，往车厢那儿走去。
　　锦华松口气，他素来不喜与人有任何身体接触，好在这公子与他忌讳大抵相同，免去了一番麻烦。他取了车外的一个小木桶，犹记得南面有条小溪，便走至那边打了水，沿路返回。
　　李辞朝简单梳洗一番，锦华便在一边看着。他视线并未过分集中，偶尔在公子手指上扫一两眼，只觉这双手苍白纤长，却又不乏力量，浅蓝色的血管交错着分布，连接起几处因练剑产生的老茧，好看至极。
　　“公子？”
　　锦华微微向后退一步，让出了些空间，见来人是略显惊讶的任沉香，便顿觉松了一口气，转身走至阿七休息的地方，打算叫他上路。
　　“沉香不知公子今日早起……”任沉香惊异的神色还未消散，支支吾吾地望着用起手帕认真擦干手指的男子，语气间倒听不出几分抱歉的意味，反多是疑问的语气。
　　“无妨。”李辞朝未作回答，又朝着她身后望了一眼，“启程吧。”
　　侍卫大多交替着睡过，此刻听了号令，迅速聚成队形，唯有刚梳洗完毕的绮疏和月奴二人反应迟钝了些，温吞吞地从溪边走回。
　　锦华在马上见了，迅速认出绮疏来，心想寒云那块心头肉竟与李公子同行，却又不记得他与扶风公子有过甚么交情，难不成二人交恶，李公子欲以绮疏要挟寒云？紧皱的眉头迅速舒展开来：临川扶风与绵州寒云，二虎争斗起来定是一番好景，又干他何事。
　　绮疏那厢正扭扭捏捏地向车厢走去，不想月奴却拽起她披肩后摆，遂转头望着她：“死丫头，你这是作甚么？”
　　已至车厢，月奴红了脸，手指向后轻轻一点：“小姐你瞧，可不是锦华公子么？”
　　绮疏也不耽搁，先拉着她进了车厢，待队伍缓缓前进起来，赶紧悄悄拉起车帘一角。“这么看起来也真像。只是人家锦华公子怎的也与我们际遇相同，几日之内竟辗转于临川京师多次？难不成，寒云也吩咐了他？”
　　月奴心思一转，想起小姐曾说过锦华似与寒云相熟，便觉这说法也过得去，但隐隐又觉不对。“我倒觉得锦华公子不似那般辗转投靠之人。”
　　绮疏笑道：“你这傻丫头，他不像，我们就像了吗？”
　　月奴吐了吐舌头，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绮疏心下了然，笑着捏着她的脸颊：“待黄昏歇息时，我们将锦华公子叫来……嗯……”她抬眸想了想，“就问问他可曾见过寒云。”
　　她见月奴笑得不怀好意，便立即补上一句：“或问问他这些天使如何过的嘛。”
　　“自然一切听小姐吩咐。”心愿以偿，月奴不敢再惹小姐生气，以防她变卦，赶紧乖巧地坐在一边，悄悄掀了帘，偷看着车外的光景。

作者有话说

　　赶了四个多小时，终于赶在12点前发了。依旧坚持日更，坚决不能弃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