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传》抛红豆

6、新的旅程

　　重华宫分为四层，共有四殿。一殿为东方护法苍龙所领，下设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二殿为北方护法玄武所领，下设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三殿为西方护法白虎所领，下设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四殿为南方护法朱雀，下设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护法统领殿内大小事务，但极少出使任务，七宿即各殿下设杀手，主要任务即暗杀、保护。一、二、三殿所领任务较公开化，主要着手处理朝廷委派任务及江湖追杀悬赏。对于四殿，宫主有直接任免权，相对而言四殿所领任务更加私人化及机密化，说到底，四殿类似于宫主及宫中高层领事的私人护卫。
　　锦华见过一殿殿主后并未被安排入殿，而是由人带领至四殿院内，找了处房屋被命稍作歇息，明日直接领取任务。入房时他留心看了看，门帘上刻有与先前的刀器上相同的标志，标志后紧接着“井”字。心下又是一惊，才知自己被安置入四殿，代号“井”。
　　七宿的顺寻并非随意安排，而是由实力从达到小依次排列。所以南方朱雀所管辖的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中，井为实力第一，四殿又处于重华宫权利的一个顶峰，如此一来，宫内位于“井”上的，就只有南方护法、宫主及祭师。南方护法有权然无实力，武力并不强，祭师为宫主手中的傀儡，按明眼人看来，单论武功，除却宫主，便只有“井”处在众人窥视的顶峰。
　　思量下来，锦华额上竟冒了几分冷汗。显然有人欲将他推向刀锋之上，为众人侧目。在阴谋盛行的重华宫，这显然不可能是一番好意。
　　思绪被敲门声打断，锦华抬眸，唤了声“请进”，便有身着粉色罗裙的宫女款款而来，手中托起莲花状的银盘，莲心处安放着秘色瓷杯。锦华安然一笑，知道杯中之物，不待侍女出声，便伸手取杯，仰头一饮而尽。
　　侍女教养极佳，未露惊异之色，礼节性地微颔下巴，端着银盘在锦华等待片刻。锦华想起师傅曾经描述过七步醉的药效，微微偏着头，露出左肩处逐渐显山露水的一处鲜红色印记。侍女确认一番，未作多言，便转身离去，只在关门时留下一句吩咐：“明日晨明，四殿处接首任。”
　　他见侍女对服药情况的检查潦草为之，心下疑惑，猜想明日应该有殿中人再作检测，便藏好之前向寒云要来的剩了一半的药丸，不急于服下，熄了灯，俯身睡下。
　　重华宫内多高手潜伏，所招杀手也高深莫测，宫主为防止内部叛变，进教之人须服下七步醉。七步醉为慢性毒药，每月发作一次，届时中毒者意识模糊，内力无法调节，在体内自相冲击，自损经脉。若连续三月不食解药，任毒力发作，三月后将武功全失，经脉尽断，余生只能以残疾之身度过，实乃残忍之毒。而寒云为用毒奇才，自称无毒不能解，七步醉为几十年前毒王所研制，解药秘方落于重华宫手中，寒云十三岁那年成功破解。但江湖人士对此知之甚少，师傅知道重华宫常年沿用此毒，若寒云能解此毒的消息流传出去，其性命将受极大威胁。所幸寒云对此有较深认识，并未多言，重华密令下来时，锦华便第一时间想到寒云，并出发拿到解药。原因无非是不愿为重华宫所缚，而他此次之所以前来，也不过是为报答穆温多年教育之恩，一旦达到他心中报恩标尺，不管届时受和阻碍，他都会尽力逃脱这个牢笼。
　　他不能忘了娘亲交给他的使命。
　　次日清晨，锦华早早赶至四殿，远远见着殿中站立一人，只觉熟悉，待走至近，却大吃一惊：竟是前些日子在商船上所见的清冷公子。锦华赶紧仔细打量一番，未见其腰间有朱雀状腰牌，便乖顺地站至一旁，微颔着头，不发一言。
　　许是时候尚早，殿中再无他人。锦华与那人并排而立，皆着玄色长衫，二人气势却明显区分开来。锦华个头小于公子，略显瘦弱，但不卑不亢地立着，换做常人，早被公子绝佳的气质所比下去，他却能被衬出一种莫名的风情。用寒云的话说，锦华擅操纵脸上表情，脸皮于他而言实乃最佳面具，他不爱与人交往，将与人的距离把握极好，不咸不淡地在世间行走，拒绝馈赠也拒绝温暖，但本质上却具有悲天悯人的心态，所以眉目间常有莫名的温柔，与肃杀的气质相衬相映，别有风味。而这个公子乍看下，如同与世隔绝的冰雪，细察时，却又见其身上冷傲之气，乃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态。
　　那人见锦华出现，并未作出任何反应，甚至身形都未变动，一脸冷漠看着殿中壁上一柄长剑。锦华低头，默数了一些时候，知道听见有人前来，微微向后退一小步，尽量让一半身子隐藏黑暗之中。
　　前来的是一名白衣男子，锦华从虚浮的脚步声听出此人身体缺乏调养，常年小病缠身，但武功极佳，应该是四位殿主之一，于是用余光瞟向其腰间，拍拍衣袖虚弯下腰：“四殿井，见过西方护法。”
　　白虎一笑，拍手意识他起身。
　　他这才看清这位护法，年纪与穆温不相上下，但因疾病缠身，已有了岁月之态，眉目仍然清秀，依稀可见其年轻时的俊朗。
　　白虎双手背向身后，下巴抬向默不作声的玄衣公子那边，话却对着锦华说：“这位便是井护法此次受任保护之人，你须将其送至京师，武林大会落幕前负责保护公子安危。”
　　锦华颔首，转向公子那边，虚鞠一躬：“四殿井，定当竭力保护公子。”
　　公子仿佛才有了反应，斜睨着踱过来，右手伸出挑起锦华下巴，手指极为纤长且苍白，是双天生就该握剑杀人的手，锦华猜想他定是从小习武之人，便疑惑着何人竟能令他负伤至此。那人直视锦华双目，却并不认真，只像是打量着一个玩具，并思考今后如何将其玩弄一番。他放下右手，下一秒却直接扣向锦华手腕处，轻轻一点，又迅速放开。
　　锦华一惊，以他的功力，少有无法躲避之态，刚才这位公子出手，他却只来得及看清势态，论躲避，也只有五成把握，由此便能见此人武功之高。况且公子负伤在身都有如此高的造诣，负伤之前，只怕不敢想象。
　　白虎踱过来，微笑着看向那人，一脸询问之态。锦华顺着望过去，只见他从袖中抽出一条素色手帕，不紧不慢地擦着右手，仿佛刚才碰了什么不太干净的东西。锦华心中冷笑一声，听见他开口答话，声音低沉，极富磁性，仿若耳语。
　　“无误。”
　　白虎又眯眼笑起来，向锦华点点头，转身欲向殿外走去：“那么此次劳烦井护法了。”
　　玄衣的公子扫了锦华一眼，薄唇亲启：“唤我李公子即可。”说罢面无表情地向外走去。
　　锦华急忙跟上，未料竟是即刻启程，幸而他从来无甚行李，一身衣物也是随时添置，便安心跟着李公子身后。只心下疑惑，刚才公子出手试探，应是由白虎示意而为，极大可能是为检查锦华体内七步醉是否安好。传闻宫主桑海心思极为缜密，如今看来果真不假，虽寒云能解七步醉之事除却寒云、锦华、穆温无人知晓，但桑海迫于对其才华的担心，怀疑其解药已交给锦华，竟做几番试探：先是放松其戒心，然后利用李公子突而袭检，才稍稍放心。如此看来，寒云那厢定将面临更为严厉的检验，锦华默默道了声谢：“望二师兄珍重了……”
　　离开重华宫时锦华才发现此次护送任务并不止是他一人担任，还有十来个高手及车夫在列，锦华微微撇嘴，看见李公子走进专门准备的马车内，一名侍卫向他交待：“你负责死守马车，护卫宫主安危。”
　　他微微挑眉，心下便明白为何启程如此匆忙：怕是原本行踪已被泄露，而被迫临时调整战略，即刻出发。且十来个高手并非重华宫人，锦华有意查看其左肩处，并未见任何印记，才知此群高手皆为李公子私人手下，一时间对他身份的猜测更加模糊。
　　此次行程他们选择了陆路，水路虽然较为快捷，但易受埋伏，遇难时逃生难度大，容易被一招击杀。陆路行程虽长，更加安全，遇敌时逃亡可能性更大，实乃上选。
　　已是三月末，沿途尽走山间小路，人烟稀少，春日的阳光慵懒地洒下来，并不叫人生厌，反而舒适。马蹄声达达地响着，锦华骑马仅靠着公子所乘坐的车厢，旁边跟着一个负责照顾公子衣食的少女。少女年龄与锦华不相上下，看起来却早熟得很，神色沉稳内敛，当是久随公子之人。队伍并不太长，总人数不过二十来人，却有两个车厢，一前一后地跟着。前面车厢中坐着李公子，为锦华及另一名侍卫左右所守护，后方车厢却不知坐着何人，他思索半天未得结果，索性专注于路途，不再多想。
　　“公子何方人许？”
　　“嗯？”锦华一愣，才听得身旁少女发问，回答道，“绵州人士。”
　　少女掩嘴一笑，眉目灵动，先前的沉稳全然不见，反添了些年轻的活泼生动。“我叫沉香，任沉香。”
　　锦华敛眉，不知此人热络的意图，但也不好作出拒绝，只淡淡地回了声：“好名字。”
　　沉香一愣，未料他态度冷淡，歪了歪头，也不生气，照样笑了笑，转头注视着前方的路。
　　从临川至京师，陆路大概有半月行程，若不出差池，赶到京师便离武林大会只剩七日。第一日大家不紧不慢地走着，到了黄昏便就地歇下。队伍停下来时，任沉香与锦华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也无非是绵州乡土人情之类的话题。锦华其实不想应答，奈何对方过于热情，他偶尔便抽空答了几字。
　　“呀，我要去照顾公子了。”任沉香轻呼一声，转头十分抱歉地看向锦华，“锦华公子，今天和你聊得很是开心，下次继续。”说罢跳下马背，又恢复初见时的沉稳。
　　锦华点点头，终于呼出一口气，心想得到了解脱。他向来不爱与人打交道，距离从来都是不冷不淡，背负秘密太多，时刻须注意着不透露出半分头绪，与人交谈早已成为他的一种累赘。他想起任沉香马上的活泼生动与面对公子的沉稳老练，心下明白定是李公子对适从要求极高，不允多言，且须时刻保持冷静沉着，这些在麻木冷淡的护卫上得到了极大的体现。而任沉香尚且年幼，待她长大后，或许如今的一点活泼也会消失殆尽罢。想到这里，他不禁叹了口气，又庆幸师傅让自己跟从的是重华宫，而非眼前站在七尺开外面无表情注视着山地的李公子。
　　“锦……锦华公子？”一声熟悉的声音在身后的车厢响起来，锦华回过头，看见似曾相识的一位少女。
　　他的使命是护公子安危，不能离其十米开外，面对令他疑惑的招呼声，也只是望了一眼，不作回应，又回首继续注视着面无表情的李公子。
　　倒是苦了月奴，好不容易看见张熟悉的脸，对方却不作任何回应。她又钻进车厢内，见有侍女帮忙铺好了被褥，便拉过小姐，将遇见熟人的事一一说了。
　　“是你看错了人罢，锦华公子不是该在京师么，怎的这么快就来了临川。傻丫头，”绮疏微微扶头，打了个呵欠，躺在床上，“定是你思念过度，看过了人。”
　　月奴歪歪头想了想，见小姐真的累了，便未作反驳，照顾着绮疏睡下了。

作者有话说

　　男主从这章后戏份会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