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Chapter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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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牢房，司沉坐在床边独自疑惑，汤斡楠自从午饭之后就变得十分奇怪，经过这几日相处，两人从一开始的无言相对到后来做一些短促的交流，而今天，一下子又变成了初识时的沉默，其中还添加了一点暴风雨前的平静的意味，司沉联想到沉默的活火山——这个比喻十分形象，汤斡楠不就是一座会移动的活火山吗？
刚才放风时，他和于民坐在一起聊天，看着放风场四处聚集的抑或来回走动的囚犯，他觉得桑比亚监狱无比平静。
于民两手交织在一起，沉默了一下，说：“那些都是假象，你知道监狱里的王吗？”
司沉摇摇头：“这个监狱也有领头啊？”他没听说过，从他入狱以来一直认为这里除了几个自己成立的小组织小帮派小头目，便没有什么能引起腥风血雨的人物。
凡是越往后的区域犯人就越凶暴强大，或许是因为他在A区的关系，所以觉得日子还挺悠哉的。
“他是监狱里除了典狱长之外唯一可以称雄整个监狱的人，见过他的手段的人都称之为王，不过在我入狱之前王就被人带走了，听小道消息说，他离开之前警告过狱中的‘老人们’在他离开的几年里不许引发事端，管束好自己的小弟。但总有那么几个胆大妄为的人挑衅王的尊严，结果不是死亡就是不明失踪，所以直到如今，整座监狱都安静得不可思议。”于民说。
“他们在等他的回归吗？”司沉问道。
于民看了看西边的落日，不确定地说：“可能是惧怕他的回来吧。”
他们说着说着，忽然间一片阴影落在他们的头顶，挡住了美丽的霞光。
司沉抬起头。
汤斡楠背对着夕阳立在他的面前，整个人隐在光线里含糊难辨，仿佛在他的四周镶嵌了一层毛边。
于民挪出一块地方，笑着说：“坐。”
然而汤斡楠根本不看他，拉过司沉的手就要离开。
“你干什么？”司沉用另一只手拍开他。
汤斡楠站在夕阳下一动不动，两眼直视司沉。
司沉只觉得四周开始变得冰冷，他侧开脑袋躲过那道逐渐冰冷的目光，说：“汤斡楠，现在还不到吃饭时间。”
他猜想到那小鬼是因为饥肠辘辘而拉他去给他买食物吃，不过时间也差不多了，司沉转头看向坐在台阶上看着他们的于民：“快到点了，一起去吧。”
坐着的于民一脸古怪地点头：“好啊。”
晚饭和午饭的境况相差不大，汤斡楠一样的莫名其妙，时不时夹菜给司沉，却不说话。两个人一同回牢房的时候一路沉默到底。
浴室的门唰地拉开，床边的司沉吓了一跳，从回想中回到现实。
汤斡楠淋了浴，头发湿嗒嗒地垂着，水滴不停地从他乌黑的发丝上落下，司沉拿起一早准备好的毛巾，喊他过来。
“都跟你说几遍了，洗完头记得擦干，不然会感冒头疼的。”司沉一边用毛巾包裹汤斡楠的脑袋胡乱揉搓一边重复着说过的话。
汤斡楠乖乖的坐在床沿任身前站着的人伺候。
司沉擦着擦着就觉得不对劲，不知什么时候腰部攀上了一只手，此时正停在那里一动不动，让他过了许久才发觉它的存在。他奇怪地看了汤斡楠一眼，继续擦头，但口里却说：“你手拿开。”
他本以为汤斡楠不会这么听话，至少还要他强调好几遍，然而事实却是那小子听话地将手挪离了自己，但是接着他又拍开司沉搁在他头顶正的手，然后爬进床内，翻开被子就一副我要睡觉的模样。
司沉拿着白色的毛巾愣怔了一会儿，心里想着难道这孩子青春期到了，所以才这么反常？
看了耸起的被子一眼，司沉将毛巾扔在木椅上，就拿过准备好的衣服去浴室淋浴了。
出来的时候，墙壁上的指针正好指在了7点，时间还真早，但是监狱里无事可做，司沉掀开被子爬进床。
他靠在床上，俯下头用手指戳了戳身边人的手臂，皱了皱眉，怎么都是骨头。
背对着司沉的汤斡楠还没睡着，他转过身看向司沉，两眼血红如鬼魅，看得司沉心里阵阵发寒。其实这几天以来，司沉的心里一直默默告诉自己习惯他的眼和他偶尔露出的尖牙，就跟其他人一样选择无视。但或许因为亲身体会过，身体上本能地恐惧。
此时，这么近的距离，司沉下意识避开他的眼光，两个人的空间显得有些诡异，他吸了一口气：“你今天到底在别扭什么？”
声音已经被他修饰得平静无波，但细听之下还是有点微颤。
汤斡楠不喜欢这样的位置，在床上被人俯瞰着仿佛自己是个孩子一般，他坐起身，更近距离地平视司沉：“你在怕我？”
司沉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知道，我长得吓人，我，我伤害过你，所以你会怕我。”汤斡楠第一次讲这么多话，他想了想，又说，“以后我不会伤害你了。”
司沉完全没想到才相处这么几天，这个小鬼对他已经到了主动坦诚的地步，他眨了眨眼，笑了：“这是你说的，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记住不可以伤害我。”
见汤斡楠点了点头，司沉终于放下心来，看来计划要提前实行了，虽然小鬼现在对他已没有了之前的戒心，但是如果这么一直平静下去，小鬼对他的程度也只能如此，必须加点插曲进去，推动一下剧情的发展。
司沉将灯光按灭，两个人钻进被窝，荒岛上的天气十分不稳定，时热时冷，比如今天温度又降了下来，两人因为处在一个被窝，手脚难免相互碰触，司沉挪了挪，侧过身对着墙壁。
其实联系今天汤斡楠的反常，最大的原因在于于民的出现，小鬼似乎很不喜欢他和于民呆在一起，这会不会是孩子强烈的占有欲。
司沉想到这眼睛突然一亮。
这时，身后贴上一个滚烫如火炉一般的身体。司沉无奈，这小鬼又把他当抱枕了。
之后几天，于民都同他们两个一同用餐，汤斡楠偶尔会发难，用赤红的双目和尖牙威吓于民，司沉夹在中间一会儿安抚这个一会儿安慰那个。
于民面上一笑置之表示不在意，但心里却是无比酸楚。
当年汤斡楠救过他的事一直被他铭刻在心底，整个监狱都是虚伪可笑的，除了面前的人。于民对汤斡楠怀有一种模糊的感觉，似依恋似感恩，他自己都无法说清。只是看着眼前司沉和汤斡楠的互动，他便觉得刺眼。
司沉和于民经过一段时间相处，越发觉得对方不简单，他听他讲过自己的故事，里面的于民都扮演了被欺凌的受害者。而在司沉眼前的于民却是一个无人敢得罪的角色，这是他慢慢发现的。
今天一大早司沉便带着汤斡楠去吃早点，食堂里人声鼎沸，他们匆匆吃完后，司沉佯装去手工坊，等汤斡楠的身影消失在去工地的路上的尽头后，他转了一个弯，只见他停在一个狱警跟前，在他耳边悄悄低语了几句。
狱警听完带着他走进囚室中间的走廊里。
此时所有的犯人都聚集在食堂或者工作的地方，走到里空荡荡的只余他们哒哒的脚步声。
警务室里只有司沉一人，之前带他过来的狱警已经离开了，他站在窗前透过玻璃和交错的钢筋防盗窗眺望远处——其实一个孤岛何必用这种玩意来防盗，它防的不过是他们这群囚徒罢了。
从这个角度望去，能够看到北面的一片海域，深蓝，如他来之时看到的一般。
广袤的海洋波涛此起彼伏，虽然距离监狱有一段距离，但闭上双眼的司沉仿佛聆听到了海风吹过耳边的声音，似乎闻到了海洋淡淡的咸湿气息。
乔森打开门，首先进入眼帘的就是这么一幅闲适的画面，窗边的人似乎兀自享受着虚无的自由，脸上浮泛着渴望与憧憬。
他看呆了，直到司沉张开眼发现他。
乔森咳了一下，掩饰自己方才刹那的失态，司沉浅浅一笑，离开流连的风景走到他身边。乔森是典型的欧美人，海拔很高，站直的司沉只到他的脖间。
“乔森。”司沉说，“我需要你重新安排我的住处。”
乔森走到书桌旁的凳子上落座，闻言抬起头皱了皱眉：“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我想你该清楚自己已经答应我办事，离开汤斡楠，你是要做什么？”
司沉笑了，侧身转向书桌前坐着的乔森：“你多虑了，我不会破坏约定。这是我想好的计划，你说过你会支持我的。”
“能告诉我怎么一回事吗？”乔森拿着一支钢笔敲了敲面前的桌面。虽然是问句，但司沉明白对方要的是肯定的回答。
乔森示意他坐到对面的凳子上方便交流，司沉照做，他看了乔森一眼，想了一下，然后将心中的想法告知对方。
说完一切，司沉见乔森同意配合自己便要起身离开。
“等等。”乔森按住对面的司沉的肩膀，“喝杯咖啡再走吧。”
今天的司沉似乎很喜欢笑，他笑着说：“不，我不喜欢咖啡。”
“中国人喜欢喝茶，对吗？”乔森问。
“恩，乔森，等你准备好上等的茶叶再叫我来拼命吧。”说着，司沉轻轻拂开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冲乔森点点头就走了。
司沉似乎走得有点急。
今天的他笑得太多，尤其在自己不甚喜欢的人面前，他知道自己很反常，是不是因为良知，所以才用笑容掩盖自己心底的那股不安。
回去的路上，司沉摸上自己的胸腔，这颗跳得如此活跃的心脏如同往日的频率。
不安——来自更深处吧。
回到手工坊，于民问起他为什么来得这么迟，不担心狱警来找麻烦吗？司沉没有回答，他心里有些不舒坦，拿起木偶闷头缝制。
看着手中木然的偶人，他觉得自己就好比它，被人用无形的丝线操控着，但是这样的日子无比枯燥乏味，脱离它是任何人都会争取的事，想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司沉暗示自己不要自责，这是人性。
——汤斡楠，只能对不住你了。
“啊——”
一滴血从肉眼无法看出的小孔里冒出，一点一点聚集便答，浑圆的一颗躺在手指尖上。
司沉拿着针的另一只手停在半空，看着伤口发愣。
“怎么这么不小心。”旁边的于民拿过他的手，从口袋摸出一块干净的浅灰色手帕替他擦去指尖的血液，“你有心事？”
司沉收回手，摇了摇头，低下头继续缝制。
于民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始终不想说的样子，便重新干起手中的活。
但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司沉已恢复如常，他帮汤斡楠舀了一碗汤放在他的左手边。现在的汤斡楠已经有些人性的举动，比如常常会给司沉夹菜什么的，司沉偷偷看着吃一会儿饭菜和喝一口菜汤的汤斡楠。想到对方还是个孩子——自己这么做，会不会让他再也不相信人性。
神色间不自觉得流露出担忧，于民看在眼里，心底的疑问更大了。
又过了几日，司沉一直忐忑不安地和汤斡楠相处着，他几乎以为乔森遗忘了先前的计划，却在某天下午，所有的计划毫无遗漏地展开。
那天午后，汤斡楠顶着酷烈的日头在工地做工，他挑起一旦石子来到一个房间，往房间的坑里倒去。
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在，他们将水泥倒在那些填好的石子上，拿着油灰刀在铺好的水泥上刷来刷去。
几个人一边刷水泥一边聊天，只有汤斡楠来回默默地干活。
“汤斡楠小怪物，是不是你那玩意太小，技术太烂，所以人家小美人不愿被你糟蹋下去所以才调换了牢房？”其中一个耍着油灰刀嘲笑道。
刚倒完石子正要离开的汤斡楠闻言停住脚步，他听到了调换牢房几个字眼，奇怪地望着其他人。
看着他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几人笑得更加开怀，有一个还上来拍了拍瘦小的汤斡楠的肩膀，说：“狱警刚才通知过了，你的室友要调换到其他牢房的事，你不会现在都不知道吧？怎么舍不得小美人啊？”
“放心，他现在换过去的地方，对方也是个□□的，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出不了什么事。”另一个附和，带点兴灾惹祸的意味。
几人平日里也是被人欺负的角色，所以面对瘦小的汤斡楠，他们开始放肆，也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欺负他人一回。
汤斡楠听到他们的话，心里轰得一下，霎时，血红的眼中凶光乍现，吓得四周的人都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离他最近的那个还不自觉地叫了出来。
但汤斡楠完全不理会他们，拔腿就冲了出去——他竟然欺骗他，明明自己答应他洗澡，他便不会离开，没想到，竟然是糊弄他。
心中的火气越烧越盛，他撞开拦在路中间的狱警，如一头猛牛冲向手工坊的方位。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Chapter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