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请让我再看一眼》萧子吟

10、面试

　　金海大厦像柄利剑般矗立在人来人往的柳湖路口，穿梭不断的汽车呼啸着疾驰而过。许梧小心翼翼地穿过斑马线，径直走到书报亭前买了份报纸。马路两旁不时有成双成对的年轻情侣抑或孤身一人的妙龄女郎走过，许梧看着她们会心地笑起来。他记得曾经对同学们戏称这条街为“黑丝街”，猪头皮听完后还仰头晃脑对着众人念叨“满城尽穿黑丝袜”，惹得众人哄然大笑……曾经的一幕幕是如此的清晰，不知他们现在工作的如何？许梧停止那些思绪，掏出手机对着名片上的电话打了过去。
　　“喂，魏叔叔吗？我是许梧。”
　　“哦，许梧啊，找我有什么事啊？”
　　“魏叔叔，我想了好久，打算到你的公司来工作！”
　　“行啊，没问题没问题，叔叔不是早就让你来了嘛。你这么年轻优秀，你要来我正是求之不得啊！我今天正好在公司，你早一点过来。”
　　“我现在就在你们公司楼下，叔叔你稍等啊，我马上就上来！”

　　许梧扭过头拍了下肩膀上的灰尘，对着镜子理了下头发。看着身上那套虽然整洁，但已显得过时的西服，许梧低下头使劲冲着冷水。那一年，那个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夏日午后，当许梧手舞足蹈颤颤巍巍地将薄薄的红纸递到母亲手中时，母亲那满布皱纹的脸瞬间展开了，笑得像个小孩子一般。在许梧的印象中，那是第二次看到母亲如此高兴。第一次还是小学三年级，那年自己的一篇作文发表在全国级别的学生刊物上。向来拘谨的母亲，那回居然兴奋地将他抱起，在他脸上狠狠地连亲了几下。收到录取书的第二天，父母亲就带着他来到商场品牌专卖柜台买了套“金利来”西服。
　　许梧看着镜子中自己红红的眼圈，感到阵阵悲哀起来。他记得很清楚，那套西服花了整整三千八。当时父亲每天的工钱只有六十块，父亲身上穿着自己从来不穿的校服，那件白底黑领的T恤。
　　走出洗手间迈进电梯，刚按下“23”那个按钮，突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许梧回过脸一看，顿时惊讶的无以言表。
　　“喂喂，用不着这么夸张吧！许梧，连老同学都不认识了呀！”
　　许梧尴尬地挠了下头发，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身职业装束的年轻女人。
　　“你是，吴小莉？”
　　女人“扑哧“一笑，眼睛眯得像条缝，嘴角轻轻扬起，食指不停敲打着自己的嘴唇。
　　看到这些熟悉的表情，许梧一下子喜逐颜开，打趣道：“哟哟，原来是老相好啊。欲问相好是谁？英语课代表吴小莉是也！”
　　吴小莉笑得前仰后合，拿起皮包直往许梧身上敲打。
　　“你呀，还是这幅死德性，一点都没改变嘛！老没个正经样儿。对了，你跑这来干嘛呀？”
　　许梧板起脸，故作神秘道：“你说呢！除了来看望老相好，还有什么其他原因啊！”
　　吴小莉瞪了他一眼，轻斥道：“死德性，没正经样儿，我到了。你没什么事的话一会23楼见吧，中午请你吃饭。”
　　“好啊好啊，这么多年没见到老相好了，是该得好好叙叙旧，清清这比孽债啦！”
　　“哼，走了！”吴小莉大步流星地踏出了电梯。
　　许梧摇摇头叹了口气，这时电梯停在了23层。迈出电梯门口，许梧看了下手机，便欣然往魏华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许梧整了整衣服，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
　　“请进！”
　　办公室内没有开冷气，魏华汗涔涔地坐在皮椅上低着头看着一叠文件。许梧悄声走到魏华身侧，低声说：“魏叔叔！”
　　魏华抬起头，满脸兴奋之色，笑道：“来了啊，请坐请坐！”
　　许梧放下肩上的挎包，便在魏华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魏华推开办公桌上的杂物，指着桌上的一堆茶叶罐子说：“喝什么？碧螺春还是铁观音？”
　　“哦不了不了，我不口渴！”
　　魏华笑了下，打开盖子轻泯了口茶道：“还是喝点饮料吧，茶太烫了，你们年轻人都不习惯！”
　　说着弯腰从角落里取出一瓶绿茶递向许梧：“拿吧，跟叔叔还客气什么。这么拘谨干嘛，当外人啊！”
　　许梧尴尬地接过绿茶，笑道：“哪里客气了。哦叔叔，魏鹏最近在英国怎么样？”
　　魏华递过一支烟，看着许梧笑了下。许梧直感到一阵窘迫，脸上隐隐滚烫起来。
　　“他啊，除非要钱用才给我打个电话。许梧，你先做预算那边的工作吧，不懂没问题，可以跟着他们学。叔叔这儿人多着，就缺那么个能放得下心的人。你啊好好做着，在叔这儿绝不会亏待你的。我们公司近期有个别墅群的工程项目，等你稳定下来后就跟过去一起跟着兼工，多学点东西总归是好的。”
　　许梧听得内心激荡不已，浑身轻飘起来。拿起烟点上了说：“叔叔你放心吧，我肯定会好好做的，肯定不会让你失望！”
　　魏华弹了下烟灰，笑道：“你刚才来的时候在楼下看到那些车了吧？最差基本也是广本，都是我们公司员工的，而且还是普通员工而已。你跟着叔好好做，叔其他不乱说，但这点可以保证，只要你踏踏实实地做上五年，最差也能让你开上奥迪。要相信叔，我不是胡乱吹牛的人。”
　　许梧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猛吸了几口烟总算镇定下来。想想自己原本在工厂里工作，就算是做上十年，别说奥迪，就算是奇瑞也够不着边啊！他看着魏华笑嘻嘻的表情，方感到自己有些失态，刚打算开口，魏华突然截断说：
　　“你爸最近怎么样？还在包小工程做吗？”
　　许梧有些难堪，说：“他自己不包活干了，现在跟着别人做活！”
　　魏华叹了口气，说：“你爸这人啊，就这幅死德性。好几次叫他到我这来，总是不愿意。总是推托在城里不方便，家里照应不到。你说说，一个大男人还顾忌那些干什么？哎，不说他了。许梧，你明天过来上班吧，先回家跟你爸妈交待一下。叔叔一会还有个会议，你先去步行街那边逛逛！这样吧，晚上我有空，一起玩去。你呀上次真不像话，还准备向老秦推荐你的，居然一声不吭独自跑了，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啊！”
　　许梧挠了下后脑勺，连声允诺下次决不这样。魏华掏出烟盒又递给他一支，笑着简单寒暄了几句便低下头继续审阅文件。
　　许梧拿起挎包满脸春光地走出办公室，刚准备四处转转时，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他的眼帘。吴小莉从隔壁办公室走出，手捧着一堆文件低着头行色匆匆地走进魏华办公室。许梧好奇心顿起，便走回办公室门口。原本一脸喜色的许梧突然如临噩梦，瞬间惊呆了。
　　眼前的这一幕让许梧如何也难以相信，魏华的右手不时从吴小莉的胸部转移到脸颊，以至下面……许梧悄悄往后倒退，将手中的半截“熊猫”狠狠砸在地上。然后他开始疯狂地奔跑，他要迫使自己忘记刚才的事情。他一遍遍反复质问自己：这还是那个高中开学第一天，红着脸问“同学，能借我用下圆规吗？我忘记带了”的吴小莉？还是那个被自己翻出卫生巾，知道后趴在桌上嘤嘤啜泣的吴小莉？
　　站在窄窄的斑马线上，一辆辆形形色色的汽车竞相疾驰而过。许梧恍惚间感到这就是自己的生命。是什么驱使她改变的？是这个城市，还是那些恍如汽车逝过般迅疾的时间？许梧掏出自己口袋中的“红塔山”点上，身后“金海大厦”那四个飘逸的大字散发着闪闪的金光。他感到嘴里很苦，就像是抽过烟后再吃橙子那般的苦。他依然记得，刚才那个年轻的女孩，她最爱吃的便是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