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请让我再看一眼》萧子吟

11、父子俩的对话

　　人一生中做过很多梦，那些梦或绚丽，或灿烂，都一并在梦醒后的刹那湮灭。梦中的他白衣飘飘，背上长剑形式古峭，□□青骢蹄急，朝着远方落日逝去的方向奔去……
　　“顷刻一声锣鼓歇，不知何处是家乡！”
　　午夜梦回的许梧呆呆地靠着床头呓语，垂落的烟灰掉落了一地。十月的S城晚间颇具寒意，许梧随手拿起了件外套披上。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未读消息，许梧开始感到不安。打开短消息，除了一些垃圾短信之外，其余都是季婷发来的，还有她打来的二十多个未接电话。
　　许梧盯着手机上的时间，不禁惊诧起来。自己居然睡了十几个小时，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想起自己这几年来黑白颠倒的日子，压抑在心中的郁积一下子如同洪水决堤般肆谑起来。许梧丢下手机歇斯底里的狂吼了几阵，正准备起身去书桌里拿烟。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父亲许志明在屋外大喊：“许梧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肚子饿了吗？”

　　许志明打开壁灯，看着一地的烟头不禁皱了几下眉头。许梧见状忙打岔道：“爸，我没事，你快回去睡觉吧。都这么晚了，明天还要工作的！”
　　许志明指了指地上的烟头，轻声说：“少抽点烟，本来就身体不太好，还抽这么多！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最近瘦的都成什么样了！”
　　说着捡起地上的烟头接道：“抽烟可以，别抽这么差的。以后最好少抽点烟，抽的话买稍微好点的。别年纪轻轻的抽这么蹩脚的烟弄坏了身子！”
　　许梧摸摸鼻子，起身坐在床沿上，说：“爸我知道了，下次肯定注意。你别光说我，你自己也抽好点的！”
　　“你管好自己再说吧，这么大的人了，也不需要大人们管了，我们就算管也没什么用。自己注意点儿，别老惹你妈生气。你妈这几天身体又不太好，晚上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也不肯吃药，刚刚好说歹说费遍了口舌才让她吃了药，现在总算睡着了！”
　　许梧感到鼻子发酸，转过脸背对着父亲说：“爸你多陪妈聊聊天说说话。每天要叮嘱她按时服药，这些马虎不得的。哦对了，前阵子你去医院配药的时候医生怎么说？”
　　许志明丢给许梧一支烟，自己点上了说：“张医生其他倒没说什么，只是嘱咐我不要让你妈受到刺激，每天临睡前必须服药。还说最好让你妈去参加一些社会活动啊什么的，然后就是要加强运动量。”
　　许梧捏着烟，迟迟没有点上。抽烟这么多年来，他还从没在父母面前抽过。放下烟缓缓道：“妈是太自闭了，平日里又没什么人陪她讲话，一个人待在家里总是太过清冷。不如这样吧，我去给她报个围棋班，她以前总说年轻时没有学会围棋很遗憾。还有，文学写作班也好啊，这些都是她的兴趣，只是这些年一直没说起而已！” 许志明掐灭烟头，看着许梧道：“你还不知道你妈的脾气？一分钱都舍不得花，你让她花钱去参加这些学习班还不等于是要了她老命！
　　这时楼下的那只摆钟发出“当当当“的三声声响，许梧悻悻地看着天花板，继而低下头说：“爸，都三点了。你还不去睡觉吗？”
　　“没关系，爸爸难得有功夫和你聊聊，今天就好好谈会儿吧！”
　　许志明起身走到窗口，看着随风抖动的窗帘叨唠了几句便把窗户关上。
　　“明明，爸这几年来也赚不到什么钱。年轻那会赚了点钱，那时也不知收敛，吃吃喝喝赌钱都玩光了。为此你妈直到现在都怨着我，说我这辈子没出息。你啊，不能像爸年轻时那样，不然你妈会伤透心的。哎，现在老了，也不指望能赚什么大钱！爸妈就你这么一个孩子，希望可都在你身上啊！”
　　许梧愣了一下，父亲居然叫了自己小名。母亲曾告诉他，小时候原本给他取名叫做“许明”，可算命的术士说他命中缺木，忌日月，所以才改做“梧”的。看着父亲消瘦的背影，发现父亲原来真的老了。父亲的背似乎已有些佝偻，白头发也逐渐多了起来。在许梧的潜意识感知中，父亲是永远不会老的。那个在冰天雪地里裸露着上身，凸起一块块疙瘩般黑黝的肌肉，用雪团擦洗身子的男人，难道也难逃时间的劫数，终会在某一日变老，甚至离开自己吗？
　　许梧轻轻唤了声爸，父亲转过身子的刹那，一缕月光正好照在脸上。许志明微微笑道：“还记得你曹伯伯吗？”
　　许梧当然记得父亲所说的曹伯伯，那是他的表哥。长大后曹伯伯的样子逐渐在自己残存的记忆中慢慢淡去，只依稀留下了一个淡淡的轮廓。这次听父亲说起，幼年的记忆瞬间堆叠起来。还是孩子的许梧，每年最盼望的便是逢年过节时曹伯伯来看望他们，他每次来总会带上好多新奇的玩具和零食。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总是难以抗拒的。可是每次曹伯伯来，奶奶似乎总是不太高兴，强颜欢笑、东拉西扯地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曹伯伯离开时，总会带走父母事先准备好的一袋米和一些蔬菜……等再大一些，曹伯伯似乎便消失了，再也未曾看到。这些画面攒聚成堆积在许梧脑海中，陪伴着他寥落乏味的孤单童年。
　　“爸，你怎么突然提起曹伯伯呢？他现在可好？”
　　“挺好的，你曹伯伯现在当上派出所所长了，还是市中心繁华商业地段的派出所。他不容易啊，从当初一个小小的联防队员，混成如今的所长，这其中要下了多大努力，吃多少苦啊！”
　　许梧有些喜悦，同时也感到有些羞愧。随即道：“这是好事啊，曹伯伯可真厉害，我想他人际关系肯定很不错吧？不然也不可能混得这么好。”
　　许志明轻笑着说：“这人啊，活在世上，若想混得好爬得高，当然是必须要靠关系了。你曹伯伯现在当了所长，认识的人肯定多，路子也粗，我托他去帮忙给你找份工作。我明天先给他打个电话，收到答复后再带你一起去找他。”
　　“好啊，我好多年没看到曹伯伯了，她女儿也应该很大了吧？年龄比我大还是比我小啊？”
　　“晓艳都大学毕业了，过年时准备结婚了，她比你大好几岁的。去年你伯母住院动手术我去探望时，晓艳还提起你呢！她读的师范，现在在高中里教语文，听说她那个男的是大学同学，如今两人在一所中学里教书。”
　　许梧神情有些黯淡，许志明似乎意识到了这点，忙说道：“你睡了这么久，肚子饿不饿？冰箱里有点面包，饿的话就去吃吧！”
　　“哦不饿不饿，等会儿早上再吃。好久没喝过粥了，白粥油条的滋味都快忘了啊！”
　　许志明点燃烟，“早上我去买菜的时候带点油条大饼回来，生煎要不要吃？”
　　许梧刚准备推托不喜欢吃，突然一阵冲水的声音传来。父子俩相视默然，许志明缓缓吐出一口烟，嘱咐了几句便开门离去。听着父亲走路的脚步声，许梧有些难受，空憋的胃部也绞痛起来。这时回身一看，窗台已有些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