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泪舞》夜下低語

54、第 54 章

　　第五十四章
　　看见傲宇恒和花夜语开战时，刑月舞不知为何下意识的便冲出了庭阁直朝着南校场奔去，害得缘儿只能在身后苦苦追赶。
　　身体抢先做出了反应，令她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么作的原因。
　　我只是想再近距离观察花夜语的招式，以便找出破战罢了…
　　她在心里如此说服着自己，告诉自己这就是为何她一看见花夜语及将和那名貌似武艺不凡的男子交手时就无法继续待在原地的理由。
　　就在赶到校场时，刑月舞刚好见到了花夜语出刀的那一瞬间。
　　黑衣黑裙，青丝飘扬。
　　手持铁枪的男子卷起一阵狂岚刺出快绝无伦的一枪。
　　花夜语立于原地，冰蓝的幽光自刀锋绽放，照耀着她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七分的慵懒、三分的嘲讽。
　　这一幕，简直就是和三年前如出一辙。
　　──那一晚乃月黑风高，杀人夜。
　　夺走了父亲性命的女子、日以继夜纠缠不休的梦魇。本已渐渐模糊的梦境却在此时此刻如此鲜明的重演。
　　眼看着手持铁枪的男子迎向寒意四散的长刀，刑月舞就像是被看不见的绳索束缚住一般，止步而立、动弹不得。
　　爹！
　　在她眼里，傲宇恒的身影和记忆中的刑若天重迭在一起，刑月舞的视野中浮现出那幽森长刀贯穿了父亲身体的景像。
　　“不…不…”
　　她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全身真气暴冲却无力抑制。
　　行侠仗义的父亲…
　　高风亮节的父亲…
　　严谨慈祥的父亲…
　　背对着她向前倾倒的情景正一遍又一遍的在刑月舞脑海中反复重演。
　　──不管要花上多少年，我都一定要亲手杀了妳！
　　当时的自己，恨意决然。
　　──我姓叶，名叫雨华。
　　那时的她，潇洒率真。
　　──我对妳的倾慕与爱恋不会因为妳是男子或是女子而有任何一丝改变的。
　　那一刻的表白，情深意切。
　　──妳…就是花夜语？
　　那一次的质询，痛彻心扉。
　　──嗯
　　那一声的承认，将希望化为了绝望。
　　“啊啊啊啊！！”
　　视觉上的刺激，直接勾起了她回忆中最晦暗的角落，刑月舞只感到头部一阵剧痛，所有的景物彷佛扭曲了一般不停的晃动，光影宛若碎裂的瓷器一片片剥落，到最后只剩下空虚迷茫的黑暗…

　　“舞儿！！”
　　花夜语见到刑月舞昏倒在地，早已失去了理智，也忘记在天绝城中要隐瞒她身分的事情，只是慌乱的跑到刑月舞身边，推开了缘儿将两眼紧闭的少女抱在怀中，不断唤着她的名字。
　　“舞儿…妳没事吧？妳醒醒啊！”
　　“快去叫大夫来！”
　　阎羽惜的焦急程度并不逊于花夜语，但她不是在担心刑月舞为何会突然昏迷，她是怕花夜语这个关心则乱的笨蛋会把刑月舞的身分给抖露出来，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看了一眼站在远方的独孤红霜，后者正用饶副兴味的眼神打量着花夜语和她怀中的少女，阎羽惜深吸了一口气，连忙驱散四周围观的人潮，并吩咐旁人去把医生给请来。
　　正当场面混乱之际，一名白衣女子悄然而至。
　　“不必叫大夫了，把这姑娘送去我那儿吧。”
　　清冷恬静，一如寒水潭般黔润的嗓音，那人的话就像带有一种安定的力量般，让嘈杂的校场就这么沉静了下来。
　　“冷姊姊？”
　　花夜语抬起头，讶异的看着不知何时来到这里的冷若兰。
　　“小夜，妳跟翠儿一起把这位姑娘扶到水汐阁去吧。”
　　冷若兰一边示意自己的侍女翠儿前来搀扶刑月舞，一边安抚似的摸了摸花夜语的头。
　　“嗯。”
　　花夜语赶紧站起身，将刑月舞打横抱在怀里，并用眼神吓退了想来帮忙的翠儿，虽说冷姐姐的话是一定要听的，但是她可不想随便让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碰到舞儿的身躯。
　　“…我们走吧。”
　　冷若兰看着花夜语的样子也没多说甚么，只是点点头转身带着他们离开了校场，不知所措的缘儿只能跟在花夜语后面，急急忙忙追了上去，只留下一群尚未散去的天鹰营杀手茫然的站在原地，似乎无法理解刚才那一连串的变化究竟是怎么回事。
　　“欸欸，小阎啊。妳快点告诉我，那个女的和花夜语是甚么关系啊？咱们天下无敌的花统领好像对她很上心耶！”
　　纳兰青一脸好奇加八卦的戳了戳阎羽惜的腰，想套出一些内幕情报。
　　“那个女孩的事情妳就别管了，告诉其他人最好别去谈论今天的事情，要不然小心花夜语不会放过他们。”
　　阎羽惜现在头很痛，她好希望自己也能像刑月舞那样，两眼一闭就这么昏了过去甚么事都不需要管了。
　　“切，装什么神秘啊。”
　　纳兰青看阎羽惜爱理不理的样子，不满的噘着嘴走开了，临走前还不望回头多瞪了阎羽惜几眼。
　　“唉…我也去休息一会好了。”
　　无奈的摇了摇头，阎羽惜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着想决定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找个凉爽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觉…可惜，天不从人愿，才刚送走了一个纳兰青，却又来了一个更难对付的主。
　　“我说，羽惜啊。”
　　独孤红霜走到了阎羽惜身边，亲昵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露齿而笑──笑的妩媚动人、笑的阴狠卓绝。
　　“为什么我们的花统领会叫李宁姑娘‘舞儿’呢？”
　　“这…这个嘛…其实…”
　　阎羽惜身躯颤抖着，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想不出个象样的说法来，幸好独孤红霜“善解人意”的免去了她解释的辛苦。
　　“下次再敢帮任何人来欺瞒我的话…呵呵，后果要自负喔？”
　　这么一句凶险的警告从独孤红霜的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何听着就像是在挑逗对方一样。但是不管她的语气如何，都已经足够让阎羽惜下出一身冷汗了。
　　“为什么每次都是花夜语闯祸，我背黑锅啊！”
　　脆弱的心灵受不住连番的打击，阎羽惜终于泪奔了…
　　呜呜，我不管了，咱再也不要做滥好人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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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汐阁中──
　　“冷姊姊，舞儿…喔不，宁宁她怎么样了？”
　　稍微恢复了一点冷静的花夜语，关切的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刑月舞以及正在替她把脉的冷若兰。
　　“……”
　　冷若兰没有回答花夜语的问题，只是先看了刑月舞一眼后，又转过身看向正在一旁探头探脑的缘儿。
　　“妳…是这位姑娘的侍女吗？”
　　“咦？”
　　没料到冷若兰会突然和自己说话，缘儿愣了一下后连忙答道：“是、是的，奴婢名叫缘儿。”
　　“缘儿是吗？”
　　冷若兰点点头，语气虽然客气但却还是像往常那般的冰冷且不带一丝感情。
　　“妳先退下吧，这位姑娘晚点我会负责请人送她回去的。”
　　缘儿闻言后有些为难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刑月舞，又看了看一旁的花夜语及冷若兰等人后，才勉强的点头答应。
　　“是的，那么缘儿就先退下了，小姐就有劳冷小姐照顾了。”
　　“妳放心，我会负责照顾好她的。”
　　待缘儿离开后，冷若兰这才站起身，淡淡的说道：“翠儿，妳留在这儿看着这位姑娘一会，小夜妳跟我出来。”
　　“欸？冷姐姐…”
　　花夜语听到冷若兰的话有些不舍的看着还未清醒的刑月舞，现在连舞儿到底是怎么了都不知道，叫她如何能放下心离开呢？
　　“那位姑娘不会有事的，我替她检查过了，只要休息一会就会醒来的。”
　　冷若兰像是看透了花夜语内心的想法一般开口说道。
　　“所以妳就先出来吧，我有话要和妳说。”
　　“喔，是…”
　　虽然听完冷若兰的话后，花夜语还是想继续留下来照顾刑月舞，但看冷姐姐的神色严肃，想必也是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和自己谈，大致上也猜到了冷若兰可能会追问有关刑月舞身分的问题，花夜语有些心虚的低下头随着冷若兰离开了房间。
　　“那女孩的身上，有着和妳类似的病根。”
　　但是出乎花夜语意料之外的，冷若兰走出房间后并没有立刻询问和刑月舞有关的问题，而是看着窗外的景色缓缓的说道。
　　“和我类似的病根？”
　　听到冷若兰这番话，花夜语不解的皱起了眉头，不明白其话中之意，只能等待她更进一步的解释。
　　“小夜妳是急于练成傲寒心诀而定期服食毒药‘冬饮雪’强行激发体内的傲寒真气，那个女孩则是食用了许多能增进功力和强身健体的灵药而使她的内功根柢相当厚实，虽然不知道她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如何能弄来这么多药材，可是不管是毒药也好、灵药也好，说穿了服用过多都一样会对人体有害，那女孩贪多急进，没有顾虑到身子的承受能力而硬是服用了过多的药散，不论那些药材有多么名贵，终究还是伤身的…”
　　冷若兰在说的同时也暗自观察着花夜语的神情，当看到她听见那女孩应太过急进而伤身时惨白的脸色时，冷若兰心里不禁暗叹了一口气…看来，事情似乎和自己所想的一样。
　　“这个女孩就像是一碗盛的过满的水，若是遭受激烈的摇晃，里头的水就会溅出来。简单来说，她不能受到过度的情绪刺激，要不然轻则如现在这般昏迷休克，重则经脉逆行、走火入魔，性命堪忧。”
　　花夜语已经无法继续听冷若兰把话说完了，转身就想奔回房里，将那令她心疼、令她心痛的少女拥入怀中。她怎么都没发现，原来舞儿的身体比想象中的还要脆弱许多呢？
　　“等等。”
　　冷若兰轻声喝住了花夜语，平静的说道：“小夜，妳是不是应该和我交代一下，那女孩究竟是甚么人？这几天妳都跑来我这水汐阁过夜，是不是也和她有关？”
　　“…她叫刑月舞。”
　　花夜语停下了脚步，回过身对冷若兰苦涩一笑。
　　“她是我喜欢的人。”
　　喜欢，这两个字所包含的意义不言而喻，花夜语惨淡得笑容和苦中带点甜蜜的神情已清楚的表达了她对她的感情。
　　“……”
　　这意料之中的答案令冷若兰心头一黯。
　　果然是如此吗？小夜她…居然也爱上了一名和她同为女子的人儿…
　　“小夜，妳老实回答我，妳会喜欢上女子是受到我的影响吗…？”
　　冷若兰的声音难得的有点颤抖，她欠花夜语的已经太多了，如果又因为自己的关系让小夜也走上了如此艰苦的道路，她可就真的是无颜以对了…
　　“不。”
　　花夜语坚决的摇摇头，否定了冷若兰的想法。
　　“冷姐姐妳应该了解我的，小夜从来不会让任何人去左右自己的想法，更何况是感情这种事乃是发自内心而为之，又如何能受旁人影响呢？确实，妳和如影姐姐的关系让我更加肯定了女子也是能爱上女子的，但这也是因为我先对舞儿动了心，才会想起妳们之间的事。所以说，我会爱上舞儿，和冷姊姊完全没有关系，而且就算舞儿不是一名女子我也依然会爱上她的。”
　　“…我只怕，妳们的路会像我跟影儿那般一样的难走。”
　　冷若兰黯然的低下了头，对于小夜跟那位叫刑月舞的女孩，她无力去改变些甚么，只求这个和自己如同亲人般的女孩能少吃一点苦头…
　　“嗯，小夜明白。这点小夜也早有心理准备了。”
　　花夜语撇开了视线，她在心中无助的苦笑着。
　　只怕，她们这段情路，会比冷若兰与焰如影的路还要难走上好几百倍…
　　身为药王弟子的刑月舞应该很清楚过度服用药材会造成甚么样的后果才是，但为何她却还要这般伤害自己呢？
　　花夜语不必想也知道答案。
　　是为了要报仇，为了…能杀死自己。
　　“呵呵，我是不是应该庆幸，至少这三年来妳日思夜想的人都是我呢？”
　　走进了房内，她看着翠儿用湿毛巾替刑月舞擦拭脸庞，自言自语般的呢喃道。
　　忙碌中的翠儿并未发现，站在她身后的花夜语正静静得笑着…
　　笑的，连眼泪都快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