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似笙歌》莲一

3、追逐

　　五月。
　　初夏的颜色在一方土地之上蔓延，和煦的风中，摇曳着草叶的香气。
　　不知觉起，在心中以七月作为倒计时的终点，一分一秒，循迹时间的印痕。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时限，只不过到了那天之后，大概再也无缘见那心中所想念的人。
　　只是这种程度的事而已，却为什么如此在意。
　　在意到心脏都要被揪紧，一跳一跳作痛。
　　习惯了看到伍昊空和女人走在一起的背影，看多了，反倒觉得他们更搭对。自己怎么可能占得到他身边的位置呢，安歌时而嘲笑这样的自己。
　　待他离开，将那唯一的希望一同带走。
　　自己说不定能就此死心。
　　（——死心……吗？）
　　止步，安歌望向那片明媚湛蓝的远空，长长吁出一口气。
　　“怎么了？”见他忽而停下，一同的郁言赶忙回头。
　　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安歌一拍他的肩膀：“你看啊，今天天气真好呢。”
　　仰头，郁言远望片刻，受了感染似的微笑：“嗯。”
　　“真想去哪里玩呢。”
　　“诶，哪里呢？游乐园？”
　　“那种地方有点吵啊……找个什么山里的地方去野营吧？”就像春游那样。
　　说着话，两人走到校门前。
　　“……那我先走了。”看了眼表，郁言对他挥挥手就匆忙跑开了。
　　不用说就知道他是赶去见谁了，放在过去安歌肯定要先对他恶作剧一番才罢休，但现在却怎么都提不起那个兴致。
　　只不过自己没了兴趣，反被别人说温和了许多，这点安歌也不是不能理解。
　　接下来是回家好呢还是去找云修平打发时间呢。
　　正站在校门前考虑要走哪条路，忽被人轻拍了一下肩膀，安歌下意识打掉那只手，同时警觉地转过头去。
　　一个几分面熟的青年映入眼中。
　　“找我？”安歌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青年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啊……嗯。”
　　“什么事？”到底是见过还是没见过呢，安歌暗自陷入苦思。
　　“那个……能换个地方说吗？”
　　“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见他气势汹汹，对方犹豫片刻，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啊……说是这样……”
　　再这样耗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安歌无奈投降：“算了算了……你决定，去哪说？”
　　听言，对方旋即露出个逆转一百八十度的爽朗笑容：“嗯，走这边。”说着就殷勤地为安歌带路。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安歌心中不免咕哝一声。
　　一路上对方始终保持沉默，走了将近十分钟之后，两人进入一间咖啡店。
　　“那个……”落座后，他指了指桌上的价目册，示意安歌先点。
　　我会吃了你吗，明明是你先来搭话的好不好。安歌不耐烦地拿起价目册，翻开第一页的瞬间，他霎时冷静下来。
　　（这、这个价格是怎么回事啊……）
　　这该不会是什么不得了的地方吧，说起来从刚才进店起就觉得有点怪怪的，总觉得有种莫名的违和感，还特意被带进了包间，果然是因为自己的平民气质与这种高级场所不搭吧。
　　况且现在自己身上根本没带多少钱，想逞强也没那个资本。
　　片刻，安歌故作镇定地放下价目册，直直望向对方：“我之后还有事，你有话就快点说。”
　　困扰地回望他许久，青年才怯怯地提议：“我觉得这里的……”
　　“我叫你有话快说！”
　　“嗯……”对方又怯懦地低下头去，欲语还休地动了动嘴，却没出声。
　　明明长着一张不错的脸，却是这种要死不活的个性。无奈之下，安歌刻意放缓了声音：“……既然我都陪你到这份上了，你也没必要顾虑什么了吧？想说什么就说好了。”
　　“那……”他又指了指价目册。
　　不这样你就安心不下来吗？算了，就当我今天撞鬼好了。一咬牙，安歌故作笑眯眯地回他一句：“我之前没来过这，你觉得哪个好就帮我点哪个吧。”
　　“……嗯！”回话间，安歌差些在他头上看出对狗耳朵来。
　　直待服务生端来了两人的咖啡，包间的房门再一次合上，对方才终于一脸放下心来的表情，缓缓开了口：“我……从之前开始就很在意你了。”
　　“……什么？”安歌差些被杯中甜腻过度的浅色液体呛住。
　　“从那之后我一直都在想你，也打听了很多你的事……今天好不容易才……”顿了顿，他倏然提高了声音：“我喜欢你！”
　　竭尽全力咽下口中的蜜汁，安歌紧咬住下唇，放下咖啡杯，“那还真是多谢了……我可以问一句吗？”
　　“嗯……”
　　“我们之前见过面吗？”
　　听他这么一说，对方先是睁大了眼睛，后又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垂下头去：“是吗……这样啊……原来，你不记得了啊……”
　　“虽说很抱歉，不过你可以等会再消沉吗，最近太忙了记不住事，稍微提醒我一下就会想起来的了。”同情心作祟，安歌试着安慰他。
　　收敛了失落的神色，他勉强打起精神，“上个月，陈涵煦叫我出去，之前我偶尔听他说过你的事，不过见到真人是第一次……就是从那时起……”
　　“陈涵煦……？”思忖片刻，安歌回想起那天的糟糕状况。
　　眼前这人，就是当时自己要走，上前挽留的那人。
　　不过气质完全不同，记忆中的那人该是又帅又有风度，可放眼前，怎就变作个连话都说不好的笨拙家伙了。
　　安歌苦笑，“我想起来了，你叫陆什么来着？”
　　“陆文曜。”他像孩子般笑起来，“太好了，你还记得。”
　　“没必要开心成这样”，安歌回他一个笑，“你找我就是这事？”
　　“所以你能不能考虑……”
　　不待他说下去，安歌微笑着插话：“让你对我有所期待真是对不起了，你要是想进一步的话，我恐怕无力奉陪，我以前的事你也听说过了吧，所以目前为止我都想一个人清净点。”
　　一改方才的怯懦，陆文曜以不服输的眼神灼灼凝视着他：“是因为那个男人吗？”
　　那个男人，是指伍昊空吗，这家伙……到底知道多少。逃避地别过头去，安歌随口应他：“差不多就是那么回事，你明白就好。”
　　“你是认为我也会跟那个男人一样吗？”
　　“不，你是你，他是他。”我还不至于肤浅到被一个人甩了就以偏概全说所有人都一个样。安歌微微愠怒：“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无论你是什么样，我都没兴趣。”
　　“你会的，”陆文曜斩钉截铁道：“我会让你爱上我的……不，我会让你忘记他的。”
　　笑意全无，安歌冷冷瞪他：“少自以为是，你跟我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那你跟他就是一类人吗？其实是你根本不愿意面对现实吧。”
　　“我跟他的事你怎么可能明白……”安歌蹙眉。
　　“我的确不明白，为什么要为了那种人做到这个地步，不过就算是你这种固执的地方，我也喜欢。”
　　“少把什么喜欢喜欢的挂在嘴边了，像你这种人又怎么可能明白什么叫喜欢？！”
　　这家伙也是，云修平也是，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口的喜欢，究竟能有多少分量？
　　一怒之下，安歌起身出门。
　　陆文曜并不上前拦他，只在他还听得到的范围内，定定道了声“我不会放弃的”，目送他逃也似的离去。
　　回家路上，陆文曜的声音还久久回荡在安歌耳畔。
　　以那样认真的表情诉说出口的爱意，为何却像海市蜃楼般虚幻而令人无法置信呢。
　　（不肯面对现实……我看起来是那样的吗……）
　　——算了，即使是那样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