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羽朱颜》陶识伊

21、雪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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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暗中恍然一梦，再睁眼沧海桑田。
　　我似已元神出窍，浑然不知身在何处。凌乱的喘息声中，由腿间攀爬上一股隐秘的疼。
　　那些疼细密编织在一处，满满涨开来，火热地撑开了身体。我心中的恐慌如同涟漪扩散，犹是不解风情，还是忍不住想要惊呼。
　　甫张开嘴唇，却感腰间重重一沉——喊叫声登时化作微不足道的低吟，听在耳中分外陌生。
　　我昏昏沉沉地想，这竟是本仙姑的声音。

　　香炉吐出氤氲的桃花雾，在床榻周遭悠然飘散。我的视野摇晃不定，映出一张绝秀的容颜，模糊不清，远远近近。
　　有个声音在我耳畔道：“青漪……”音色沉痛迷惘，在黑夜深处融化成烟。
　　我悚然心惊，不禁吃力地抬眼。上方那人双眸微垂，仿佛正透过我的轮廓，寻找着另一人的踪影。
　　恍然忆起，他漫不经心说过的一句话。
　　——“你和那人说不上哪里，总有几分相似。”
　　其实不是相似，皆因我就是她。
　　晏青漪的魂魄和这只丹鸾绑定，不论如何隐藏，总有重合之处。他上天入地苦苦寻不得，竟把自己刻骨的思念，转嫁到了“相似之人”的身上。
　　怕是我对旭儿的态度恰好激怒了他，欲敛去我的心思，方才出此下策。
　　我们本就是夫妻，双修一事更是顺理成章，闹到这步田地……
　　杂七杂八的思绪泛滥成灾，竟还能同他十指紧扣地缠绵。本仙姑这番莫名的行径，当真叫人匪夷所思。
　　心底升起一丝迷惑，耳垂却被人软软含住。脊背处淌过阵酥麻，登时斩断了一切念想。
　　是了，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挣不开这般迷乱的情.欲，一滴泪从眼角流入香枕。
　　他俯身吻去我眼角的晶莹，低声而清浅地唤着“青漪”二字。我的泪流得更加汹涌，便在那一波高过一波的狂乱里，听到自己隐忍的抽泣声。

　　也许他从未负过晏青漪，可是却明明白白地负了丹朱。

　　***

　　本仙姑在寝殿里足足懒了七十日，无甚缘由，反正是不想动弹。
　　怀弥正闭着关，九祗清君又给天帝召了去，临行前似在床边同我说了甚么，流水一般自耳边过了，我也没听清晰。
　　倒不是刻意摆架子，而是神思恍惚，无法入耳。我瞧着他开开合合的薄唇，明明全力集中精神，却只模糊听到几字，当真甚是无奈。
　　他走之后，宫中更显僻静，水元兽一直在身边作陪。九祗给我留下了一桌子的稀世灵丹，没几粒入了我的腹中，倒被它连吃带糟蹋，数日间长大了不少。
　　这七十天里我想了许多。可临到最后，也只想清须从澜晴手里把旭儿夺回。至于温陵君过往种种，每一触及，心中便翻覆疼痛。因太过辛苦，便也不再去想。说也奇怪，反是现下磨尽了对他的爱意，心疼起来更要人命。总有个声音在冥冥中提点——你以为俱是别人欠你，其实你欠他人更多。
　　至于双修之后，我修为进境大增，此番却也没放在心上。

　　步楹仙子来造访过一次，其时本仙姑在栀锦池中沐浴。这池子是沧澜山一方瑰宝，在此净身可顺气延年，滋养仙根。紫仪宫中专设一殿将之收纳，那池子里俱是温泉活水，从地底咕嘟嘟地冒起来，染得周遭尽是幽白的雾气。
　　我被那热雾蒸得头晕，软软歪倒在一块风烟石上。忽闻有人敲了敲屏风，浑身俱是一颤，便拉过流云巾护住身前，警戒地问：“谁？”屏风后的人影小心地笑道：“丹儿莫慌，是姑姑。宫中四下找不到你，我才想是不是人在沐浴。”
　　我松了口气，有气无力地靠回池侧：“进来罢，姑姑。”
　　步楹踏着小碎步走来，如以前一般，沿池跪坐下身。
　　“怎地数百日都没给族中捎来只言片语？是受了甚么委屈么？”她说这话时双眼低垂，那样子看上去甚是担忧。
　　我伸手撩起一泼水，有些茫然。之前以为步楹对任何人好都是别有用心，今日看来，倒也不全是如此。
　　“姑姑怕你被青帝责罚，还慌慌张张地遣人去打探。这些日子不怎么太平，妖风虽暂压制住了，妖鬼两界却一直动荡。你瞧，这遭天帝都坐不住了，把座下五帝和众位上神都召了去……咳，越说越远，丹儿，你这些日子都上哪儿去了？”
　　我想到那风雪交加的一夜，面色瞬时苍白。却不便让她看出来，只捧水慢慢洗着小臂：“我去了趟虚空之境，想是在其中耽搁了数十天，最近又一直在宫里懒着，让姑姑担心，真对不住了。”
　　步楹语含责备道：“再懒，也该给我来个信儿啊。你不知道姑姑这两日——”她的话语戛然而止，我奇怪地回头，但见她一手捂了口唇，手指抖得如同筛糠。
　　“丹丹丹儿，你你你的胳膊……”
　　我一惊低头去看，上臂朱红的守宫砂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簇蜿蜒而上的图腾。和先前在九祗清君眼角生出的十分相似。
　　这图腾是甚么时候长出来的？
　　我日日净身，竟不曾注意过。约莫……也是这两日才渐渐成型。
　　本仙姑皱眉捧臂，煞费考量了一番，愣是没想到这图案究竟何意。步楹也不大清楚，估计是看它模样邪气，给吓得不轻。我二人在栀锦池傻了半晌，那图腾竟又从肌肤上淡去了。
　　连这症状也与九祗清君如此相似——浮现片刻，便即消失。
　　我将胳膊沉入水中，默然不语，步楹磕磕巴巴地在旁追问：“莫不是去替璇儿去青殇城探查时，出了甚么意外？”我摇了摇头，这图腾是在九祗眼梢长出的，应和青殇城无甚关联。
　　说到此，本仙姑登时想到那中了蛊的小青鸾。
　　近来混乱已极，险些把她抛在脑后。我自觉十分对不住步楹，转身拉了她的手，柔声道：“都怪丹儿这些天过昏了头，一直没想到与姑姑通气。青帝此病，确有一部分由缠丝蛊引发。可依我亲眼所见，他内里元神损伤极大，应是与蛊毒无关。至于他身边是否有人通妖……”我顿了一顿，抬眼定定地看住步楹：“丹儿推算是澜晴娘娘。”
　　步楹愕然，杏眼圆睁。过得好久，才压低了声音道：“这话不能胡说，你可有甚么根据？”我淡淡道：“那日妖风作乱，有蛇姬混于舞娘中进入青殇，传说入宫的女子澜晴娘娘都要一一过目，怎会轻易让妖物进宫？再者青帝法力高强，若非和他亲近之人，绝无可能给他下蛊，如此想来，通妖者非澜晴娘娘莫属。”
　　步楹挺直身子，木然呆了半晌，突像失了气力，一下子坐倒在池边。
　　“若真是澜晴娘娘，凤羽族岂不是就此……”
　　“这难道不是天鸾族的好机会么，姑姑。”我忙紧了紧她柔若无骨的那只手：“你一向想让两族平起平坐，唯有澜晴娘娘在前，无从下手。凤羽族几乎被妖类所灭，如今若能统和两族，不但能扶持天鸾族在仙界的地位，还能将凤羽族一同振兴——如此想来，堪称一举两得。”
　　步楹手心发冷，愣愣地看我：“丹儿是怎么打算的？”
　　我笑了笑道：“只是推算出娘娘通妖，这才随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并未仔细想过严整的计策。”步楹锁了眉道：“此事非同小可，我须得回去通报族长。”也好，若族长在暗中助我，扳倒澜晴更是指日可待，便让她说去罢。
　　我扯了屏风上搭挂的流云巾，裹住湿淋淋的身子跳出池水。步楹伸手来扶我，我抬头对她轻叹一声。
　　“该如何治愈璇儿，我倒是打听着了。只不过麻烦得很——须捉住那只放蛊的妖物，以其血滋养百日方可。位高便如青帝，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一席话说得步楹又怔怔掉下泪来：“这……这可怎生是好？”我不知怎地扭过头去，眼角亦一阵酸涩。
　　却不知这数百日来，温陵君病情如何。
　　“多谢丹儿相助，剩下的事我会同族长好好商议。”步楹擦去泪水，转头拿过件月白里衣，轻轻替我披在肩上：“你手臂上的图案当真无妨？姑姑可再替你打听打听。”
　　我宽慰地对她一笑：“不必了。待夫君回来，我自会好好向他禀明。”她便颔首道：“也是。上君神通广大，比问我们有用得多。”
　　我一面细细思索，一面穿好了衣衫。此时步楹已消了愁容，亲切地拉着我的手，说要带我回族去品她手酿的新酒。方才明枪暗箭的谈话，就此便告一段落。

作者有话说

　　~~~~进入下段剧情~~~
存稿箱里的章节怎么会有一点击>_<！吓使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