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念前尘》云拂衣

4、13——16

　　13
　　弦月西斜，夜风悄悄散去。
　　青羽见路少钦凝神倾听的神色轻轻笑了起来，“少钦，你第一次心动是在什么时候？”
　　“遇到你之前，十五六岁吧，我喜欢一个读书人家的姑娘。”路少钦回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不过，后来她就嫁给了别人，之后，我也就遇到了你们。”
　　“跟我当年差不多的年岁。”青羽感叹了一声，“稚嫩如含苞未放的花蕾。”
　　“你能不能不这么感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般娇情的语气，路少钦真受不了，“继续说你的事吧。有人对你表白，你当年是什么心情？”
　　“正说着呢。当时的年纪，我还不懂情为何物，乍听到江白离的表白，我整个人都是矒的，真的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喜欢我呢。那时的我调皮又任性，根本就是还没长大的孩子，喜欢我，他脑壳不正常吧？当然，当年，江白离在我心里本就是不正常的，所以他的话我并未相信。”
　　路少钦笑问：“后来如何信了？”
　　青羽叹了口气，“如何信了，当然是因为主上认下了。之前我答应过主上不会再瞒着他，所以，我和江白离说过话都告诉了他。”
　　“那当年主上的心情定然是五味杂陈的。”任谁在根本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心中的秘密透露出去，对方还是当事人，再冷静的人也会七上八下的心不安稳。
　　青羽回忆着当时江白离的神色，记忆里的他确实是脸色不好看。
　　其实不仅是不好看，那时的江白离还是眉心紧皱的纠结，满面冰寒。
　　“师兄，你怎么了？”李莹玉关切的问。
　　江白离看着她沉声道：“莹玉，如果，如果那个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你能接受吗？”
　　“师兄，你跟我开玩笑的吧？”
　　“没有开玩笑。”江白离郑重的道：“之前我一直想等到我们两情相悦再说这些的，但是既然现在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什么也没想啊。
　　江白离伸手抚了下她的头发，温声道：“不急，我知道你还没想清楚，你慢慢想，我可以等。”
　　“师兄……”
　　虽然江白离说可以慢慢想，但李莹玉心里却乱成一团，让她怎么想？
　　纠结了好久，李莹玉既无头绪，又无结果。问师父，师父只是摇着头笑，说她一辈子也没成亲，这问题她帮不上忙。
　　李莹玉头都快想破了，也想不出该怎么办？
　　江白离见她纠结的模样倒是轻松了不少，间或还会劝她放轻松些，他不着急。
　　被江白离劝了几次，李莹玉确实不再那么头疼了，只是偶尔总会望着江白离发呆。
　　在又一个杏花初绽的时日里，李莹玉见到了造成她如今如此为难的罪魁祸首。
　　“你怎么又出现了？”这还不足一个月，江白离发病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了。
　　“没办法，你师兄不肯废去武功，他的内力越高，我就出来的越频繁。”江白离说道：“走吧，趁现在天还早，我带你去玩儿，我不是答应过给你抓虎崽儿吗，一直都没抓到，现在天气暖了，应该好抓了。”
　　李莹玉拒绝，“不去。我现在哪有心情养虎崽儿啊，不抓了！”
　　“还在为难呢？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他是你师兄，也只能是你师兄，你没必要为这个难为自己。”
　　“你还说！都是因为你，如果你不说那些话我哪会这么为难？”李莹玉不能对着正常的师兄发脾气，只能怼现在的江白离了。
　　“是你自己非要为难你自己的。”江白离轻笑，“你明明就不喜欢他，那还想那么多干什么，跟他直说只把他当哥哥，不可能有别的感情不就好了。”
　　“你说得轻松，我那么说，师兄该有多伤心啊。”李莹玉叹气，“师兄虽然表面上很冷淡，但他心很软的，他对我那么好，我不想让他伤心。”
　　“哦，那你能接受他吗，不是兄长，而是丈夫？”江白离挑眉。
　　李莹玉闭上眼睛趴到交叠的手臂上，语气纠结，“我就是现在还接受不了，才这么为难的！”
　　“所以，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纠结这些呢，走吧，我带你去散心。”江白离拉起来李莹玉往外走。
　　“去哪儿？”
　　“去能让你忘记烦恼的地方。”

　　14
　　“师父，师兄，我走了，晚点回来。”
　　“去吧，到了马捕头家里要沉稳些，人家正在办喜事，千万不能与人吵闹。”钱芳叮嘱，“把贺礼带好，别弄丢了。”
　　“知道了，师父。而且今天是马小柱娶亲的大喜之日，我一定老老实实的吃酒席，绝不闹事。”李莹玉保证。
　　马小柱就是镇上马捕头的小儿子，养了狼的那个，比李莹玉大一岁，今日里成亲。因为李莹玉数次进公堂都是马捕头抓了又放的，是以，也算不打不相识。马捕头没有女儿，很是喜欢李莹玉活泼娇闹的个性，每次李莹玉到镇上去马捕头都要请她好吃好玩一顿。
　　所以，这一次马小柱成亲，马捕头也给李莹玉发了请贴。
　　李莹玉带着贺礼出门，现在正是初夏，天气还不算炎热，尤其正当清晨，风中还带有一丝夜晚的凉爽，出门赶路正合适。
　　这一日，李莹玉倒也说到做到，在马家安安生生的呆了一整天，虽然吃吃喝喝下去了不少好东西，但也懂事的帮着李家一起待客，直到客人尽皆散去，又帮着收拾了东西，已经到了下晌儿才带着马捕头给她准备的回礼回家去。
　　李莹玉正走着，迎面一道飞快的人影闪过，顺手便摘走了她拎在手里的篮子。
　　“你干什么？会吓到人的。”李莹玉皱着眉嘟囔着。
　　“帮你拿东西还有错了。”江白离两步走到李莹玉前面，转过身面对着她倒着走，举着篮子边瞧边道：“你这去的时候都没带这么多东西，回来的时候倒是拿了不少。有肉有蛋，还有糕点，真不错，莫不是要把别人家都搬空了吧。”
　　“切。这是马叔给的，里面还有饴糖，你要吃吗？”李莹玉自问自答，“呦，弄错了，师兄才喜欢吃甜的，你嘛，不喜欢的。”
　　“记得我的口味，是不是喜欢上我了？”江白离突然停下脚步，笑盈盈的看着李莹玉。
　　“大白天，做什么梦呢。”李莹玉移步从他身侧走过。
　　江白离伸手拉住她，“我好不容易白天出来，别这么早回家，我带你去看好东西。”
　　“不要，我累了，不想再跑了。”李莹玉想也不想的拒绝。
　　“那我背你。”江白离说着一个璇身将李莹玉背到背上，“抱好了，别掉下来。”
　　“哎，你慢点儿。”李莹玉赶忙抱紧江白离的脖子，生怕他在运起轻功的时候掉下来。

　　金乌西垂，天边最后的一抹亮光悄然隐去，夜幕初下的山脚下，轻风吹过，潺潺小河中，静水清流。
　　“这有什么好看的？”李莹玉陪着江白离站在小河边。
　　“跟我来。”江白离牵着李莹玉的手快步走向一旁的芦苇丛。
　　两人在芦苇丛中穿行，惊起藏在其中的大片的飞虫。
　　点点萤火，围绕着两人在空中翻飞。
　　长夜月如练，月下萤火飞。
　　江白离坐在小河边看着李莹玉一趟一趟的从芦苇丛里跑进跑出，脸上漾着笑容，像个孩子。
　　“为什么不戴那支玉钗？”待到李莹玉跑累了到他身边坐下，江白离递了块糕点给她。
　　李莹玉没有回答，江白离却又问道：“是不是怕你师兄不高兴，那是我送的，不是他送的？”
　　“知道了还问。”李莹玉小声说，而后又道：“师兄，我今天很高兴。”
　　江白离看着她，说道：“那我再重申一次，我不是你师兄，以后，不要叫我师兄。”
　　“啊？不叫师兄，叫你什么？”
　　“叫我的名字。”江白离笑得温柔而又认真，“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那一刻，江白离眼中只有李莹玉，他说的那样郑重，眼神那样深情，像一潭水，深不见底。
　　李莹玉愣住了，她突然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师兄……”
　　江白离听她轻喃，却笑了起来，“你师兄不在这儿。”
　　说着，他倾身轻轻亲了一下李莹玉的眼睛，笑道：“这一次，记清楚了，我是江白离，不是你师兄。”
　　“江，江白离……”

　　15
　　天光乍现，东方突现一抹白。
　　青羽深深感慨，“那是我第一次清晰的分清楚，师兄和江白离是不同的。同样的感情，师兄温柔以待，江白离却是侵略性的不容拒绝。”
　　“你就是那时候喜欢上他的吧？”路少钦虽是问询，但却透着肯定。
　　“嗯。”青羽又续了一杯茶，“心动只在一瞬间，那一刻，师兄和江白离在我心里有了不同的位置。”
　　路少钦看着青羽，朦胧光线下，她的眼神带着些许的迷茫和落寞。
　　“师兄对我很重要，他是除了师父以外我最亲的人……”

　　那一晚，李莹玉逃了，丢下江白离一个人在河边，自己飞快的跑回了家。
　　那一晚，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心里头，脑子里想的念的都是江白离亲她时那双深情的眼睛。
　　她不懂情爱，但她知道在江白离靠近她的时候，她心跳的不正常，好像全身的血气翻涌，脸上像着火一样烧得头晕脑胀，迷失在他的双眸里。
　　但那时候，她还没有分清楚师兄和江白离的不同。她真正明白是在第二天见到师兄之后，她本以为她会像前一晚那样心跳加速，面红羞涩。
　　她本想同师兄说昨晚的事情，本想说她可能有答案了，但是，就在她见了自己师兄的那一刻，她才发现，她错了。
　　她的师兄还是那样的面色清冷，眼神温和，看着她时带着淡淡的笑意，但是，她却没有了和昨晚一样的感觉。
　　眼神不对！
　　同样是那个人，但却不是那双眼。眼前人的眼睛是柔和的，像头顶的阳光一样暖，而让她心跳失衡的却是一双如同深渊一样幽深的眼神，不是眼前人。
　　李莹玉在师兄的诧异中凑近他，没有，没有血气上涌，胸口平静的如同以往的每一日。
　　“莹玉，怎么了？”师兄关切的问。
　　李莹玉摇头道：“没事，就是想看看师兄。昨晚的事，师兄又不记得了吧？”
　　“嗯。”江白离承认，“昨天午饭之后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那我告诉师兄。”李莹玉带着淡淡失落的笑，讲他昨天的事情，“师兄昨天下晌去接我了，还带我一起去看了萤火虫，很漂亮。”
　　“喜欢啊，那今天我再带你去看。”江白离的脸色并不好看。昨天他和李莹玉相处那么久，可他一点记忆也没有，听着就像听别人的事情。
　　李莹玉摇头拒绝了，“不用了师兄。对了，师兄，你给我的刀谱我有一式总是练不好，你帮我看看是哪里练得不对。”
　　虽然她对江白离承诺过不再瞒着他任何事情，但是这一刻李莹玉还是瞒下了昨晚的江白离曾经亲吻过她的举动。

　　16
　　之后一段时间，李莹玉表现的很正常，但私下里却总会经常的神思不属，陷在自己的沉思里忘记今夕何夕。
　　“这么为难吗？”
　　李莹玉正在沉思，忽然的声响打断了她的思绪，抬头，正是江白离。
　　“你出来了。”
　　江白离坐到她对面，说道：“刚出来就来找你了。”
　　李莹玉没有说话，江白离指尖覆上她的手，轻轻摩搓，“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心里不安稳，虽然我出不来，但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李莹玉拉住他的手，倾身向前，再一次的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带着轻挑，但最深处却是幽暗的深沉，倒映着她的影子。
　　对，就是这个眼神，同一双眼睛的另一种眼神，让她面红心跳的眼神。
　　李莹玉退回原位，看着他说道：“明明就是同一个人，可你和师兄却是不同的，江白离，你为什么要出现呢？”
　　面对近似质问的话，江白离却笑得很开心，“小丫头，你爱上我了！”
　　他说得那样肯定，而李莹玉也没有否认。
　　“可你和师兄是分不开的。”李莹玉幽幽的说：“没有师兄你就没有办法存在。明明师兄才是陪在我身边的人，为什么，我喜欢上的却是你呢？我该怎么对师兄说，怎么能不伤他的心？而你，只是他生病了才会出现的另一个人，如同一个幻影，等师兄痊愈了，你也就会消失再也不存在了。”
　　“你在担心我会消失，会再也没办法出现吗？”江白离没有等李莹玉回答，接着说： “爱上我又不是错，你不需要愧疚。你只要爱我就好，其他的你都不用想，我会解决的。”
　　“你要怎么解决，难道，你还能从师兄的身体出来，变成一个真正的人吗？”李莹玉并不相信。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江白离看着她，像看着世上最珍贵的珍宝，“我给你的那支钗，以后就戴上吧，我喜欢看你戴上它。”
　　李莹玉看着他，最后应了下来，“好。”
　　果然，第二天，李莹玉就戴上了那支钗，只是，当时江白离又变回了她的师兄。她看着师兄，心里翻腾不定，她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她的那些心事，但她又真的不想再瞒着他了。
　　那支钗，她戴了，然后，便时时刻刻的提醒着她，她的心上人叫江白离，而不是师兄。每次她见到师兄，便会感到愧疚，师兄对她有情，她纵无意，也不该瞒着对方，让他心有期望。
　　终于，李莹玉下定决心要开诚布公的对师兄讲明一切，但就在她想坦诚的当口，师兄却突然间说有事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都没来得及准备行李，只简单的打包了两件衣服便匆匆离开了。
　　这一走，便是两个多月，到了桂花飘香满山黄叶的时候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