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迷花》阿提訇

2、第一章

　　第一章
　　佩芷小姐的身份就尴尬起来。
　　夫人去世前把她当做女儿教养，然而大老爷并没有认下她，见面时也是请安随着王嬷嬷等人混叫着。大老爷对她并不见疼惜，少爷在时倒是当佩芷妹子看的，可惜常年不在家。下人们起先还尊敬着，但看大老爷并不当佩芷小姐一回事，佩芷的生母又是那么粗俗下作的人，渐渐对佩芷的吩咐也怠慢起来，好在内宅仍有王嬷嬷等人辖制，虽然尴尬着，但佩芷的待遇仍如夫人在时。

　　佩芷的生母姓柳，本是苏州堂子里的暗娼，后来遇到一个东南亚来的胡姓商人，那商人爱她昆曲婉转，便置一外宅养着她，谁料孩子三岁之后没多久，商人便断了音讯，外债没人偿还，不得不带着孩子逃走。便流落到湖北金门一带，被这家李姓没落豪门收留。柳氏本来颇有姿色，又善钻营，夫人在时还懂得收敛，夫人去后，就仗着自己小姐生母的身份肆无忌惮起来，要东要西，全然不顾佩芷身份未定地位尴尬。见没人管她，更是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候在大老爷出没的地方练着她的昆曲媚眼，大老爷没见着几次，被下人传为笑谈很多次。

　　她的命也真是好，喝酒昏聩的大老爷夜归时果然将那柳氏搂到了床上，又禁不住她的明嗔暗哄，终于佩芷十岁这年，柳氏混上了李府唯一的姨娘，瘫痪暴躁的二老爷又未娶，因此她算得上是内宅唯一的女主人了。纳妾后，大老爷对佩芷倒也好了几分，还送她去新式女子学堂读书。至此佩芷的身份才定了下来：太太教养过的姨奶奶带来的女儿。

　　佩芷仍住在太太的屋子里，王嬷嬷一如太太在世时那样服侍她。可佩芷还是一日日的沉默下来，每日丫头陪着乖乖去上学堂，回来做功课，平时最爱看少爷寄回来的新式杂志。她心里是明白的，自己毕竟不是这家亲生的，看夫人临终前的意思是要她以后跟着少爷，名分未定、下人轻视。暖饱前途全寄望于大老爷对柳氏的宠爱，这内宅里，真心对她略有关怀的，除了过世的夫人，就只有王嬷嬷、明翠和在外的李家少爷了。

　　一日，门房老张送进内宅几盒包装考究的礼品，说是隔壁改了方宅，新搬进轮船招商局的方工程师，方夫人送来了给邻居的新式礼品。没几天，方夫人在家请邻居们吃饭。佩芷被柳氏带着去了，引起了夫人们对她漂亮乖巧的惊叹，在席间，见到了小小年纪已经沉稳睿智的方少爷瑜瑾。他被母亲叫进夫人们的席面，大热天鼻梁上满是汗珠，被母亲拉近怀里略略有些尴尬。佩芷羡慕的望着比自己略长的少年，看着他母亲给他拭汗，许是眼里的光芒太热切些，另方少爷有些怔忪。然而很快便斯文有礼的向各位夫人和小姐们打了招呼。听到母亲夸耀他成绩好，脸上又起了一丝红晕，随后便出去了。

　　李家人回去后，大大的议论了几天方家的新式家具和用器。惟有大老爷，把自己闷在房里两天，写了封信给在北平的儿子，令他回家，李少爷不知回了什么。大老爷看了之后暴跳如雷，气哼哼出了门，被人从妓馆抬了回来。家里气氛更加不好，柳姨娘已经是挨了打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二老爷的嘶吼和女人嘤嘤的哭泣声，令人发怖。门房老张的旱烟抽的更凶了，惟有每天见到佩芷上学下学才有些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