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海棠（新）》杰萍

13、外放

　　翌日，皇后起身亲自服侍皇帝上朝。皇帝一边看她整理一边问道：“我把傅云外放一段时间可好。”
　　皇后手顿了顿：“皇上圣度便是，我是内宫妇人，皇上不该问我。”
　　“虽是政事，他毕竟是你的亲弟弟，也不外于人情嘛。”
　　“皇上若是觉得有用，只管安排。傅家几代忠君效国，绝不徇私情。”
　　“朕得贤后，夫复何求呀。”皇帝言毕，便转身出门。
　　皇后送皇帝出门，这才回屋坐回榻上，面色沉重。一旁宫人端了一个小食案过来，皇后摆摆手给撤了下去。独自一人蹙眉神思良久，方吩咐道：“近来要准备重阳事宜，让银作局的人过来见我。”
　　“是，知道了。”宫人各吩咐下去。

　　这些日子傅云一直为着太后幸驾五台山忙于公事，冷落了夜棠不少。傅云为此愧疚不已，夜棠却十分理解，只是劝着他好好注意身子。这日好歹终于空闲了一些，正想早些回去，不想皇帝却突然召见。傅云不知何事，只得快步前往弘政门。进得殿中，只见傅荣也在，便更是奇怪。忙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垂手退于一旁等待皇帝说话。
　　“傅云你前些日子在夔州办差办得很好。”皇帝突然提到夔州的战事。
　　“不敢，夔州战事全赖谭总兵运筹帷幄，用兵得当，臣不敢居功。”
　　“夔州的事儿朕知道，你很敏锐。所以朕要再交待你一件事儿。”
　　“皇上只管吩咐。”
　　“不是只管吩咐的问题，这个事儿要外放很久，朕知道你媳妇正有身孕。”
　　傅云一听，不说话了。
　　“有为难的地方只管提，朕也不是不近人情。”
　　正踌躇间，傅荣突然拜道“皇上，犬子得皇上信任，交待事情，老臣辈感荣耀。为人臣下，自当忠君效国，胸怀天下，哪能一味儿女私情。”
　　“阁老说得极是。”皇帝点头很是满意。“傅云你先回去准备一下，具体的事情，朕过几天与你细说。”
　　父子两这才恭敬退出，两人心情均十分沉重，回家路上一路无话。
　　进家门前，傅荣十分艰难地开口：“这事儿你好好同你媳妇说，不可激着她。”
　　“是。”傅云心情阴霾。

　　进院门前傅云振作了一下精神，又抹了抹脸，方抬步进门。下人见傅云回来了忙往里传，傅云故作轻松问道：“饭传了么？”
　　一小丫头忙回道：“已经传了。奶奶去太太处了，估计也快回来了。”
　　“哦。”傅云顿住脚步：“那我先不进去了。”说罢转身往嘉阑院而去。
　　走到半途，已经见着夜棠的身影，现在她的肚子已经显怀，有人搀着也走得很辛苦。傅云忙走上去接过她的手。
　　夜棠见他回来得早，十分高兴道：“今儿个倒早。”
　　“是，太后这一移驾，我们这边事儿便松些了。”
　　“太太今儿还问呢，说最近你多辛苦。让我多照看着你的身体。”
　　“真是不孝，倒让太太也担心了。”
　　“我今儿让厨房给炖了百合蹄，你多吃点。”
　　“好，难为你想得周到。”傅云表情更是温柔。
　　一路两人笑意吟吟慢步归家。
　　进了屋子，珠儿翠琳忙上前来服侍傅云夜棠更衣，落缤则在一旁布菜安箸。夫妻两人安坐榻上，正谈笑间，前院传到傅云的奶妈向嬷嬷来访，傅云与夜棠一听忙放下筷子起身。
　　那向嬷嬷进得屋门，见傅云与夜棠均立着，忙道：“三少爷三少奶奶怎么使得，老奴万担不起。”
　　傅云向前扶道：“妈妈说哪里的话，小时候我淘气费了妈妈不少心，现在敬妈妈是应该的。”
　　夜棠则一边问道：“妈妈还没有吃饭吧。正好这边刚布上，吃了再回去。”一边让人搬凳子。
　　“已经吃过了，就是出来走走消食呢。”向嬷嬷笑着推辞。
　　“那好歹喝一碗汤，今儿小厨里煨的百合蹄，烂得很。”夜棠知向嬷嬷是谦推。
　　向嬷嬷见夜棠如此好意，也不好意思再推，便领了。
　　傅云问道：“妈妈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
　　向嬷嬷放下碗道：“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来走走悄悄食，再看看少爷少奶奶。对了，看少奶奶这个肚子，怕是要生了吧。”
　　夜棠抚着肚子笑道：“还有些个日子，大夫也说这肚子有些大。”
　　“肚子大才有福呢，到时候生一对龙凤儿，岂不是美事。”
　　“那就借妈妈吉言。”夜棠喜悦。
　　“对了，少奶奶其它事情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像是接生、洗三、奶妈此类，可都马虎不得。”
　　“已经在看人了，妈妈可有好的推荐。”
　　“哪里有什么好推荐，不过说道奶妈，老奴这里倒是有一个人选。”
　　“哦，是哪里的。”傅云暗想自己到时估计是不在京里了，一定要为夜棠把这些事情安排好才是。
　　“那城南有一庄姓人家，家里本也算殷实。只可惜那庄家少爷沾上了赌，把家里都败光了。不仅自家钱输了个干净，把媳妇的嫁妆也输了个干净。后来更是欠钱被街霸给打了，抬回家里两三天便没了。可怜这媳妇肚里还有着孕，那房子就要被人收，正撵着呢。”
　　“怎么会有这等事，孕妇也撵。”夜棠很是同情。
　　“那庄家少爷把房契什么的，全给搭进去了。家里倒是有些薄田，但是也备不住他的债。”向嬷嬷叹息。
　　傅云思索一下后轻道：“妈妈再看一下吧，这等家庭，怕是后面闹扯起来，很是麻烦。”
　　向嬷嬷忙道：“这个倒不怕，这庄家已经是没人了。而这媳妇倒也刚烈，把庄家的田、房子还有一间铺子一起卖了，又从娘家借了些，好歹还了债。只是现在一个大肚婆，带拉着一个女儿，回娘家住着要受嫂子的脸色，不是很好过。”
　　傅云夜棠听了点点头，还是沉吟。
　　向嬷嬷见他们神色，又补充说：“其实老奴举荐这家还有一个原因，这庄家媳妇生前一个的时候，奶水就很足，身体又健壮，所以才跟少爷少奶奶提起。”
　　“好吧，过些天我去跟太太提一下。”夜棠用眼色问了问傅云，傅云点点头，夜棠便应了。
　　向嬷嬷遂了愿，不多会儿便走了。傅云问道：“前些日子也没关心这个事情，你临盆时的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
　　“都在看着，东西也慢慢在备着了。我这些不太懂，更多要仰仗太太。”
　　“嗯，明儿我再仔细问问太太。”
　　“你怎么关心起这些杂事儿来了。”夜棠一边吃枣，一边好奇问道。
　　傅云沉默一会，才幽幽道：“皇上准备给我安排一些事情去办，要外放很长一段时间。”
　　咚咚咚！夜棠呆在一旁，手里的枣掉了一桌。
　　傅云见了忙拍夜棠手：“棠儿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棠儿棠儿……”
　　“你这才回来多久，怎么，怎么又要出去了。”夜棠眼泪奔涌而出。
　　“棠儿你别哭，哭着伤眼。”傅云忙去擦夜棠的泪水：“我也知道你舍不得，我何尝又想出门。只是皇命难违，我是朝廷命官，当然要听朝廷的差遣。”
　　夜棠掏出手绢抹掉眼泪：“我何尝不知道你是朝廷命官，只是朝廷也不外乎人情。你们同期的翰林那么多，怎么巴巴就派了你去。”
　　傅云脸色灰暗：“皇上这么安排，总有他的打算的。”说完起身焦躁地在屋里跺步，夜棠则在榻上伤心，一边又在盘算着傅云出门该带些什么东西。
　　一时静默。
　　“棠儿。”傅云突然叫了一声，倒吓了夜棠一跳。
　　“什么事情？”
　　“我不在的时间，你多保重自己身体，出门一定要小心，能少出门就少出门，宫里也少去才是。你大着个身子，见了各位娘娘行礼也不方便。”
　　“我这些日子不都是这样么。先别说我，你在外面要保重自己才是。那你要去哪里？去多久？”
　　“还不知道呢。皇上过两天才与我细说。”
　　“那这两天我好好给你补补，你尽量回家吃饭。”
　　“好。”傅云温柔地笑了。

　　是夜，皇帝仍宿皇后处。一边用膳一边说起今日的安排。
　　“皇上安排了便是，何必再问我。”
　　“我怕你说我不近人情。傅云媳妇快生了我还外放他出去。”
　　“皇上是要历练他，我是知道的。”皇后亲自给皇帝盛了一碗汤。
　　皇帝尝了一口大赞：“这笋很鲜美！”
　　“皇上不知道，这可是皇后娘娘亲手做的。”旁边的唐嬷嬷笑道。这唐嬷嬷已经是宫里的老人了，在皇帝面前说话也是颇有份量。
　　“哦。”皇帝大感意外：“皇后怎么做的，倒是说说。”
　　“也没什么，就是把笋只留嫩尖儿，细细切片。再用盐水先焯一下去涩，再来炖的火腿。用蛋清把浮沫去了便是。”
　　“听皇后说着轻巧，我知道工夫定是不简单的，皇后厨艺高超，我实在是有口福。”
　　“皇上过奖了。”
　　“说起来，很长日子没见你弟媳进宫里来了。吃了火腿，倒想吃点茶来解腻。”皇帝突然想起夜棠煮的茶来。
　　“皇上忘了，我可专门讨教了这个的，皇上想吃茶我给你煮可好。”
　　皇帝点头，皇后便吩咐人取茶具来。
　　“傅云媳妇儿现在身子大了，行动不方便。前些日子傅家的太太也专门进宫来回了话的。”皇后一边煮水一边回道。
　　“身子大了也不妨出门嘛，左右伺候用心些便是了。”
　　“皇上没怀过身子，哪里知道怀着的累。我当时怀着清和公主的时候，皇上还是太子，正好代天子巡游，等皇上回来的时候，正好生了。”
　　皇帝难得愧疚起来：“当时委屈你了。”
　　“快别说委屈了，皇上那会儿也是有正事儿呀。就像现在皇上放傅云出去，那也是正事儿。”
　　皇帝听了思索一阵：“我先再想一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