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往事不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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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仆拿着扫帚簸箕进门来，见祠堂中这么多人，不禁一愣，满是疑问的目光飘向月靖宇。还未等月靖宇回答，纨月先惊叫一声，接着大喊道：“侯爷？”
于此同时，玉瑚也惊跳起来，大声道：“兰询？”
纨月和玉瑚不由得互相看一眼，既然两人都认出来了，必定不会看错。可是两人再细看时，不禁又泛起了嘀咕：此人容貌确实跟一等公侯兰询如出一辙，只是身形太过瘦弱，眼睛深凹下去，面色枯黄，哪里有兰询气势凌然的风度。
月靖宇显然很惊讶，看了看那老仆，又问纨月：“月儿，莫非你认识他？”
纨月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说出实情，看看玉瑚，又看看那老仆，终究拿不定主意。那老仆倒是很镇定，对月靖宇微微一躬道：“老爷，有客在，我待会再来。”说罢，又平平静静地退下去了。
月靖宇又道：“这洪老头也是个可怜人，我见他无家可归，才将他收留下来。月儿，你……”
纨月连忙接话道：“舅父，许是我认错人了，又或是人有相似而已。”纨月说完，见玉瑚对她微微一笑。不错，那兰询是一等功候，岂会那么容易被人假冒了去，此事得从长计议。纨月心中呼了一口气，忽然想到兰家兄弟，若他们在此看见这老仆，会是什么结果。纨月想着想着，不禁阵阵冷汗冒出。
月靖宇家纨月神色有异，又细细思量半响，才缓缓说道：“月儿，你们说的兰询可是当年的一等功侯？”
纨月心头一惊，想那兰家早年也在京城，照理舅父该认识啊。“舅父，你可认识一等公侯？”
月靖宇摇头道：“我十二岁进月家，后被将军认为养子，之后便跟随爹常在军中，朝中官员见得不多。当年一等公侯兰询与爹是一文一武，乃是朝廷的栋梁。只是爹与他并无多大来往。侍宁兄，你长年在京城，可对这兰询有何印象？”
萧侍宁瞧一眼纨月，缓缓道：“正如靖宇兄所说，将军与他并无来往。我跟随在将军身边，也曾见过几次。只是时间太久，实在记不得他样貌如何。不过，兰家与月家一样，都是如意钗的守护者。恐怕兰家也会因此惹来不少麻烦。”
月靖宇叹口气，与萧侍宁同时惋惜起来。纨月听到如意钗，想到时至今日发生的种种均是由它而起，不禁黯然神伤。
孟起心中对月家一事早就心存疑惑，此刻见众人黯然，便跨前一步道：“月将军，请问当年月家到底犯何罪招致满门贻祸？而将军你又是如何逃出生天？”
月靖宇见一个青年男子器宇轩昂地站出来，气势凌人，不禁愣住了。萧侍宁道：“靖宇兄，有话尽管说，这位公子是自己人，有他在，月家的冤屈就能平反。”月靖宇听萧侍宁一言，心头又是一怔，对着孟起看了又看，终是欲言又止。
萧侍宁心一横，想来也无外人，于是说道：“靖宇兄可曾听过巴蜀军？”
月靖宇道：“有所耳闻。巴蜀军治军严明，身受军民爱戴……”
“不错！”萧侍宁接过话道：“靖宇兄，实不相瞒，我萧侍宁这十几年来一直在巴蜀军中。这位是巴蜀军的主公司徒陵。”
月靖宇眼眸一亮，急急问道：“司徒？”
萧侍宁点点头道：“正是，当今皇上司徒敏的亲弟弟，先皇旻帝第九子。”此言一出，众人均吃了一惊。纨月想起当年先生说到起哥哥与皇家脱不了干系，想不到竟是皇子。如今听到萧侍宁说出孟起的身份，仍旧忍不住震撼了许久。月靖宇更是瞪大了眼睛，瞧着孟起上上下下好几遍。萧侍宁继续说道：“司徒敏智残，在位十几年，朝政大权在各大诸侯权臣手中转来转去，弄得民不聊生。当年旻帝遗诏，本欲立三皇子为太子。不料杨皇后暗中弄权，硬将自己的残痴儿扶上皇位，并对其余皇子展开屠杀。若不是当年的林妃有先见之明，暗中命于侍卫回宫保驾，如今九皇子也不在世上了。”
孟起剑眉紧皱，双拳握得咯咯作响。这段往事他不是不知道，可每次听来，总像看见那刀光剑影，血溅宫墙。
月靖宇扑通一声，弯膝跪地道：“九殿下……”
孟起连忙扶起道：“月将军，快请起。如今我并非九殿下。但是我答应你，有朝一日定为月家平反。”
月靖宇起身到牌位前，跪在蒲团上，想着当年的往事，不禁咬得嘴唇渗出隐隐血丝。月靖宇对着牌位拜了三拜，缓缓说道：“那年，我随爹镇守陇西关。二月间突然接到一封家书。我一看，竟是纨素妹妹写来的。我将家书交予爹，爹看过后气得浑身发抖。我看了才知，爹的同门师兄弟韩南江，平日里对爹都是虚情假意，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月家的如意钗。纨素妹妹来信就是提醒爹爹小心此人。爹当时后悔不已，不该将纨素妹妹嫁与韩治，只是为时已晚……”
月靖宇说到此处，对纨月瞧了一眼。纨月双眉紧锁，心中凄苦万分。其实心中早已知道，爹娘之间的这段姻缘，由于韩南江的野心，早已变成了不可化解的世仇。纨月听月靖宇停了下来，凄然一笑道：“舅父，你只管讲，我没事。”
月靖宇点点头，继续说来：“爹当时曾派人去九君山找其他的师兄弟，只是还未等到消息，圣旨便到了。我同爹回京后进宫述职，不料皇上以通敌叛国罪将我们打入天牢，第二日月家上下除了纨素妹妹之外，所有人都进了大牢……”
萧侍宁打断道：“靖宇兄，当时将军是派我去九君山的。”
月靖宇吃惊道：“是你么？我只知道爹写了封书信，派人连夜送回京。我问过爹，爹说要派人去趟九君山，查一查当年君山堂毁于一旦的真相。”
萧侍宁道：“是，当时夫人接到信，就将信给了我。信上确实如靖宇兄所说，只是将军在信中一再嘱咐，要秘密进行。我当时虽不知所以，仍去了九君山。只是那君山堂早已是一堆废墟，左右并无人居住。我也曾四处打探，只听说早年有位一阳子真人，在君山堂上收了四个徒弟。后来又听说将军犯事，我顾不得打探消息，便匆匆赶了回来。可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等我回到京城，将军已经……”萧侍宁一拳打在门框上，泣不成声。
月靖宇道：“不错，从定罪到斩首，时间非常短。想是韩南江怕夜长梦多，快刀斩乱麻。刑部审案只审了三堂，便判决三日后于午门斩首，月家上下一个不留。行刑前一晚，宋平突然到来。原来爹一早知道回京后难逃一劫，便在离军前暗自吩咐了宋平。宋平本是江湖人士，极善易容之术，机缘巧合被爹所救，收于麾下。那时韩南□□看守天牢，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宋平别无他法，施展易容术，欲将爹换出去。爹执意不肯，说韩南江要他死，行刑前一定会验明正身。宋平为报救命之恩，竟将我打晕……替我而死！”
月靖宇凄凄然的声音感染着众人，在场各人无不抹泪，月琮武更是泣然。月靖宇走进月琮武，扶着他的肩膀说道：“那时候，武儿才八岁。我便认武儿做义子，带着他东躲西藏。月家从那之后便抄了家，是韩南江亲自来的，每一个犄角旮旯都被翻遍，可怜他花尽心思，仍旧找不到如意钗。其实爹一直视韩南江为骨肉兄弟，真心相待。纨素妹妹出嫁时，就将如意钗交予她了。韩南江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怎知那价值连城的如意钗就在他韩府呢？”
萧侍宁道：“那时我回到京城，便见到韩南江带人抄了月家，当真是惊恐万分。于是趁夜偷偷潜进韩府，见到了侍月。那时才知道小姐受到打击，拼尽最后一口气产下如意小姐。而月家出事的罪魁祸首就是韩南江。我带着侍月和如意小姐连夜逃出长安，才有命活到现在。”萧侍宁看了看月靖宇，又道：“靖宇兄，可是你的脸为何会……”
月靖宇轻笑一声道：“我自己划花的，若不是这样，我几次三番进韩府，早被认出来了。”
纨月听到此，倒抽一口凉气，身子陡然一惊。孟起听了半日，此时才缓缓道：“原来如此。月将军忠义，让人佩服。只是此刻要想法出长安城。不知月将军可有办法？”
萧侍宁道：“正是。公子爷的身份被韩济认出，且小姐的如意钗也被韩济心心念着，我们要早些出城才好。”
月靖宇沉声道：“韩济跟韩南江如出一辙，韩治倒是可以利用。不过今日天色已晚，你们在韩府闹了一晚上，总要休息。明日让武儿去城门口打探打探，再做定夺。”
夜色越发的深沉，风声呜咽着，似在无数亡魂在哭泣，使这乍暖还寒的春夜显得几分凄凉。纨月紧了紧衣领，心里一阵阵地发毛，朝玉瑚身边又靠了靠。玉瑚笑道：“月儿，你怕鬼吗？”
纨月白了一眼，道：“玉瑚姐姐，别说鬼啊鬼啊的，这里够阴森的了。”
玉瑚又道：“这是月家祖宅，你怎么还会怕？”
纨月叹口气道：“说是月家祖宅，可是我从来没在这里住过。月家死了那么多人，都是无辜的，他们要是真回来，我倒不怕了。最怕就是现在这样，风都像在哭泣，周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却总觉得一双双眼睛盯着，想着想着心里就会发毛。”
玉瑚幽幽道：“如果真有鬼神报仇，韩南江早该死了。其实这世间万物都有定数，谁也逃不过的。”
纨月听着玉瑚的语气，心头不禁一怔。回想与玉瑚相识以来的种种，一阵阵疑惑涌上来，于是说道：“玉瑚姐姐，你……”纨月顿了顿，思量一番，终于问道：“其实我总觉得玉瑚姐姐你很神秘。你本是长安的名妓，却在破庙受了伤。之后在暨阳郡，又遇到你。你身在青楼绝色惊艳，为人却豁达仗义，又武功卓绝，连那玄平道长都要忌惮三分。玉瑚姐姐，你，到底是谁？”
“是啊，我也很想知道，玉瑚姑娘到底从何而来，混在月儿身边究竟意欲何为？”一阵男声响起，纨月见破门外站着一个人影，正是孟起。孟起踱步进来，借着昏暗的幽幽烛火，直直地盯着玉瑚。
玉瑚横过一眼，懒洋洋地整了整衣襟，漫不经心道：“孟公子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月儿有什么东西可让我图的？要说那如意钗吗？哼！我还真没放在眼里。”
纨月起身道：“起哥哥，你不能这样说玉瑚姐姐，一路上多亏有了她。我相信玉瑚姐姐绝不会对我有二心的。”
孟起道：“既然如此，就请玉瑚姑娘说说来龙去脉。”
玉瑚听得心中冒火，腾一声站起，走到孟起身前，直视过去，有斩钉截铁道：“孟公子，你听好了。我跟那玄平老道本就有深仇。玄平是韩治的二夫人欧阳锦的手下，韩济跟他们同流合污，为的是谋取月家的如意钗。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找玄平报仇，最好的办法就是接近韩济。可是我敌不过玄平，受了伤被月儿救了。后来玄平发现我的踪迹，要杀我灭口，我便逃到了江南，结果又碰上月儿。我跟在月儿身边，一是她救过我，二是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孟起也毫不示弱，凌厉的目光直射过去，凛然道：“他为何要杀你灭口？”
玉瑚一怔，垂了眼帘，收回了目光。顿了片刻，又抬眼道：“告诉你也无妨。我跟玄平本是师兄妹，师承长白山木森道长。我们的祖师爷曾为梁朝开国皇帝设置宝藏机关，不仅是如意锦盒，还有宝藏内部的机关均记载在经书里，成为绝密。玄平发现这个秘密，偷了经书，打伤了师傅，下山与欧阳锦狼狈为奸。师傅临终前，将所有的事告诉了我，我也答应他，定要夺回经书，杀了玄平，清理门户。”
玉瑚一双俏眼此刻并无半分妖媚，倒是含着隐隐泪水，晶莹剔透，楚楚可怜地盯着孟起。孟起看着，忽然心中像被什么东西猛的敲了一下，沉沉地一击。孟起觉得脸上发烫，吞了一口口水，把眼光转向别处，用温软的语气说道：“对不起，我不该疑你。”
玉瑚看着孟起迥然无措地回避着她，又听他软软地道歉，竟觉得这巴蜀军的公子爷，平日对她并无半分好脸色的孟起竟然也有无措之举，心中暖暖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住了半响，倒也移不开了。
纨月在一旁看着，气氛忽然间就从波涛暗涌转变成了风平浪静。再看二人的神情，纨月心中不觉暗笑，于是走前一步道：“玉瑚姐姐，你放心，你年纪轻轻功夫这么好，有朝一日，定能胜过那玄平老道。”
玉瑚笑道：“我们的功夫不是年纪越大越精湛，我们练得是法术，天赋和努力缺一不可。玄平是练法术的奇才，我要胜过他，还得花一番功夫。”
孟起和纨月异口同声道：“法术？”
玉瑚笑道：“是啊，法术！你想想那如意锦盒，若不是施了法术，怎会以血为引？”
纨月想到那天衣无缝的如意锦盒，又想到那锦盒上的嗜血图案，硬生生打了一个寒战。玉瑚又道：“月儿，你不必惊慌，世上任何东西都有可用之处，越厉害的作用越大。就怕心存歹念之人拿去为非作歹，就像那玄平，仗着法力高强，就想据宝藏为已有，即使我不收拾他，他也会死于自己的私欲之下。”说到最后一句，玉瑚眼中发出凌厉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孟起心中暗道，如此绝色之人，竟有这般魄力和见识，当真少见。我巴蜀军正在起事阶段，若得她帮助，定可事半功倍。孟起笑道：“玉瑚姑娘，月儿，那玄平的事就别想了。明日还要想法子出城，况且天色已晚，好生休息吧。”
玉瑚见孟起谦谦君子一般退了出去，嘴角微微一瞥笑意涌上来，心中却寻思道：难得见你这般君子摸样，倒还不难看呢。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往事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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