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越（女尊）》吴泰

7、第七章

　　“二十万精兵屯于沃野数月之久，寸土未进不说，居然连敌人都找不到！付洪波她还好意思再要钱粮！”

　　累年的内争内乱才太平了两年，西北又传乌美向南蠢动。自思帝咸安末年，乌美人就趁内乱一路鲸吞蚕食占据沃野以北三郡之地。即位之初，诸事不顺千头万绪，姜景坤忍了，一径退让只作不见。此次乌美再犯边境，景坤不顾诸臣反对，旗帜鲜明的主战。这是她登帝位以来的第一次大战事，也是第一次独断专行。可二十万大军才出沃野就止步不前，盘桓已过月，眼见要徒劳无功。姜景坤力排众议征粮调兵就落这么个结果，里子面子几乎都要散架。终于，一封哭穷要粮的上奏点燃连日积累的火气，姜景坤终于爆发。资政殿不大的空间里嗡嗡回荡着她的斥责声，震得人脑仁生疼。

　　“雍京北地的钱粮都征调给她了，连南边的百姓都要开始喝粥了，付大将军打算拖到什么时候再战？朕就不信，那乌美人难道不是爹生娘养的，是能长翅膀飞上天，还是能遁地跑了？付洪波她不是怯战能是什么！”
　　姜景坤气的起身来回走动，可回头俯视下面一干臣工低头不语，安静得好像殿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孤独的疲倦感一波波的袭来，她慢慢坐了回去，抬手肘轻搭着身边的小几，声调近乎无力的说：“今天就这事，你们议吧。议不出个章程，谁都不许走。”

　　怎么议？下面站着半数以上都是绥靖的，这会儿总不能追本溯源到皇帝身上，议她搬石头砸脚面骑虎难下吧？不出几个来回，讨论的中心就转为给付洪波议罪，就好像她注定会无功而返一样。当然，姜景坤好大喜功的罪也被化整为零，碎碎的加到付洪波及一众将领身上。景坤听得透彻，英眉紧锁，脸色愈来愈阴沉。

　　在声讨会的间隙，兵部右主事忽然小声插了句嘴：“付将军久经沙场不是怯懦的人，也许阵前真有什么缘由让付将军不好施展，也不好禀明朝廷也说不定。要不要着人去前方看看？”
　　姜景坤被提点这一下回过神来，指尖轻敲着小几，似是自言自语道：“谁去呢？”

　　“臣愿往！”
　　姜景煜是为数不多铁杆的主战派，坚定的站在皇姐姐身旁。景坤指到哪里，她便不惜肝脑涂地的奔到哪里。此刻意气风发，仰首上望景坤出列一步大声说：“臣愿请五千骁骑往沃野阵前效力，定能擒得乌美那个什么大将军王，斩贼首于王旗之下，警番邦于千里之外！”
　　姜景坤对自家妹妹向来不客套：“还请五千骁骑？阵前缺你一个先锋吗！付洪波要是能找到沙豫罗在哪儿，朕也不信她敢怯战不前！”

　　略一沉吟，景坤转向右首第一位：“王太师，付洪波是你举荐的，不如你去看看？”
　　“额，这个，这个，”王太师小步蹭着往后缩，毫不犹豫的推卸，“付洪波实是兵部职方举荐的，老臣不过在荐本上画了个圈。方才既是右主事的提议，还是请右主事去看看吧。皇上您看老臣年老体迈……”
　　右主事也没想到会引火烧身，赶紧的把火种往后传递：“付洪波的各项考课均是优等，实是吏部向我部举荐的。”
　　于是点选，考课，复评，这么一路翻扯下去，姜景坤也脱不了干系。谁让她最后拍的板呢。
　　姜景坤忍无可忍重重拍到小几上，几乎要将上面的龙头饰物拍断。殿里立刻肃静了，人人自危噤若寒蝉，唯恐丁点动静就让这劳身劳力劳心不讨好的倒霉差事派到自己头上。

　　姜景坤久久没有说话。眼睫半垂，看似平静的面色下隐藏着快而细微的变化。站在前排的偷眼看过去，想是暴雨将来，于是把头埋得再低些。
　　只是姜景坤并没有发火。搭在小几上的手将那龙头饰物渐渐握紧在手心，缓缓长吁了一声，几近遗憾的说：“楚天云，你去。”

　　楚天云当时正低着头无聊的抠弄蔽膝边缀着的米珠，忽听这么一句，一下儿把头抬起来，正迎上四面投来唰唰唰的目光，愕然失语了。
　　不等楚天云反应，姜景煜炸毛的跳起来指着她对景坤嚷：“她？她！她不就会读两本发霉的书，写两句歪诗嘛！难不成她到阵前念一段春江花月就能收复失地？”
　　毅亲王讲了句笑话，可没人敢笑。偶有一两个不持重的轻轻哼了哼，立刻引来身边同僚的横眼。大家都没说话，只投注去各式各样的目光，看楚天云如何反应。
　　楚天云原本是要辞的，可景煜说的那些话太伤面子。虽说心里也觉得自己去了八成就是个笑话，可要当着满殿同僚承认这一点，实在下不来台。于是不说行也不说辞，就那么直挺挺站着，用眼神回复景煜“怎么地吧”。

　　无视殿内紧张诡异的气氛，姜景坤扶几起身，平淡却不容质疑的说：“着昭文院学正楚天云领宣抚使，三日后往沃野抚军监战。就这么定了，拟诏吧。”

　　众人往外走，走过楚天云身边时微笑着致谢“楚大人辛苦了”，“楚大人能者多劳啊”，“保重，保重，啊哈哈”。楚天云面目僵硬的受谢。
　　唯景煜走来，直盯着她片刻，咬牙冷笑道：“看你怎么死！”

　　四宜堂里，没外人，楚天云也不怕求得没脸没皮：“皇上，皇上，臣才疏学浅，胆小怕事，恐不能担监军重任，还请皇上另挑能臣去吧。”
　　景坤歪靠在罗汉床上端详一副扇面，随口说：“你行的。没两天就去了，不回去收拾收拾？”

　　楚天云看这么说不通，索性一屁股坐在脚踏上耍赖：“坤姐姐，您干吗非让我去啊？说真的，我还真不是怕死，我就是怕耽误皇差。二十万姐妹，再加上家眷，这几十万的性命您就放心让我插手？小七那么想去，您就让她去呗。”
　　姜景坤瞥她一眼笑道：“你不去不插手，几十万的性命就保下了？小七易怒，她一去，死的更多。”
　　“可，可我也插不下手啊。”楚天云自贬得苦口婆心，“行伍一道，多的是祖传母，母传女，辈辈相传。我祖上八辈没出过一个耍刀弄剑的，就不带将种嘛。小七说的没错啊，我就读过几本发霉的兵书，多年在外也都荒废了。说我是纸上谈兵都是抬举我，您知道的嘛。”

　　楚天云坐在景坤脚旁，就便摇着她的膝盖苦求。景坤不耐烦的踢了她一下：“起开！”躺下招了招手，随即上来一个白白净净的侍儿，乖乖的跪在脚踏上给她捶腿。景坤调整姿势，躺舒服了，这才抬眼皮溜她一眼说：“怎么没有？楚少傅不曾是归德将军。”

　　“我娘那是挂个虚名，不能算！”楚天云一脸的苦相，“再说我在军中没人望啊。这冷不丁的跑去一文墨书生，谁听我的呀！”
　　她还待继续，可景坤已经捏着捶腿侍儿的下巴眼梢含笑的问：“叫什么名字？”
　　楚天云吸口气再叹出来，认命道：“行吧，您要我死，我也不敢不死。您要真看我不顺眼，皇恩浩荡，您赐我个不丢人的死法成么？我要有幸马革裹尸倒也算光宗耀祖，可要兵败还活着，被押送回京治罪，我都没脸把自己埋进祖坟里去。”

　　“你瞎说什么！”景坤一翻身坐起来喝止她信马由缰的浑说，把侍儿吓得爬起来后退好几步，“装怂是不是？从小就玩这套！就想挑轻巧美差？轻巧差事我用得着你吗？”
　　景坤看楚天云别过头站一旁，只能平和了语气：“过来。”楚天云垂着头，依言过来，单膝跪在脚踏上听训。景坤拾了她的手搁在膝头轻轻按住，先是不语，过了会，才无奈的喃喃道：“若不是非你不可，”
　　楚天云没听清，抬头问：“什么？”
　　景坤瞧着她又不说话。楚天云都开始觉得后背发凉了，她忽就笑笑：“这也是为你好。你也知道，现下让你入资政殿已是破格，总得博个名正言顺不是？再说本朝不成文的规矩，想入天章阁为相，文要求治，武要见功。你嘛，文治易得，武功难求。这回让你赶上了，就去吧。”
　　楚天云还在小声挣扎：“以后也有机会。”
　　景坤抬手止住：“不过是去到前边看看，又不望你提抢上阵，待在中军，躲着些流矢，也伤不着你。你是我的心神我的耳目，多听多看。若有人不服，忍着气，回来自有计较。”说话间不自觉的握紧了手，“若有什么想法，尽管放手去做。求人求物，也放胆来求，坤姐姐莫有不应的。沃野三郡收不回来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得平安回来。听见了？”
　　想了想，最后又加了一句：“有什么想要的，这会儿可是好机会。”

　　再躲也是不中用了，楚天云一撇罗汉床上搁着的扇面，不客气的说：“李轩的湖山十景的扇面儿，宫里存着七景呢。都给我？”
　　姜景坤割肉似的疼，真真后悔没摆个如意香炉什么的把玩，偏勾起她要这个。可金口玉言说出去了，一咬牙：“给你了！”

作者有话说

　　哎呀，这个礼拜更了两章，自己都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