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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无言上西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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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书斋,上楼,画卷静静地躺在书桌上,青衣人立于桌前,凝视画卷,似乎感到佳人目光有些心虚的回避,便伸手轻轻拂过画中人的眼眸,然而,沾有酒渍未干的手触及画面,酒滴融入画纸,那一道道水墨线条便逐渐晕开了。青衣人赶紧将手拿开,使劲在衣摆上迅速擦了几下,再提起画卷,想将其立刻晾干,却是挽救不急。画纸上那双明若星辰的眼眸已然变得模糊不知其形,更遑论是目光,已然失去了焦距。
青衣人愣愣的看着画面上渐渐晕开的线条,之前的失落感越来越强烈,想寻回些什么,想理清些什么,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混乱,仿佛眼前的画早已不是画,而是佳人立于身前,目光回避,似是不愿直视自己,那抹凝在嘴角的笑意成了讽刺,本该心痛难忍,却早已不知心痛该是什么感觉。
蓦地,青衣人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自言自语道:“孟子曰:‘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你竟不愿见我,便是无心。罢了罢了,你既无心,我便休,从此萧郎是路人。”语罢,将画卷抛开,转身,下楼,大步离去,从此便再也没有回过书斋。
有人说,那西湖畔西楼的书呆子做了王员外大公子智囊,以其丰富的学识令其官拜一品;有人说,他得一大师指点突然看破红尘,出家当了和尚。还有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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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人离去之后,过了几日,那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画卷中飘出一缕白色幽魂。白衣女子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却一直睡不着醒,梦里有一双极其温柔的手,不时抚摸着自己的面颊,偶尔还能听到那特有的书呆子似的碎碎念,说些硕鼠硕鼠,如何如何等等每日生活琐细小事,可不知为何,一夜间,那些温柔的陪伴消失了,白衣女子想拼命让自己醒来,好不容易醒了,却早已人去楼空。风中传来桃花阵阵香气,几片花瓣被吹入屋中绕着白衣女子的发梢打着圈儿暖暖落下,也有被吹落西湖面的,泛起阵阵涟漪。白衣女子轻轻一叹,从睁眼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自己这眼睛是看不清了,而屋内也是久无人气的阴冷。
这时,突然听到感应到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姑娘对不起,我一时情急,没想到会害你成这般模样。
你是谁?
我本该是一丝无形无神的墨迹,任由执笔之人摆弄,只因主人赋予我与你相似的形体,更将一生情爱注于我身,有了主人的深情,我便成了一缕神形具备的精魂。那日因好奇你本来的样貌才在你闺房外面偷窥,见你发呆似是忘了与主人约定的时间便想入你体内稍加提醒你,却不知怎得你的肉身于我极为排斥,而魂魄却于我相吸,你我两魂魄相融,便酿成灵魂出窍的悲剧,后来想是姑娘的魂魄也受到刺激,难以适应,便失去意识,昏睡过去,方才刚醒。
我为何会目不能视?
我虽不惧水,却极怕酒,我能遇水不化,却见酒就溶。那日主人似是醉酒回来,没注意用沾湿了酒的手指划过我的眼睛,我便不能视物了。你我俩如今即为一体,想是也影响到了你视力吧。
没注意?是故意的吧。这呆子,好是无情,毁我双目,就算只是画也不行,他是不想让我见他吧。
怎么会,主人对姑娘情根深种,不然就没有我的存在了。我是他对你的情爱所化,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他对我情根深种?那为何如今人去楼空,走得如此决绝,现在还不知在那千里之外如何逍遥自在呢,怎么的,若再多等上十天半月等我醒来,便会要他的命不成?
这……姑娘,主人应是……应是……。总之,主人是喜欢姑娘的。
你不用为他辩解。那呆子,看我不得寻到他让他解释清楚。你刚才提及是你的目力被毁,我只是被你影响,也就是说若你我分离,我便能视物了?
话虽如此,可我并无能力可将你我分离,而且生魂不宜在人间停留太长时间,若离了我你便有魂飞魄散之险。你还是早早转世为人吧,我会代主人永世伴在你身边。
我不管,听说到地府过了奈何桥,便要喝碗孟婆汤,将前尘往事统统忘掉,这呆子如此对我,我怎能令其好过。我便是要等得再见一回,到时,看我不好生收拾他。
姑娘这是何苦呢?主人他……好吧,姑娘若执意如此,我便陪姑娘等着,姑娘最好还是在画中呆着,这样或可勉过鬼差的缉捕。有我陪着,姑娘的魂魄或可久而不散。
白衣女子点点头,随手一挥将画卷挂于墙上,再闪身回到画中,静静等待,这一等便是百年。
后来青衣人托人回来顾看书斋,却只是收集藏书,再不对外开放。于是,这些绝世孤本渐渐堆满了一楼四壁的书架,西楼却渐渐没落了,再无人气。再后来,也不知是过了多少年,那个送墨老人来了,看着画卷只一眼便明白了前因后果。摇头叹道:“青丝,情丝矣。怪我怪我啊。”只这一句话,说完便转身去一楼打理藏书。也不知又过了多少年,某天清晨,老人出门于城门口的告示栏上贴出书斋招人的告示,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读书人,终于,等到了青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