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曰》南朝

14、传言十四曰

　　印秋源尴尬两声笑，嘴里念叨着“热啊，真热啊”的撩脸盆里的水拍在脸上去热，拍了半晌，赌咒发誓是单纯来拐她私奔的，别无二心，坚决的别无二心。

　　锦蛮打断道：“你该走了。”

　　“这个‘该’是谁定的，我怎么一点不知道？”印秋源装傻道，“世人都说小别胜新——呃，一日不见度日如年，按理你应该想我想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不要老说这种破坏气氛的玩笑，我可是会伤心到心碎的。”

　　“既然你说是为我而来，现在人也看过了，话也说够了，还不走。”锦蛮冷着脸坐在窗下半倚着，轻摇团扇。

　　“人没看够，话没说足，目的一个没达成我哪舍得走，再说了，东西还没偷——”印秋源紧忙闭嘴，话中之意却流露的差不多了。

　　“偷东西来的，不是为我？”锦蛮扬眉冷笑道，“刚刚是谁发了一车的誓，还不快去应劫。”

　　“那个、这个……是为你啊当然是为你，不过是顺路顺便又顺手，不顺一把实在可惜了……我千里迢迢掖着藏着的来这一次怎么样也可以说是很不容易，东躲西藏的摸进来见你就更不容易了，就算随便的顺一下，也没什么关系对吧，你心胸宽广肯定不会介意。”印秋源尴尬的干笑。

　　“我只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我很记仇，我很记恨，你不想离开也可以，每天让我用簪子在你身上扎十个洞出来，我就勉强答应装一装心胸宽广的好人。”锦蛮手摇团扇轻笑道。

　　“我、你……罔我一片痴心，白白浪费给你这么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啊。”印秋源痛心疾首。

　　“没人求你的痴心，觉得浪费就收回去。”锦蛮哼道。

　　印秋源面露苦涩，苦巴巴的转口央求，话说了一车也没人搭理，正愁眉苦脸，赫然瞥见院中一个女子自外头回来，电光石火之间四目相对，俨然已经看见他了，他“哎呀”一声，闪身躲在窗后，紧张的冲锦蛮招手，指指窗户，悄声道：“你瞧瞧外头那个，是不是看见我了。”

　　锦蛮转过身来，越过窗子往外一瞧，只见花见错愕的愣在原地，尚未反应过来。锦蛮回身叫印秋源去藏起来，印秋源二话不说就往柜子里头钻，锦蛮上前把他拉出来，一指对面的窗子，叫他翻出去躲好，印秋源才刚翻身出去，后脚花见便急匆匆的冲进房来，两只眼睛紧张又慌乱的扫视着房中的一切。

　　“用你的时候不见人影，用不着你了你倒回来的快。”锦蛮慢悠悠的坐在床上道，“现在不用你回来充数，继续出去疯去吧，反正我这里也不是非你不可。”

　　花见恍若不闻，满面怒火冲上来掀了箱子，开了柜子，飞快的翻过一次之后什么人都没发现，额头已经出了汗，愤然之间扫见锦蛮的床，料想底下一样能藏人，扑上去就要看床下。

　　锦蛮猛然起身，一把将她推开。花见冲劲太猛，一时身子不稳，跌倒在地，她不急着爬起来，眼中怒火中烧，仰面喝道：“你敢说你的床下没藏人！”

　　“我若说敢呢！”锦蛮暗自庆幸她把印秋源丢出了窗外，面上却要做到冰冷到极致，“我还坐在这里，你就敢当着我的面将房间翻成这个样子，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你竟然还敢这样胡说八道的坏我的名声，当真是我太念旧情使得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屋内的争吵声引来了外头伺候的下人。她们不敢插嘴，却都忍不住隔着窗户往里头来瞧究竟发生何事。

　　花见的身体微微战栗着，不知道是气的太过还是因为些许的后悔。她站起来，用发抖的手指指着床下：“你真的没偷人的话，为什么不敢让我看你的床下。”

　　“你搜我？你也配！”锦蛮凛然拂袖而坐，扬声道，“既然事情闹到这种地步，李妈，去请老夫人和大嫂来。就算搜我，你最多也只配看着！”

　　李妈是屋外伺候的老妈妈，此时正在围观之人的最前头占了个好位置欢快的围观，这一句命令将她牵连进去，只得唯唯诺诺的应声，飞也似的去请老夫人和赵月含。

　　花见见事情闹大，身体抖得更加厉害，原本愤慨的眼睛里开始流露出惊慌，她深吸两口气稳定了心神，死死的盯着床下，似乎认定了此事压根不会出差错，只要是一搜，必然当场坐实锦蛮偷人的事实。

　　锦蛮比她更称得上是气定神闲，半晌之后算计着老夫人她们应该是要到了，黯然开口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暗中钟情师轩灵，我虽暗示过我知晓你的心思，但也没有阻碍过你，你如今这样诬陷我，也不过是嫉妒原本与你一样的我如此好运成为他的妻子。你若是果真对他情根深种非他不嫁，于我说来，我自然会帮你一把，可你现在居然耍这样的招数陷害我，真是令人心寒。等老夫人到了，所有人都在这里看着，我亲手一寸一寸的将房中所有的角落搜给众人来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对不起师家，让师家的二公子做了王八。”

　　话只说到一半的时候，赵月含搀着老夫人便已经进了院子里，听着锦蛮说完，老夫人面色铁青的扫过花见的脸，厉声道：“不用搜，我的媳妇我相信。”

　　“若是闹的不清不楚，日后还不知道多少人要在背后嚼舌头。”锦蛮二话不说让出床来，叫过两个媳妇翻过床下，她问道：“床下可真藏着人？”

　　“没有，当然是没有，床下干干净净什么人都没有。”两个媳妇忙道。

　　“都听清楚了？！还不都退下！”老夫人喝道。

　　外头伸脖子的众人悄无声息的连忙各自散了。只剩下屋内几人，一时间内外静默。赵月含扶着老夫人坐下，扫过一片狼藉的房间，问锦蛮道：“你这屋里怎么翻得这么凌乱？”

　　锦蛮叹然：“花见半日不见人，突然回来冲进门来就说我偷人，我还未反应过来，她便将屋里翻成这个样子了。”

　　“这还了得！”赵月含掐腰瞪眼，她平日就是掌家的，丫头仆役皆归她管，本已经是不怒自威的角色，如今如此大怒，吓得花见腿一软跪倒在地，“一个丫头居然敢这样欺负主子，知道的还要说我们软弱好欺，不知道的只怕要说我们家易主姓花了！”

　　花见不敢抬头，只是发抖。

　　“算了，她也是对师轩灵用情太过，才会做出这种事来。”锦蛮劝道，“我只怕众人不知内里，私下了解会闹得不清不楚，方才劳动了老夫人和嫂子来，如今也证实了我的清白，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毕竟我与她曾以姐妹相称。”

　　“你跟她讲什么姐妹情谊，她可一点不留情面直接诬陷你偷人了。”赵月含一副恨朽木不成材的样子，咬牙切齿道，“她瞧见唐绪的下场心里痒痒，把心思都动在你身上，你居然还敢说算了，你就不怕来日她再阴你一招别的，当时候你再受了冤枉没处哭，我看你怎么办。”

　　“这样心思不正的丫头，留她害人害己。”老夫人开口道，“她是你陪嫁来的，我也就不让人打了，只是撵出去是必须的。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家里又都是年轻媳妇，她就算是背地里胡乱编排也够你们受的，不如早打发走早清净。”

　　话已经这样说了，赵月含立即叫了外头的人来，将花见带走。老夫人唏嘘两句，便回去了。赵月含安抚锦蛮两句，说是明个再给她送个老实的丫头过来，想到唐绪的事情，又道：“听外头的婆子说，和唐绪私通的人竟然是师小姐的教书先生，说是之前隐约瞧见过一次，当时没留意，现在想起来了。那先生大概是听见风声，也没敢再来。听老夫人的意思，看来休了打发走是一定的了，只等你家那一个回来写休书。只是那唐绪饭也不吃水也不喝，本来就是个病秧子，不知道有没有命等到人回来。”

　　果真是破鼓乱人捶，说是瞧见了，真的假的谁又知道，再说了，早怎么想不起来，偏偏出事了才都闹出来。

　　“你那一个太风流，到底不如我家那个省心。”赵月含感慨道，“虽说我家那个闷了一点没什么情趣，模样也不如你那个俊俏，不过呀，够听我的话。不讨女人喜欢也不见得不是好事，你看你平白多了多少麻烦，连自己带来的都信不得了。”

　　锦蛮瞧着，她这样说本意倒不是幸灾乐祸，无外乎感慨而已，不过多少还是有点自豪的意味夹杂其中。想来她确实算是嫁了个心无旁骛的好男人，自豪自满也是应该的。

　　待人走光之后，印秋源翻窗回来，上下打量锦蛮几遍，感慨万千：“龙潭虎穴啊，何苦呢，我家后院可是干干净净的没人住，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不是因为你，我哪里会有这么多麻烦，你再不走，我早晚要被逼着悬梁自尽了。”锦蛮疲惫道。

　　印秋源苦思片刻，不情不愿道：“你这也真是够凶险的，我不给你添麻烦，不过还是那句话——过不下去了就来投奔我，十日之内，只要你在窗户上挂一条手帕，我不管黑天白日，当场冲进师家带你走，十天之后……你恐怕只能自己去东宣找我了，毕竟我时日有限……哎呀呀，十天考虑什么不也都够了，就这么说定了，我等你的手帕。”

　　他说罢，欲翻窗而去。锦蛮叫住他，幽幽指点给他师太傅和师轩灵书房的位置。

　　她料想住在邠王封地的王都的，还是拥有个自家宅院的人，不远千里掖掖藏藏的来到帝王的国都，说是和邠王没一星半点关系也挺难。而身为邠王的人偷偷摸摸混入师家偷东西，必然是看中师家父子与皇帝的亲近。师轩雅一直以来不过是个闲职，不如朝堂难见皇帝，大抵没什么用途，印秋源所需要的，显然不是师太傅就是皇帝的伴读师轩灵手里。

　　印秋源愕然一顿，随即对她报以灿然一笑，摆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