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念前尘》云拂衣

5、17——20

　　17
　　故事讲到这里，青羽长叹一口气。
　　“后来，师兄回来了，带着满身的血气，冷得如同千年未化的寒冰。我看着他，几乎都看不到人的气息。”
　　“主上离开那两个月去做什么了？”路少钦寻问。
　　“杀人。”青羽轻声道：“他去报仇了。他的父亲当年被武林正道围攻而亡，圣教也分崩离析，当年有教内叛徒与正道人士暗中勾结，他出去便是去清理门户了。”
　　路少钦想了想，问道：“主上当年年纪不大，武功也并不像如今鲜有敌手，为何要急着报仇呢？”
　　青羽停了一下，才说道：“因为我。当年我并没有和师兄说我爱上另一个江白离，可是，我爱的那个人却全都告诉了他。”
　　“嗯？”路少钦生出疑问，“怎么告诉他的，难道还写信吗？”像当初留下字条一样。
　　“梦。”青羽答道：“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后来师兄告诉我，在江白离说会解决他只能依赖师兄而存在事情之后就开始做梦。每一晚都会梦到我和另一个江白离相处的情景，他了解了我的感情，知道了我们的事情，所以，他做了那个决定。他说江湖正道和圣教当年是相对相立，相互仇杀，他并不怀恨在心，生死由命不怨天，但是教中的叛徒他不会放过。”
　　“师兄回来后，说他已经清理了门户，然后，请我师父护法，他要废掉武功，不再修习《天衍心法》。”
　　路少钦叹道：“主上是想彻底绝了你的心思。”
　　“对。”青羽点头，“我想，师兄当时应是怨我的，他一心期望能得到我的回应，可我却爱上了另一个江白离，纵然他们共用一副皮囊，但终究是两个人。”
　　“那后来，为什么主上还继续修炼《天衍心经》呢？”
　　“因为出事了。”青羽想起当年，眼中慢慢涌上一丝水汽。
　　当年，江白离出去清理门户，他出手太狠了，或者说另一个江白离出手太狠了。师兄只能想杀掉当年背叛者，但他当时控制不住自己，让另一个江白离出现了，那个江白离心狠手辣，将当初的几个背叛者满门皆灭，斩草除根。
　　但是人都有朋友，见他们举家皆亡，他们的朋友也要为好友报仇，不久，他们便查到了事情为江白离所为。在他回到钱芳和李莹玉那里后未过几日，那些人便找上门来。
　　而当时，她和师兄还在为另一个江白离的事情纠缠不清。

　　“师兄，我想再见他一面，可以吗？”李莹玉恳求。
　　“不行。”江白离断然拒绝，“莹玉，那只是我生病后才出现的假象，他不是真的。”
　　“师兄，无论他是真是假，可他已经在我心里了，我只希望在他消失之前再见他一次，和他道个别。”
　　江白离看着她，带着痛苦和失望，“莹玉，为什么我在你身边，你却可以视而不见只想着他呢？他是假的，一个假象有哪里好，值得你倾心？”
　　“我也不知道。”李莹玉再次恳求，“师兄……”
　　“不用再说了，我是不会同意的！”江白离打断她，“莹玉，他不是个好人，你知道吗，他一直都在利用你，他……”
　　江白离还未说完，两人便听得前院传来刀剑之声，便匆匆赶去。

　　18
　　钱芳死了，被前来寻江白离报仇的人杀了。
　　那些人让钱芳交给江白离，但那是她师父唯一的后人，她怎么能弃而不顾呢，在江白离被人围攻时，她去解救，死在那些人的刀下。
　　“师父……”李莹玉抱着钱芳，想堵住她身上流血的伤口，可那么多的伤处她无从下手。
　　钱芳什么也没留下，什么也没来得说便命归黄泉。
　　李莹玉疯了，不顾一切地拿起她的刀冲向杀了她师父的人群中。
　　她的师父，她视若母亲一样伟大的女人。她从一个小乞儿被师父收养才有了一个家，两人一路相伴十多年，早就成了彼此生命中最亲最亲的人。
　　可如今，她师父死了，她的天，塌了。
　　李莹玉发疯一样攻击，招招置人死地，那些人自然也不会留手。李莹玉哪是对手，不过片刻便被击中胸口倒飞出去，重重地落在地上口吐鲜血难以起身。
　　眼前着，她就要随着钱芳一起步入死门，被多人围攻的江白离奋力杀出重围，挡在了她身前。
　　刺向她的那一剑被江白离用身体拦下，剑锋入肩，血染尘灰。
　　“师兄……”李莹玉喃喃着，看着江白离突然间换了神色。
　　“你们找的是我！”纵然被围攻也一直清冷的少年变了个样子，眼角上挑，眉宇间邪气突生，“想杀我，也要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李莹玉看着江白离不要命的冲向对方，人变了，剑意也变了，师兄的剑如寒冰凛冽却杀气不足，而江白离的剑却是如同渴望饮血的怪物，阴森至极，每一挥出不见血便不归来，丝毫不见半分手软，人命在他眼中和草芥无异。
　　那些前来寻仇的人退了，在伤亡过半之后狼狈逃离。
　　江白离转身走向李莹玉，却只见她闭上了眼睛，泪水从脸上划下。
　　李莹玉伤得很重，她中的那一掌中带着热毒，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痛苦异常，江白离必须用内压下她体内毒气四散，才能堪堪保住她的性命。
　　在葬了钱芳之后，江白离便带着李莹玉四处求医。
　　但江湖中有名望的大夫都摇头叹气，没有办法。因为她中毒的时间太长了，热毒虽被内力压着，但也已经走入心脉，若强行祛毒只会让她心脉逆转，立时身亡。
　　但却也不是绝对没有办法，在李莹玉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他们最后去见的苏大夫说可以用另一种寒毒压下她体的热毒，让两者平衡，但是能不能成功并不能保证。
　　已经没有别的办法，李莹玉命在旦夕，江白离只能同意，但意外的是，李莹玉却不肯同意。
　　见此，苏大夫只能让他们两人先行商议。
　　“小丫头，我知道你怨我，但是身体总要好起来，你才能看着我赎罪。”江白离握着李莹玉的手，满是柔情。
　　而他面对的人却扭开了头，装作听不到。
　　“小丫头，就算无法原谅我，你也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师叔一定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李莹玉这才开口，却只是道：“我要见师兄。”
　　“见他做什么。”江白离执起她的手，“你之前不是一直担心我会消失不见吗，现在，我可以永远陪在你身边了，再也不会离开你。他也再不会成为你为难的理由，这不好吗？”
　　“好？江白离，什么是好？”李莹玉正视他，声声质问，“你所谓的好，便是控制着我师兄杀人吗？如果不是你那么狠，那些人怎么会找上门来，我师父怎么会死？这一路上，你滥杀无辜，我不是也劝不了你吗。江白离，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让我师兄变不回来，但是我要告诉你，我见不到师兄，便不会让苏大夫医治，大不了一死，去陪师父罢了。”
　　江白离盯着她，眼中满含无奈，“你一定要见他？”
　　“对。”
　　“好，我让他出来，但是，你要答应我要让苏大夫医你身上的毒。”
　　李莹玉答应了。

　　19
　　“看来，那位苏大夫医术不错，怎么在武林中从未听到过他的名字？”路少钦问。
　　“苏大夫已经过世十年了。”青羽说道：“苏大夫医毒双修，比清心谷的霍神医医术还要高明，只是他不喜名利，江湖中知道他的人不多。他不仅保住了我的命，而且，师兄服下的那颗断前尘，也是出他之手。”
　　“看来是位隐士高人。”路少钦又问，“主上为何会中断前尘，它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只是为了让主上断情绝爱吗？”
　　“断前尘，不能算一种毒，它只是一种药，服下它不仅会让人断绝情爱之念，还会让人断绝一切感情。”青羽轻叹道：“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断前尘会湮灭这一切在人心中所产生的情义，变成一个无情无欲，真正心无挂碍的人，或者说不像人。按理来说，主上是不该有让人研究断前尘确解之法的念头的。”
　　“也许是时间长了，断前尘的药效没有那么大了。”路少钦玩笑似的抛出一个解释。
　　“谁知道呢，也许吧。”青羽回忆着，说道：“那日，江白离答应了要让我师兄出来，从我师父过世之后，将近一个月，我终于又见到了师兄。”

　　“师兄。”眼看着江白离一阵恍惚，眼神变得清冷，李莹玉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莹玉。”江白离眼中带痛，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怎么样了？”
　　“师兄，师兄！”李莹玉挣扎着扑进江白离怀里，“师兄，师父死了，我没有家了！”
　　江白离拍着她的背，轻声道：“我知道，莹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不是的，不是师兄的错，是他的错。”李莹玉摇头，尔后抬头问道：“师兄，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为什么这些日子为什么一直都是他在，你呢，你怎么回不来了？”
　　“莹玉，别着急，听我慢慢跟你说。”江白离安抚着李莹玉，说道：“他把你们的事情从梦境里呈现出来，我看到了那些，便乱了心神。我本想清理了门户，便废掉武功从新来过，只能我一直陪在你身边，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但是，我没想到，他会在我动过手之后睡梦中出现，灭了人满门，这些他都没有再让我知道，直到最后一次，我险些不敌，他突然出现，强行杀了所有人才重新回去，但也是从那一天之后，他再出现，我便有了记忆，如同做梦一样，可以看到他感知他，但却控制不了他。”
　　“莹玉，他真的不值得你爱。”江白离叹息道：“也是那之后，我才了解，他让我梦你们的事情，只是想让我心神不宁，只有我的心绪越乱，越不安宁，他才越有机会出现。当日你受伤，我心中惊恸，他趁机出现，然后又以摄魂之法对自己下了暗示，只要他不愿，我便回不来。”
　　“师兄，是我对不住你，我要怎么办？你要怎么办？”李莹玉满心痛苦。
　　“你不要想太多，你好好的养好身体，不管我出不出来，我都在你身边。”
　　“师兄，你，你不是想废了武功，让他消失吗？现在，也可以。”这一次，李莹玉主动要求让她爱的那个人消失。
　　江白离却反对了，“不行，如果我现在废了武功那么，那我就保护不了你了，那些人还在追杀我们。”
　　“可是，师兄，你既然已经知道他出现发生的事，就该知道，这些日子为了不暴露行踪，他害了多少无辜的人。他以为他能瞒住我，可是，一次两次可以，次数多了我怎么也能查觉出不对，他身上带着的血气，让我难受。”李莹玉哭道：“我不想让他再错下去了。”
　　“等到我们安全了，我一定自废武功让他消失。”
　　李莹玉听着江白离的安慰心中却一片冰凉，师兄已经控制不了江白离的出现了，难道江白离之后会任自废武功吗，以后，根本不会有以后了。
　　李莹玉的精神很差，哭了一场便沉沉睡去。
　　夜间听得一声轻响，猛然间惊醒，看到坐在她床畔的还是师兄，这才安下心来。
　　“师兄，你一直守着我，累了吧？”李莹玉轻声问。
　　“不累，我想看着你。明天，苏大夫帮你医毒，如果，如果……我怕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生死有命，师兄，我都不怕。”李莹玉勉强笑了下，“师兄，你去睡一会儿吧，明天好陪着我一起过鬼门关，到时候，如果我走得慢了，你要记得把我拉回来。”
　　“好，我陪你。”江白离点头，“不过，我不能睡，如果我睡着了，我怕他会出来。”
　　“师兄……”

　　20
　　“第二天，苏大夫用极寒之地的冰虫调配了一方毒剂，在他配药的时候，我找他要忘忧丹，想要消除师兄对我记忆，我怕，如果我撑不下来，师兄会接受不了。”青羽看着天边艳丽的朝霞，坐得乏了起身走动着，“当年，幸好我问了那一句，苏大夫不明就理，问我理由，我便同他说了师兄的事，万没想到，他能让江白离消失。”

　　当时，苏大夫听完李莹玉的话，思索了一会儿，对她说道：“你师兄这个病症，我倒是遇见过，如同一体双魂，多魂症。”
　　“多魂症？可有医治之法？”李莹玉急切的追问。
　　“没什么好的医治之法，但是，你师兄的病症是练功后心神不稳而引起的，那治起来其实不难，一既是因武功而引那废掉内力自可消除，二便是彻底的稳定心神，不为外物所扰，心念如水，无波无澜，心不动则意不乱，意不乱心魔则无法可趁。”苏大夫把调配好的寒毒放在桌边。
　　“只要是人如何能真正的心如死水，不乱不扰呢？”李莹玉并不认可这个说法。
　　“人力不可为，当然要用别的办法。”苏大夫说道：“我有一味药，不算毒，但服下会让人断绝一切情绪欲念，做到真正的心无杂念，但是，也有一个弊端。”
　　李莹玉接了一句，“那还算人吗？”
　　“便是这个弊处，所以，要不要用就要你们自己做决定了。”苏大夫说得明白，“它叫断前尘，不会让人忘记以前的记忆，只会让人断绝七情六欲，再无喜怒哀乐，它不是毒，却比毒更毒。但是，它确实能解你师兄的困境。”
　　“有解药吗？”李莹玉想问的是，可不可以，先服下它，然后等到他们脱困了，平安了再服下解药，让师兄变回来，到那时她师兄就可以废掉武功来彻底让另一个江白离消失。
　　“它不是毒，何来解药。”苏大夫说道：“你的药已经配好了，现在就可以服用，用之后生死由命了，但是我会尽全力保住你的命的。至于断前尘，可以在你好了之后你们一起决定要不要用。”
　　“不必，把它给我吧。”李莹玉闭了闭眼睛，一个无悲无喜的师兄还是一个滥杀的江白离，总是要选一个的，“麻烦苏大夫把我师兄叫进来。”
　　“好。”苏大夫出门叫了一直守在外面的江白离进来，自己去取断前尘。
　　李莹玉看着江白离，低声道：“师兄，你都听到了。”
　　“嗯。”江白离点头。
　　“师兄，真的不要废掉武功吗？我们可以找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隐居，再不过问江湖……。”李莹玉再一次劝江白离。
　　“不行。”江白离的答案依旧，“那些人一直在追杀我们，如果我废了武功，我们俩个都活不了几天。”
　　李莹玉沉默着，良久方道：“师兄，他不能再出现了，真的不能。”
　　“好，都听你的。”
　　“对不起，师兄。”
　　“你永远不必和我说抱歉。”江白离揉着李莹玉的头发，柔情中带着微微的痛。
　　未几，苏大夫带着断前尘回来，是江白离接过去的。
　　“莹玉，我想先看着你治好再……”江白离把断前尘紧紧的攥在手心里。
　　“好。”李莹玉应着接过她的药碗，将那一碗寒毒一饮而尽。
　　“啊……”药一下肚李莹玉便感到一阵难以忍爱的痛楚，寒毒引得热毒发作，极寒之后便是极热，冷热交炙，散在全身的经脉之中，冲得她一时面如死灰，全身如刀割一般痛苦。
　　“莹玉！”江白离抱住李莹玉，想以此借给她力量能稍稍减轻她的痛苦。
　　“师兄，好痛，我好痛……啊……”李莹玉痛得嘴唇都咬破了。
　　“莹玉，没事的，撑过去就好了。”江白离也跟着她的痛一起心痛，然后脑中便一阵恍惚，神识变得模糊，他知道，另一个他要出现了，对李莹玉的称呼也随之改变，“小丫头……”
　　“师兄？江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