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海棠（新）》杰萍

14、奶娘

　　九月四日，吏部并都察院上奏，保举翰林院编修李恒、王昀、高安、傅云等十六人补缺监察御史，巡按州县。上准，于殿前曰：“御史为朝廷耳目之寄、有严纪纲之任，各御史需克己奉公，明辨秋毫，使顽恶慑伏，良善得所。若有执法不平，风纪废弛者，举者同罪。”
　　九月十日，傅云奉旨巡按广西。夜棠再是不舍，也只能打点好一切送他上任。这日夜里，王夫人特地留夜棠在自己处吃饭，还着人专门做的她平日里爱吃的饮食。
　　夜棠谢王夫人好意，只是担心着在外的夫君，始终食不知味。
　　“夜棠你放宽心些，这次跟云儿出去的，有李德善、还有傅云的奶哥儿向荣，都是稳重机敏之辈，定能照顾好的。”
　　“太太，我准备给这次跟着出去的家里都奖二十两，从我自己的钱里出。”夜棠思忖了一下，缓缓开口。
　　王夫人点头：“这钱从官中出，你想得很是妥当。”言毕便吩咐了下去：“以后跟着爷们外出公干的，家里奖二十两，外出上任的，家里奖四十两。若是有个好歹，家里奠一百两，就定下这个例了。”
　　“是。”
　　一时饭毕，王夫人打发了众人，独留下李姨娘与夜棠，说道：“瑜丫头也不小了，该寻门亲了。前些日子桂王府来京里问了问，想要寻位夫人。”
　　李姨娘一听，便坐不住了，又不敢放话，只得干着急。
　　夜棠也是一凛，思索着答道：“那桂王是封在哪里的。”
　　“广西。”
　　“会不会远了些，瑜丫头一个人过去，人生地不熟，也没个照应。”
　　“我何尝不知。只是现京里的人家，高的呢，一来就问女家出身，低门呢，我又怕委屈了瑜丫头。”
　　李姨娘拧了半天帕子回道：“低门些无妨，只要人品周正。”
　　王夫人淡淡瞥了一眼道：“说出去不是看傅家笑话么。”
　　李姨娘便不说话了。
　　“太太你看这样可好，相公不是正好巡按广西么，不妨让他打听一下桂王府的情况，再做决定不迟。”
　　“嗯，你想得很是周到。”王夫人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云儿出去的时候我已经嘱咐过了。”
　　又静了一会儿，夜棠估摸着王夫人没话了，便告了乏先回屋。
　　一进屋夜棠便忙让落缤绞个热帕子过来，落缤见夜棠脸色发白，手心湿冷，忙吩咐着打热水，珠儿也忙去沏了杯参茶过来。
　　夜棠洗了脸、擦了手，又喝了些参茶，总算缓了过来。
　　珠儿关切问道：“奶奶可好些了，怕是回来路上受了什么惊吓？”
　　落缤气愤：“那些陪着的人是怎么伺候的！”
　　“不干他们事。”夜棠宽慰她们，然后说乏了让别人都先下去，于是一干人等均退了。
　　夜棠让落缤把香云找过来，细细嘱咐了一番，然后才歇下。

　　三日后，李嬷嬷带着香云出门采办，到了集市，香云便雇了一辆车往沈府里去，约过了三刻钟才出来，又回了集市与李嬷嬷会合，这才回了傅府。
　　回府后香云本想立刻来回夜棠的话，可巧向嬷嬷举荐的奶妈到了，夜棠正问话，少不得耽搁在门外。珠儿见香云在院子里徘徊，笑道：“香云姐好大的福份，今日出去看了不少新奇物事吧。”
　　香云见珠儿款款而来，便走前两步迎上去道：“也没什么新奇物事，左不齐就是那些粉儿呀，香呀之类的，我们姑娘家还能看什么。那些坠子簪子什么的，哪里比得上府里的。对了，我见有一摊主的丝线倒是极好，买了一点回来，珠儿姐看看可有喜欢的。”
　　说着便把腰间的一个帕子包着的小包给取了下来，摊开来给珠儿看。
　　珠儿细细看了，这些丝线纹路均匀、色泽明亮，确实是好东西，笑道：“说到绣工，我可不如你。”边说着边捻了一根在手细细看了：“这丝看头子，倒是还好劈。上次见你绣的鱼，那鱼尾才是细腻。”
　　“绣着是好看，就是太费眼。”香云笑道：“等闲可绣不了。什么时候得空我再绣张帕子给你。”
　　“那先谢谢了。”珠儿笑道。两人正谈笑，听见掀帘子的声音。香云转头去看，只见一端庄妇人走了出来。这妇人有着身子，着装极为朴素，外着蓝白花染窄袖背子，下着素色棉布裙。头上一枝素银簪子，再无别的首饰。虽是如此，却难掩其本来姿色，行动间十分的庄敏娴雅。珠儿见状忙迎上去道：“庄嫂子慢些。”
　　那妇人见是珠儿，忙笑道“少奶奶说听见姑娘在院子里了，还要烦请姑娘引我去太太处。”
　　“这个点太太还没有吃饭，正好回话。”一边自引庄家的而去。
　　落缤掀开帘子道：“香云，小姐叫你呢。”
　　香云忙快步上前，进了里屋。
　　只见夜棠斜歪在榻上，手撑着一个福字团花织银锦圆枕，正揉头呢。香云见状忙上前帮夜棠细细地揉太阳穴，落缤见状含笑退了出去。夜棠闭眼休息了一会，才由香云扶着坐起来道：“可是见着哥哥了。”
　　香云细回道：“是，见着少爷了。少爷让我们宽心，只要在年前不让瑜小姐出嫁，年后必有变数。”
　　“哦。”夜棠听了眉头略皱，默然片刻才道：“难为你跑一趟，辛苦了。”
　　“小姐说哪里的话，我合该为小姐赴汤蹈火才是。”
　　“这小妮子，什么时候学了个新词儿。”夜棠失笑。
　　“小姐为何要帮瑜小姐呢？”
　　“也没甚。”夜棠缓缓道：“嫁过来这些日子，瑜丫头对我一直很和善，是个好姑娘。真不想她嫁到那些地方去。”
　　“小姐太好心肠了。”香云突然跪在地下道：“小姐可发发善心，让我继续服侍小姐可好。”
　　夜棠忙扶她起来，细声道：“你不想再多陪陪你姐姐么？”
　　“虽是思念姐姐，可也思念我与小姐从小长大的情份。在小姐身边，也一样能照料到姐姐，陪着姐姐。而且姐姐一直为我心怀不安，总觉得是拖累了我。我回了小姐身边，她方才安心。”
　　“也罢，你就回我身边吧。只一条，以后有什么事儿不可自作主张。”
　　“是，以后再不敢了。”
　　主仆两人又说了一些话，香云拿出今日买的丝线出来给夜棠看。听得珠儿掀帘子进来道：“回奶奶的话，太太看过了，说是很好。奶奶若是喜欢，便留用便是。”
　　“那好，那珠儿你便安排一下吧。让那庄嫂子住西边的屋，她那个女儿，也可接过来同住。”
　　“是。”
　　“正好，太太那边也应该要传饭了。香云今儿就你随我去吧。”
　　香云忙扶了夜棠往嘉阑院而去。

　　翌日，庄家的便携了女儿入了傅府。夜棠见庄家的行头只一个小小包袱，那小姑娘衣服料子虽还好，却十分旧，原本鲜亮的颜色洗得发灰白，知这两母女定是过得不好，便让人从库房里取了松绿菊纹锦缎一匹、雪青素色天香绢一匹，杏黄梅纹织锦缎一匹，丁香素色府绸一匹，另两匹素白府绸，让她们做些衣裳，庄家的自是称谢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