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念前尘》云拂衣

2、05——08

　　05
　　“想象不出来，你当年会是那种模样？”听着青羽的描述，路少钦完全想象不了她这般沉静的人也会有那样刁蛮娇纵的时候。
　　“有什么想象不到的，当年我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青羽轻笑，“当年怎么也没想到，十几年后我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你说你当时对主上感官不太好，那后来为什么又变了呢？仅仅是因为他的另外一面吗？”
　　“当然不是，主上年轻时只要不发病其实和现在没什么改变，一样的不苟言笑，冷静自持，看上去很难接近，但相处后却意外的温和……”
　　青羽还记得，她第一次认真的江白离相处，是缘于她的好奇。
　　在她第一次见到江白离的另一面后，她开始对这个人生出了兴趣。明明本是一个清清冷冷的少年，除了练武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天到晚脸上连个表情都没有，但病发后却变得爽朗开怀，比之本来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还年少的李莹玉很想弄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同一个人却会有如此大的不同，难道一个武功真的能把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吗？
　　为着这份好奇，她开始接触没有发病时的江白离。一开始还只是暗中观查，后来就变成了光明正大的跟在身边不离左右。
　　一起吃饭一起练剑，江白离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就差跟进同一个卧室了。
　　相较于江白离对武学的痴迷，林莹玉对学武是没多少耐心的，她也就是天分实在好，才能在完成师父立下的每天必需练功两个时辰的规矩后就随心所欲的到处疯玩儿还能练出一身不俗的功力。
　　又到了练功结束的时间，青羽把方才还锋芒毕露的长剑还鞘，跑到一旁坐下来观看江白离练剑。
　　等到江白离收剑之时已经是日落时分，利落的转身走人也不会理会一旁的李莹玉。
　　“唉，师兄你等等我呀！”李莹玉赶忙捡起自己的剑小跑着追了上去。
　　半路上，江白离突然停下来面对李莹玉说道：“以后，不要再跟着我！”
　　“为什么？”
　　“你不喜练剑，无需跟来。”江白离看得很清楚，李莹玉对剑道无感，每日练习不过是完成任务罢了。
　　“我不，我就要跟着。”李莹玉向来不是听话的孩子。
　　“既不喜，何必勉强。师叔疼你，你说她不会计较。”
　　“师兄，你是在关心我吗？”李莹玉笑道：“我虽然不太喜欢练剑，但也没有勉强。虽然挺累的，但是练会了出去玩儿就不怕被人欺负了。”
　　江白离看了她一眼，不再言语，转身继续往回走。
　　一路上只听到李莹玉唧唧喳喳不停的说话：“师兄，你每天都练剑这么久不觉得累吗？明天休息一下好不好，我好久没去玩儿了，明天我们一起去玩儿吧，我知道好多好玩儿的地方……”
　　这是李莹玉跟着江白离月余来第一次得到些许带有感情的回应，不再是像以前一样，话都不跟她说一句了。
　　那次之后，江白离对李莹玉虽不很亲近，但却不再视若无睹了，至少见面会打个招呼。

　　06
　　李莹玉再次见到另一面的江白离依然是一个月夜。只是，这一次，是江白离敲窗把李莹玉叫出来的。
　　同样的月华如练，繁星点点，同样的杏林之中，只是上次是满月，今晚是银钩，当时杏杏开花，此时已结小杏子。
　　“小丫头不错嘛，真没想到你居然真的那么听话，没把见过我的事情说出去。”江白离对李莹玉很是满意。
　　“那当然了，我可是君子，我答应过你不会说出去的，当然要守信用，师父说过这叫君子一诺重，千金不改。”李莹玉扬着头一幅骄傲的小模样说得跟真的似的，其实只是怕说出来后被师父知道她不听话得挨训罢了。
　　“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今晚我陪你一起玩儿，先前你不是一直要我陪你玩儿吗，那个我不陪你，现在这个我陪你，说吧，你想去哪儿，玩什么？”
　　“真的？那你陪我上山抓虎崽儿吧，镇上的马捕头家里养了只狼崽子可威风了，我要养一只更威风的！”曾被马捕头的儿子在跟前儿炫耀过的小狼崽子叫她眼馋的很，只是她师父不肯给她进山抓，只说让她练好武功，想要就自己去抓。可是老虎都在深山里，她不敢去。
　　“好，不过如果找不到你可不能抱怨，毕竟我只能出来几个时辰，明天早上就要变回去了。”
　　“没关系，这次抓不到下次继续。”李莹玉说着拉了江白离就走，时间不充裕，得抓紧时间，“如果你白天也能记得要帮我抓虎崽子就好了，这样肯定很快我就能有宠物了。你说你也真奇怪，明明你发病的时候能记得所有的事，为什么不发病的时候记不得发病时候的事呢？”
　　“我哪知道，生病嘛，变成什么样子都有可能。”江白离耸耸肩不太在意，“不说这个了，快走吧，不然天就要亮了。”
　　虽然两个人真的趁着月色往山中走了一趟，仗着轻功高来去迅速，但老虎崽子哪是那么好抓的，两人跑了好久虎毛也没见到一根。
　　看着快要天亮了就赶紧赶了回去，从后院跳墙进的院子。
　　“喂，你下次什么时候出现，你说要帮我抓虎崽子可不许反悔的。”回屋之前李莹玉想确认一下江白离再出来的时间。
　　“这个不是我能控制的，得看那个我什么时候发病啊。以前呢，我还能隔三差五一个月出来一两回，现在被你师父内力压制，百八十天的能出来这一次就不错了。”江白离看着她颇有些诱或意味的说道：“你要是想让我多出现，不如就让你师父不要再压制我的内力了，这样我也能早点儿帮你抓到虎崽儿。”
　　李莹玉并不为所动，“不行，你是练功走火入魔生病了才变成这样的，万一师父不帮你治，你不就疯得更厉害了，害人的事我可不做。”
　　“小丫头还挺有原则。”江白离似笑非笑的称赞，“那你就等着我下次不知猴年马月再出来吧。”
　　“等就等，我又不是等不了。”
　　时间就在那样李莹玉白日同正常的江白离一起练剑，偶尔病发时和另一个江白离玩闹中度过。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李莹玉和江白离的相处也越来越亲近，钱芳总能听到徒弟隔三差五的搔扰江白离，而江白离的态度也渐渐的从冷言冷语变得温和起来。
　　“师兄，明天镇上有庙会我们去听戏吧？”
　　“不。”

　　“师兄，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是烤羊腿，福顺斋的招牌菜，可好吃了。”
　　“谢谢。”

　　“师兄，这是我刚从山上采的蜜，可甜了，你尝尝。”李莹玉抱着一罐子蜂蜜到江白离面前献宝。
　　“师叔说过不许你进山。”
　　“我没进去，只在外围转了转。”
　　……

　　07
　　“师兄，师兄，我累了，我们歇一会儿吧。”李莹玉在又一次落败后，立马收剑归鞘，不愿再战。
　　“你又不认真。”
　　“师兄，我们今天都练好久了，你瞧，昨天磨的水泡都破皮了，好疼，师兄，不练了好不好，就今天一次，就歇一次。”李莹玉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撒娇。
　　江白离看着她的掌心确实破了皮，这才松口，“只此一次。”
　　“明白，下不为例！”李莹玉答应的倒快，只不过，这对话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了。
　　“师兄，下个月就是我生辰了，你有给我准备了生辰礼吗？”
　　马上就要十六岁了，李莹玉一心记挂着想要收礼物呢，以前都只有师父一个人记得她生日，今年家里多了个师兄，陪她过生日的就却又多了一个人，这还没到时间呢就期待起来了，还生怕人家不知道，早早就开始提醒过了。
　　“嗯。”江白离点头。
　　“那你要送我什么？”李莹玉马上就兴奋了起来。
　　“当天给。”
　　“早点给嘛，反正都是要给我的，早给晚给都一样的。”李莹想早些看到礼物。
　　江白离摇头，不肯同意。
　　“那好吧，当天就当天吧，不过，你送的礼物一定让我喜欢才行。”
　　“嗯。”

　　十六岁，花儿一般的年纪，有些人家的姑娘都已经成亲生子，但当年的李莹玉却还是个未开窍的孩子。
　　“四十六两七钱八分，再加上三百二十三文，一共是……”李莹玉清空了自己的钱匣子，一点一点的数银子，数一块往匣子里放一块，越数越难过，明明师父给了不少零花钱，她还偶尔会打猎到集市上卖，可她存的银子却越来越少。
　　“数银子呢！”江白离推门进屋，瞧着她的银匣子笑道：“数了多少了，我刚在外面听到是四十多两吧，不太多，要不要我给你添上一些？”
　　“你想干什么？”李莹玉啪一下把匣子盖上。
　　“能干什么，不是说了吗给你添钱，又不会抢你的银子，瞧你护食的样子。”
　　“不需要你添。”李莹玉抱着匣子问道：“对了，你怎么在白天出现了，你不是只在晚上出来吗？”
　　“没办法，谁让你的师兄内功越来越高了呢，他的内力越高越控制不了自己。”江白离坐到她对面。
　　“说的好像你和他不是一个人似的。”
　　“那请问小师妹你有没有把我们当成一个人啊？”
　　李莹玉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们当然是一个人啦，虽然性情变了很多，但你只是师兄生病了才变成的样子，你们又不是两个人。”
　　“是吗？”江白离眼神暗了暗，轻哼一声。
　　“你今天好奇怪，你到底来干嘛的？”奇奇怪怪的看的人挺不舒服的。
　　江白离回答道：“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这不是来问你想要什么礼物的吗？”
　　李莹玉一听，眼睛马上亮了起来，“要送我礼物啊，什么都可以，我不挑的。”说着，眼光一转，说道：“只要不是师兄给我准备的那一份就好。”
　　“你不是说我和他是同一个人吗，送同一份礼物才是正常吧？”
　　“不是，话不是这么说啊。虽然你和师兄是同一个人，但是，师兄又不知道你的存在，他给我准备的礼是他的心意，不包含你，你要送礼当然要送另一份。”李莹玉马上辩解。
　　“逗你玩儿呢，他是他，我是我，我当然不会用他的礼物敷衍你。”江白离说道：“走吧，趁着现在还是白天，你师父又不在家，带你玩儿去。”
　　“去哪儿？我的虎崽子你都还没给我抓到呢？”
　　“先不抓虎崽子，咱们去镇上玩儿。”
　　“太好了，玩去啦！”

　　08
　　月上中天，青羽手中酒水已尽，正要再续上，路少钦却制止了。
　　“今晚你已经喝了够多了。”
　　“相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的酒量有多好吗？莫说这一壶，就是十壶也不在话下。”
　　“不是怕你醉，而是酒入愁肠愁更愁。”路少钦把酒壶放到自己面前，对青羽说道：“你还讲完，我还等着听呢。”
　　“怎么，我的往事还成了你的消遣了？”青羽似笑非笑。
　　“纵是消遣，也是我是你的消遣吧。瞧你愁容满面的，满腹心事无处诉，也只能一股脑的倒给我听了吧，放心，说吧，我不笑话你。”路少钦拐着弯的安抚她，“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后来，后来主上就知道了我和另一个他的事情，为此他发了好大的火。”青羽叹着气，回忆往昔，当年的她真是少不更事，事情发生的时候她连江白离为什么生气都弄不清楚。
　　她还记得，那一日是她十六岁的生辰，那时她还是幸福欢乐的。一大早，师父就为她置办了一桌好席面，然后送了她一只石榴石的手串。而师兄也送了她一份厚礼，一把弯刀，刀柄镶着宝石，还有一份刀谱。
　　“你不喜练剑，这把刀给你。”江白离说道：“我已经和师叔说过，她同意了。”
　　“好漂亮啊。”李莹玉抱着刀就不撒手，“师兄，谢谢你。”
　　“喜欢吗？”
　　“喜欢。”李莹玉看着江白离问道：“师兄怎么知道我喜欢刀啊？”
　　“你屋里藏着的那柄木刀难道是看着好玩儿的吗？”江白离反问。
　　“嘻嘻，师兄，你真好。”李莹玉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了。
　　钱芳在一旁说道：“莹玉，是师父忽视了你，这么多年只以为你不喜欢习武，却没问过你喜欢什么。”
　　“师父，您说什么呢？是我一直瞒着你，你才不知道的。师父，我长大了，我知道你让我练武都是为我好，我不说我喜欢刀，是因为我知道师父你只会剑法，不会用刀啊。”李莹玉安慰师父，“而且，我先前也试过用偷偷用马捕头的刀，但是我不喜欢，太大了，挥着不舒服。”
　　李莹玉挤眉弄眼的说着，钱芳被徒弟的怪模样逗得笑了起来。
　　“师兄，我喜欢这把刀，你陪我练好不好？”李莹玉拉着江白离就要出门耍她的新刀。
　　“嗯。”江白离在钱芳点头后跟着李莹玉出去。
　　李莹玉拿着她的刀玩了大半天，直到深更半夜还激动的睡不着觉。
　　“喂，小丫头。”后窗被推开，是江白离跳了进来。
　　那神态那语气一看就是另一面江白离出现了。
　　“很晚了，你怎么出来的？和你上次出来只差几天，我师兄不会病得那么严重了吧？”以前这个江白离只是三两个月的出现一次，这一年，哪怕近来一个多月就会出来一回，但这次离上次他说送礼物也不过五六天，怎么会这么快就又发病了？
　　“放心，他没有病得更重，我是用了别的办法才提前出来的，你不懂不要问了。”江白离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李莹玉，“喏，给你的生日礼物。”
　　“我还以为至少要等到下个月才能收到礼物呢。”李莹玉拿到手一看，居然是一支青玉所制的凤羽钗，“哇，这玉很贵重吧，雕得真好，镇上的银楼里小小一块雕得还不怎么好看都卖好贵的。”
　　“这个不是买的。”江白离上手抽出玉钗给她插到头上，“好看。”
　　“不是买的，不会是偷的吧？”李莹玉的惊讶道。
　　“你这小脑袋瓜想什么呢！”江白离顺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哪有人偷东西送礼的。”
　　“开玩笑啊，你还真动手啊，疼！”李莹玉揉着自己的脑门。
　　“疼什么，根本没用力。”江白离叮嘱道：“这只钗可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要收好知道吗？”
　　李莹玉眼珠子一转，笑道：“不算第一份，今天白天师兄你还送了我一把刀和刀谱呢，我可喜欢了。”
　　“那是你师兄送的，这个是我送的，别给我们混成一谈。”江白离语气不太好。
　　“好好好，看在礼物的份上，不混就不混。”李莹玉毫不走心的应着。
　　“我出现的时间不能太久，我回去了。”江白离原路离开。
　　李莹玉那时还在欣喜着她得到的礼物，完全没想到，到了第二天，她的生活就变成一团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