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ternal Chaos（永远的混沌）·～》凰_Xiner

8、8.伊美乐的心脏

　　“奥路埃尔，你放下过去了吗？”伊亚问道。
　　“放下？怎么可能放得下……？千年……这一千年来，我的意识一直徘徊在朱诺的边界，一直追逐着朱诺下坠的缘由，但是什么也记不起来……唯一记得的，就只是……我毁了自己家园……”奥路埃尔展开手掌，这手曾经属于朱诺的大贤者——宽阔的手掌、划破的血痕、带着沧桑感的手指，那是这手原本的模样，他脱下手套，看着这手现在的样子——没有一点破损、也没有磨砺出的茧、而是普普通通地少年的手，也许略显得苍白了一些。一千年前的大贤者用这双手毁了朱诺，一千年后的魔法师已不再认得这双手了。
　　“为什么我会做这一切？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我也不知道。我甚至想过……如果家园不是被我……而是被别人毁掉……那就好了……但是那种念头只要一出现，就马上被我扼杀，不可能……除了我之外别无他人……是我、是我毁了这所养育我的城市……说什么想要朱诺上升，想要朱诺跟贴近天空，全都是谎言，全都是我想毁灭一切的借口……呵，哈哈，哈哈哈……”奥路埃尔回想那些，却突然近乎痴狂地大笑起来。
　　“你难道不信任海洛伊吗？不信任那个一直信任着你的海洛伊？他宁可自己被世人唾骂也把真相留给你，你为什么不肯抹去双眼上那层迷雾！”伊亚转过头，望向窗户另一边，找寻奥路埃尔的身影。
　　“海洛伊只是个胆小鬼而已，只会把那些事情写在日记本藏在暗格里，只会把那些记忆留给没有生命的石头，只会让我深陷在痛苦的回忆……”奥路埃尔的身影被掩盖在阴影的一面，就像自己口中说的胆小鬼一样躲着。
　　“奥路埃尔，让你深陷痛苦的不是海洛伊而是你自己啊，把过错强加于他人并不会让你轻松，只会让你更痛苦……”伊亚看不见他的脸、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把过错强加给谁？海洛伊吗？不……我犯下的错只有我才能够承担，海洛伊知道，可是他却想抢夺我的过错……”奥路埃尔捶下紧握的手，身子又向内缩了去。
　　“……这所房子，让我看到了海洛伊生活的痕迹，他不会抢夺你任何的东西，他努力将这一切还原，只为了等你回来，回到从前。你一定看得出来，为什么不试着去相信？”
　　“相信？你会轻易相信一个你曾信任过却又背离了你的人？我对海洛伊只有怨恨，从他离开那一刻起我就在怨恨，深深地怨恨……呵哈哈……”
　　此刻的奥路埃尔近乎抓狂，不再有贤者的睿智多虑，也不再有自恃前辈的骄傲自信，或许这一刻的他才是压抑千年的真实的他，绝望、悲哀、苦恼已经让他的精神临界崩溃点。伊亚握紧拳头狠狠砸在外墙上，什么牧师、什么救赎，自己完全不知道如何去做，自己根本就不再是牧师，自己只是一个有着普通人情感的不朽躯体，伊亚甚至无法大骂他，因为他也在奥路埃尔的绝望中读到些许认同感，他理解他的绝望、悲哀、苦恼，如果继续被他的情绪感染，也许就把持不住自己了。
　　“虽然海洛伊没能等到你回到朱诺，但我会在尼芙菲姆等到你接受真相、想通一切……或者，你就这样留在朱诺也好，但是身为鬼的我，除了尼芙菲姆已无家可归。”
　　伊亚的身影渐渐远去，奥路埃尔坐在地上，木然环视他曾经居住的房屋，过去的书、过去的笔、过去的床、过去的吊灯，一切都是布满尘土的过去，“海洛伊……我从没怪你……我只是……没法忍受……一千年来……你都不在我身边……”起音很大声，末了，声音越来越小。奥路埃尔神识呆了片刻，他将目光移到玄关，那才是现在他所应该注意到的，一路上陪伴着的，刚才还抱在怀里的，那个进门就被丢在一边、耷拉着耳朵的忧郁兔。他站起身来拍拍沾上的尘土，走到玄关拾起忧郁兔，一步一步走到大门，回头扫视了一周，迈了出去。

　　“啊啊啊……”伊亚磨磨蹭蹭地走到朱诺的大门，已经开始后悔起来了，“什么叫做‘身为鬼的我已无家可归’，我到底是说了怎样一句不负责任的话啊！”他在朱诺门口向来的方向往去，又向四周看了看，心里想着：“要是自己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像当初离开奥路埃尔的海洛伊一样了？而且，总觉得朱诺下坠的事情有种怪怪的感觉，是我的错觉么……我们一直处于神明的注视之下……这句话又在脑袋里翻腾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铛、铛、铛、铛、铛、铛”，钟声报时，已是傍晚六时。
　　伊亚循着钟声传来的方向游移着步子，看到了位于西北方的朱诺大图书馆。
　　“对了，那个叫莫拉德的贤者是在图书馆工作的……如果可以查看图书馆千年前的文献，说不定会发现别的什么……”这么想着，暂时打消了回尼芙菲姆的想法……说起来，他本来也不太想回到那没有白夜的黑暗山谷，只是好像被海洛伊那种守候的心情感染了，可是自己除了尼芙菲姆，当真不知道有哪儿是归处了。
　　伊亚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稀薄的雾气一丝丝流窜在上空，些许阻碍了视野，他走过中央广场，一块看板立在中央的明眼处的，上面写着“这里是以伊美乐的心脏碎片之力为原动力而漂浮在空中的城市”，他不禁深吸一口气，喃喃道：“天空的味道……真的是比尼芙菲姆的气息清澈……”
　　抱着典籍的贤者与法师在图书馆内进进出出，莫拉德站在门口与抱着书的法师交谈着，法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点头致谢后离开，莫拉德转身便看到了正走来的伊亚。
　　“伊亚兄，”莫拉德抢先道，“怎不见今早同行的奥路埃尔？贤者考试，他可准备好了？”似乎他已认为奥路埃尔就是来进行转职考试的法师学生了。
　　“承蒙莫拉德兄记挂，奥路埃尔尚需修行一段时间，我与他暂且分别，想要各自体会朱诺的智慧，我就先行来见识朱诺有名的大图书馆。”伊亚搪塞过去，不打算解释奥路埃尔的身份。
　　“说来，伊亚兄当真博学多才，我从未见过牧师却熟练法师的咒语，牧师竟会是法师的导师，此次朱诺之行定会让你收获更多，请随我来。”莫拉德引着伊亚进去，“这个时间老师们都下课了，有很多学生来自习……我们的图书馆以职业、历史、地域进行分类，不知伊亚兄打算从哪开始？”
　　跟莫拉德对话，伊亚只觉得头大，尽管对方挺热情，可自己好像从第一眼起就觉得他正式地让人头痛。况且，莫拉德一定不知道飞空艇上的法师才是伊亚，占据了伊亚身体的奥路埃尔才是真正的贤者，他对伊亚的客套完全是奉承错了对象。
　　伊亚小心试问道：“这里可有对朱诺千年之前……那次大灾的记载？”他想过，如今的朱诺俱是平静之相，或许过去那种沉痛的事情根本就不会被记载下来也说不定。
　　莫拉德愣了一秒钟，马上又恢复原本的表情，“伊亚兄是怎么会知道‘那个事情’？这段历史……已经过去了，朱诺的人大多都不太关心了。”
　　“可有文献对一个叫做海洛伊的人有记载？”听到那个名字，莫拉德欲言又止，似乎不大愿意提到这个，不过既然历史并不是空白，那么也许会有关于海洛伊的事情，伊亚追问着。
　　“咦……伊亚兄也知道海洛伊先生……即使有朱诺本地人都不见得知道他……”莫拉德更惊奇了。
　　“那……我在广场的看板上看到，说朱诺是依靠伊美乐的心脏而升在空中……这是什么时候实现的？是不是和朱诺下坠还有海洛伊有关？”伊亚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奥路埃尔当年并没有失败，朱诺确实上升了，因为现在的朱诺就漂浮在空中，就如奥路埃尔当年的计划一样，以伊美乐的心脏为能源让朱诺漂浮在空中。
　　“呵，伊亚兄想错了。”莫拉德摆了摆手，笑了起来，他道：“朱诺能够漂浮在空中与千年前的大劫没有半点关系，从更久以前的文献有记载开始，朱诺就已漂浮在空中，是后来的研究者发现了伊美乐的心脏，才得出她是原动力的结论，从过去到现在，漂浮在空中这点都是朱诺难以解释的亮点所在。”他一边走一边说，领伊亚来到了历史分类区，用魔法指向一处，便飞出一本厚厚的书来，他打开书来向伊亚进行解说，“而有关千年前的大灾，是因为死灵骑士眼红朱诺越来越靠近天界，所以对朱诺降下了诅咒，并闯入了朱诺想要带走所有活的生命，幸好得天界巴基力女神的护佑，终于将死灵骑士和他的部下驱赶出去，但是已被死灵骑士带走生命的人却再也救不回来，女神也回到天界去，还活着的人们经历了很长一段的惶恐期，就在这个时候，一位名为海洛伊的炼金术师将大伙儿召集起来，重建朱诺昔日的模样，除了例行的翻新维护和飞空艇机场的建设，朱诺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改变。海洛伊先生还在朱诺郊外建了一所孤儿院，收养那些因灾难而无家可归的孤儿，里里外外都为朱诺的复兴做了许多事，但他毕竟是炼金术师的身份，在一切都恢复往日之后一些贤者就不太愿意提起他了。”
　　“海洛伊还做了这些事……可是……千年之前的大灾，不是朱诺下坠吗？”伊亚不明白了，奥路埃尔怎么会对他说假话，可是他也想不通莫拉德有什么理由要骗他。
　　“伊亚兄是从哪听来的话？不论是在未被世人悉知的时候，还是在借着飞空艇更加繁盛的现在，朱诺一直漂浮于空中。”
　　此时，一名女性叫住了莫拉德，“莫拉德馆长……”她凑到莫拉德耳边说：“核心好像有点运转的不正常。”
　　“是么，我去看看。”莫拉德说，“恐怕我要离开片刻了，伊亚兄请随意看看。”
　　“没有想到您竟是这儿的馆长，是我失敬了，请以事务为先。”伊亚回道，但心里已在盘算着，偌大的图书馆下定藏了些什么，莫拉德既为馆长，跟着他说不定能发现意外的事情。
　　看着莫拉德渐渐走远，伊亚将书放回架子，便偷偷跟了上去。
　　“核心……刚才那人说的核心……难道说的是伊美乐的心脏？”伊亚心想。
　　穿过有着站成一排盔甲骑士的走道，伊亚尾随莫拉德走到地下，身为鬼、他还算有着不被发觉的自信。
　　地下通道起初一条直通的大道，门口并没有守卫，走道内每隔一段路有火盆照明，过了通道尽头的传送门，伊亚就把莫拉德跟丢了，而且岔路变得多了起来，走了来来回回竟像是在原地绕圈。
　　“奇怪……他到哪里去了……这么静的地方，走路就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吗……”
　　他不知方向地走着，好像脚下绊到了什么，哐地一声从脚下响起，伊亚下意识跳开，靠着墙边的块状物体竟然动了起来。
　　阿修罗机械战士，那是很久以前被遗忘的，负责朱诺治安的人造机器人。
　　被启动的阿修罗机械战士朝伊亚走去，抡起机械手臂横扫过去，伊亚连忙闪躲，阿修罗战士像是锁定了目标一样紧紧追着伊亚，“神圣之光!!”伊亚尝试摆脱它的追击，神圣之光打在铁皮上哐哐地响了两声，然而对于对这种无机物似乎起不了太大作用，它依旧一步步向伊亚逼近，就算不知走的路是通向哪儿也只得向前逃了，“缓速术!!”他又对阿修罗机械战士念下一道咒，牵制住它好让自己有间隙逃脱。
　　“强酸火焰攻击!!”盐酸瓶和火焰瓶朝着伊亚的方向掷来，略过他落在阿修罗机械战士的身上，“啪啪”，化学液体引发了爆炸，阿修罗战士顿时被炸飞了去，伊亚挡着被余波震开的碎片，再一眼，看到阿修罗战士已成零散的碎片。
　　一名披着绿色长发、身着红色外袍、踏着蓝色长靴的女炼金术师从另一面走来，“你不该来这里，伊亚·N·古内希洛。”她说。
　　“你是……”伊亚惊异地看着她，她的模样就如千年以前在海洛伊的记忆中一样，没有丝毫改变。“谣……”伊亚念出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在海洛伊的记忆中看到了她，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不，是成为鬼之后而产生的亲切感。在那千年之前谣就是这副模样，千年归去，原本比她年轻海洛伊早已化作尘土，而眼前的女性一如既往地美丽与青春，清澈的眼神、清秀的面庞、清凛的气息，无怪乎海洛伊曾说过她与天地树女神相似。在两人面对面接触的刹那之间，伊亚便想通了，眼前的女性与他一样，并且比他、也比奥路埃尔更早地成为了“鬼”。“但是……N氏家谱中并没有‘谣’这个名字……为什么你会……”
　　“古内希洛家的探知心，总有一天会害了你自己……”她闭目凝神了半秒，又道：“也罢，既是遇着了，也算冥冥中的安排吧……我曾名为谣·古内希洛，早已被N氏家族除名。”
　　在N氏家族划分下古内希洛家的十二名子嗣里，其中一个灵魂消逝最后连名字被抹去，其中两个行踪不明且名字也被划去……伊亚记起了，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遇见两个行踪不明的人之一，更加没有想到海洛伊竟会是曾为N氏家族的人的学生。
　　“哈啊……”她叹了一口气，“不要问我是什么原因，知道多了对你没有好处，我本以为会是那个叫奥路埃尔的孩子来这儿，倒是你这跟朱诺完全无关的人探的最深，你一定很关心他。”
　　“我……”伊亚哑口无言。是了，这里就是海洛伊与谣分别的地方，奥路埃尔一定认得这里，谣定是特地等在这儿，他们三人的事情根本与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自己才是多情多事的介入，本该要寻找自己的记忆才是，可还是不自觉地过分关心奥路埃尔和朱诺的事情。“……有关朱诺一千年前的那件事，文献上的记载和奥路埃尔记忆中的不一样，为什么？”他问道。
　　“如果你信任我这个被除名的人，我便将能让你所知的事情都告诉你。”
　　“我相信你，因为你是古内希洛家的人。”
　　“……曾经是而已。”谣淡淡地陈设着她经历的事：“朱诺在一千年以前历经下坠，确是真相，但那次的下坠也是上升的必经劫难，天界是不允许人类轻易接近地方，伊美乐的心脏只有通过下坠的冲击才能发动上升的机能，如果按照奥路埃尔的计划朱诺的确能平稳上升，但却不一定能维持下去，所以我试图用丽芙来贮存伊美乐的心脏的能量，海洛伊以为只有伊美乐的心脏才能令丽芙活过来，其实我只为了做那一举三得之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海洛伊与我的关系，但我之所以收海洛伊为学生完全是错把他当成奥丁的信奉者，我见他是可造之材所以想让他成为N氏家族的人，这样他就能够拥有不朽的生命来进行研究，那时‘那位大人’告诉我，不久将有一名古内希洛的子嗣由朱诺选出，我便错以为是海洛伊，所以我刻意造成那次下坠的混乱情境，为的就是接走‘他’选中的人，但是我直到那个时候才知道，那个被选中的人是奥路埃尔，而信奉天地树女神的海洛伊根本就没有资格成为N氏家族的人……”
　　“天地树女神不愿与其他众神争辉，所以海洛伊也只是默默地信仰，海洛伊与奥路埃尔生活在一起，周遭的一切都是属于奥路埃尔的信仰……我知道所有N氏家族的人俱是信奉奥丁……‘那位大人’说的是老祖宗吗？”
　　“‘那位大人’的事我不能多说，你若知道得多了，恐怕就要像我一样的下场了。奥路埃尔成为了N氏家族的人之后，他在人间留下的痕迹就会被消除，由于我一心错将他当成海洛伊，没有抽走那些被带走的魂的全部记忆，这才造成了奥路埃尔现在这样。”
　　“我在海洛伊建的那所小屋里看到了有关他的记忆，还有你跟着死灵骑士……难道……老祖宗就是……”
　　“不！”谣大声喝止了伊亚的话，“不是！伊亚，不要对‘那位大人’探的太深。”谣一定知道些什么，“算来，我也不能在此逗留太久，‘那位大人’虽然放过了我，但我不能再连累他人了……朱诺的真相就是如此，告诉你这些，只希望你们能回到正常的生活去。”
　　“谣……前辈，我们这种身份早已没有正常的生活了。”
　　“……你们还有，只要还有身体、还有魂魄，不要追溯过往，尚可得一份悠然。”谣的身影逐渐变淡，“最后一件事，请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与我的相遇，我早已不该在这个世上……对了，直走下去你就能看到伊美乐的心脏，那里有通向外面的路。”话罢，彻彻底底地不见了身影。
　　伊亚顺着路走下去，已不是像迷宫一样的路了，深蓝色的大道如阶梯一样循环着，传送门在最下层的太阳形法阵中央。
　　脚下的感觉发生了变化，下面的空间完全是由强化钢铁组构，扑通、扑通地有心脏跳动的声音被完全封锁，几步走去，就已看到伊美乐的心脏。
　　以铁为外皮的大型物体被嵌在附着法阵的凹槽中，椭圆地形状如同心脏一般，四格方向各有一个圆盘维持它的平衡，黄色的符咒缠绕在周围，顶部亦刻着绿色铭文，扑通、扑通，这个看似铁质的无机物如同心脏一样在跳动着。从核心背面绕至正面，通向核心的路被铁栏锁住。
　　“这个就是……朱诺的核心、伊美乐的心脏……”伊亚木然地看着比自己要大几倍的无机物，它跳动地每一下都震撼着伊亚的心灵，“我们一直处于神明的注视之下……”伊亚不知道为什么念出这句话来，核心好像受了感应似的，铁栏机关向两边收起，铺开一条走入核心的路。
　　伊亚踏上两步，猛地一阵晕眩，再次睁眼看时，自己已不在朱诺地下，而是——天空中的长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