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曰》南朝

24、传言二十四曰

　　司空独没有动她，也没有管她，再烤东西吃也没有留她的份。两边都是堵着一口气，最后倒霉的却是装备条件都差得多的锦蛮。她断了腿，没吃什么东西，又受了冻，很自然的就风寒了。开始司空独没有察觉，到了晚上烤了吃食叫她过来：“你把自己饿死之后，还得劳烦我个老人家把你拖出去，要不过来吃东西，要不就去死在外面。”

　　锦蛮缩在那里没有反应。

　　司空独只当她耍傲气，也不再管她，心道等她饿极了自然就会来要吃的了。谁知到了夜里，她却哼哼唧唧的嘴里念念有词起来。他嫌吵，过去推推她：“喂，你说什么梦话，扰得别人睡不着觉。”

　　锦蛮眼睛闭的紧紧的，仍旧是嘟囔着什么。他好奇了，将耳朵贴在她嘴边听她说什么，然而贴近了还是听不清楚她念的是什么，感觉上似乎是个人的名字。他放弃的蹲在她边上，见她面上不自然的红润，伸手摸了摸，滚烫的手感，再摸额头，果然也是滚烫。司空独不禁大呼一声，捶腿道：“我就说养什么女娃儿，娇贵的金元宝似的，这要是个男娃儿，脖子折断也不至于这副惨状。”

　　他虽然口里抱怨，手上却解下身上的斗篷给她盖上，回去城中踹破了已经关门的药铺的门，径自包了药草，顺了药壶，回来破庙给她煎药。一碗药汤灌下去，或许是因为药汁滚烫，她出了一些汗，看表情也舒服了一些，但仍旧发抖着念着冷。

　　司空独瞧瞧自己身上的衣服：“小娃儿，我是老人家，把衣服都脱给你我也会冷。这么着吧，我搂着你，这样咱俩都不冷了，这可不是我非礼你，是你自己喊冷要人抱的。”

　　他说罢，坐在地上，将锦蛮搂在自己怀里，盖严实斗篷把她裹紧，自言自语道：“娃儿啊娃儿，我老人家年纪大记性差，唉，算了，我也不找借口，年轻的时候我也是对这些药啊草德不怎么精通，你要是被我医死了也别埋怨我，只能说是好心办坏事罢了。话说我这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回来，你要是这么就死了，我还真就没人能耍了，我会无聊。”

　　锦蛮在他怀里动了动，抓了他的衣襟，像是抓住了什么令她安心的东西，嘴里又念叨起来，这一次倒是比之前说的清楚了，只听她断断续续道：“我，好怕……不想死……好像回去，不想被你之外的人触碰……”

　　原来娃儿有心上人，看来这场父女情深玩的还真不是时候。司空独叹息，只是娃儿的心上人是谁，对了，娃儿嫁人了，心上人肯定是那个小子。唉，可怜我这可爱的娃儿了，怎么就钟情个花心的废物，这哪里像是我司空独教养出来的人的眼光。算了算了，有了夫婿自然都是忘了爹的，何况他还是个义父，唉，这趟浑水他不趟了，就当没见过娃儿，将她送回去给那个废物好了。

　　当锦蛮浑浑噩噩的醒来，只觉身下柔软，身上是柔软的锦被，周围气息香郁，眼前是秀丽的帷帐，模糊的人影，手上被人握着。这人是谁，是谁……她无力再睁眼去看，昏昏沉沉的再次入睡：是谁，我希望他是……

　　她再次醒来比上一次清醒得多，身上不再酸楚的难受，手仍旧被人握着，她看向床边趴着酣睡的人，自己被人救了？守着自己的这个人是……

　　那人察觉到锦蛮的动作，忙坐直起来，见她真是醒了，展颜舒了口气，笑道：“锦蛮，你总算是醒了。”

　　原来竟是师轩灵，她突然觉得心中空落落。

　　“花见说你的冤魂回来找她报仇，我还当她眼花或者是幻觉，原来你竟然没有死。”师轩灵温柔的笑着，“你怎么这样狼狈，想必怀辞庙失火之后你吃了很多的苦，你为何不回来找我？”

　　“是你救的我？”锦蛮不动声色的挣脱开他的手，假意要水喝。

　　师轩灵一副不明所以，拿回水来递给她：“救你？不是你爬进我的马车里的吗？”

　　锦蛮慢悠悠的喝着水，知道必然是司空独将自己送来的，只是不知他到底是何用意。师轩灵见她面色不好，伸手上去摸她的脸：“你的脸色还是不好，还不舒服吗，还是要叫大夫再来看看才好，我叫人做了燕窝，还是先吃点东西的好，你昏睡了四天了，我都怕你会饿死。”

　　锦蛮不置可否，察觉到身上的衣服换了，蹙眉道：“你帮我换的衣服？”

　　“我两是夫妻，你还怕我怎样吗？”师轩灵笑道。他见锦蛮摆明我很介意的样子，只当她自觉身上脏，又有一条难看的断腿，介意他看了会嫌弃自己，便又体恤道，“并不是我，是你的丫头明杏帮你换的。”

　　锦蛮这才松了口气。她打量了屋中摆设格局，并不是自己的那间房，便又道：“这是谁的房间？”

　　“我的。”师轩灵笑道，“你看着眼生因为这里是别苑，我早说带你来，却一直没有机会，这一次倒是天降的机缘。”

　　“为何将我安置在别苑？”锦蛮将喝光了水的茶杯还给他。师轩灵却略显尴尬的笑笑，正巧明杏端了燕窝粥来，他忙道：“你们主仆许久没见，定然有很多体己话要说，我不打扰你们，你先吃饭。”

　　明杏端着碗，呆呆的看着锦蛮，啪嗒眼泪滚了出来。锦蛮笑笑，招呼她过来：“我饿死了，你却端着粥不给我吃，是要馋死我还是饿死我？”

　　明杏忙过来，一勺一勺的喂着锦蛮喝粥。小半碗下肚，锦蛮恢复了一些力气，心想师轩灵有意回避，但明杏未必不清楚，便道：“明杏，为何师轩灵将我安置在别苑而不是师家？”

　　她其实还是很满意师轩灵将自己安置在别苑，因为师家人口众多，她现在这个样子走路都困难，要想逃出师家必定比上一次要难得多，别苑看上去人很少，主子也没几个，怎么看都比师家的深宅大院自由方便得多。

　　谁知明杏又滚出眼泪来，愤慨道：“花见去上了香，自己摔掉了孩子，却赖在小姐身上，说小姐是冤魂，是回来报复的。一听小姐是鬼，师老爷和夫人都怕得不行，二公子也怕小姐回来伤害他的妾室，但又舍不得小姐横死街头，就把小姐放在这了。”

　　锦蛮安慰她两句，喝下剩下的半碗粥，便躺下歇息。不是司空独的把戏，是师轩灵自己的意思，这令她稍微能够安心一点。她想不通司空独为什么把她送回给师轩灵，她想不通，但是她仍旧是要逃。

　　和上次逃走的时候不一样，她曾经很惋惜过不得不放弃师家所能给她的锦绣前程，这个身为女子的她能够得到的最好的前程。然而今时今日，她却丝毫没有任何留恋，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以前她曾经费尽心思争取来的所有，都像是成了毫无价值的垃圾。

　　她的腿还很疼，她知道自己没法走路，更走不远，所以现在唯有忍耐。

　　师轩灵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锦蛮睡醒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手再一次被他握在手中。他只是坐在床边看着她，含笑。她抽回自己的手，翻个身：“我还很不舒服，没有余力应付你，你自便。”

　　师轩灵却仍旧是笑：“你还活着，真好。”锦蛮不搭话，也没什么可对他说的话。他自顾自又道，“回来之后，你还是我的妻子，以前的事我都当没发生过，我们就像第一次相见一样，重新再来过，可好？”

　　这话丝毫不能撼动锦蛮的心，反倒令她对此中的话里有话有了兴趣：“以前的事？我又做过什么事令你需要拼命忘记吗？”

　　“我不是说都过去了，我不会提，你也……安下心来与我过日子吧。”师轩灵柔声道，“对花见，那并不是她的错，你也别再伤害她了，好吗？”

　　“你说的以前的事，是指我偷人？你说的我伤害花见，是指她自己摔掉的那个孩子？”锦蛮冷眼相对，“好笑，真是好笑，可我竟然不知道是该笑你还是笑我自己。”

　　“你的不忠，你也付出代价了，只要你肯安心回来，我不会再追究，至于花见，你难道就不能保证不再报复她吗，我对你难道不够宽容，不够关爱？为何你总是……”师轩灵说到此处，似乎除了痛心叹息之外，再无话可说。

　　“为了我俩各自心情都能够舒畅，我请你出去。”锦蛮冷冷的指着门口，“或者是你发句话，叫我爬出去。”

　　师轩灵的眼神变得痛心疾首，默默无言的走了。

　　锦蛮安安生生的睡了几日，吃了不少贵重进补的东西，身体养好了很多，就差腿还不方便。她心中很是着急离开，尽管现在还走不出去，已经忍不住求明杏扶着她出门看看院中的格局，估量一下别苑之中到底有多少人。

　　明杏年纪身量都比锦蛮要小，锦蛮在她的搀扶下走的很是艰苦，锦蛮还没累，明杏先喘得走不动了。两人走得出去走不回来，只好在池边亭中先休息，主要也是让明杏休息。

　　这几日都没过来的师轩灵今日来看锦蛮，去房中找过没有，在池边找到她，也不知是不是自诩学子的都可以随时来一段伤春悲秋的兴致，他望着池中残荷，不住唏嘘当初他二人琴瑟和鸣之时如此这般的没得机会来得别苑，如今物是人非，也是空留残花。

　　锦蛮冷哼：“残花那句是在挖苦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