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魂•再续聊斋》竺湘君_子湖

2、醉梦画魂怨

　　青衣人先到后院一番清理，便上了西楼。微倚床榻，一遍遍审视墙上的画卷。眸子处模糊的线条其实并不影响画卷整体的美感，时间让颜料褪色泛出的暗黄也难掩女子的绝代风华。就像子建当初也只弹指间的一次相遇，便永难忘怀那“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身影。只是有些遗憾，猜不透那目光的焦距；只是难以想象，若真有一双秋水明眸望向自己时，该是怎样的心神荡漾。可见天地间确无完美，但也许这正是这卷画的迷人之处，使得这历经百年人来人去的书斋不忍将其替换。四周墙上依稀可见曾挂过字画的痕迹，如今只剩一片空白，唯留这幅画卷而已。青衣人想着，看着，微微觉得女子似曾相识，又暗笑自己神经错乱，若真见过这般女子又怎会忘记，思维渐渐模糊，不觉沉沉睡去。

　　月光透过雕花木窗斜斜洒在窗前，画卷中的满月似感应着月光的皎洁，显得越发明亮。若青衣人此刻睁开眼睛必会发现那墙上的画卷已是亮的刺眼，让人无法直视，渐渐的光亮盖过的月光，似是亮到了极致，再一眨眼，满月依旧是满月，可月下只剩着那几枝桃花静静地舒展，不见了白衣女子的踪影。“哎……”一声几不可闻的女子轻叹，在月光中晕开了去，袅袅萦绕在屋内。那是百年来她的第一声叹息，多年寂静的等候，那千万句堆在嘴边，梗在心底的埋怨，一开口却只剩下这几不可闻的一叹。可是心头舒坦了，那颗压在心底的大石落下了，一切，尘埃落定。是的，尘埃落定，不急，你来了，我们的帐慢慢算。

　　“你可知，我已等你百年。”屋内白衣女子的身影渐渐淡去。

　　青衣人开始睡的不安稳，梦里，一片淡粉翠绿之中飘荡着一缕白，伸出手，却抓不住，但却越想抓住。白影始终在眼光周围，若即若离，飘忽不定。终于，似是累了，停在一处。青衣人立刻上前捕捉，就快触及到的刹那，飘来一句句幽怨的声音。

　　“你来啦！”

　　“你终于来了。”

　　“你可知我已等你百年。”

　　“你当初为何走得那么决然。”

　　“你甚至连看都不愿让我看你一眼。”

　　女子的声音幽幽得，缓缓地吐出一字一句，没有一句紧接一句的质问，仿佛只是在平淡的诉说一个事实，讲诉一个故事，一个跨越一百年的故事。可是那微凉淡薄的语调，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敲击他的心房，还没讲完，心已透凉。他开始质问自己何时遇见过一位女子，何时承诺过一个关于等待的约定，又何时如此狠心决然离去。脑中一遍遍反复着那女子微凉的声音，心里乱作一团，也有两个自己在对话，一个斩钉截铁的告诉自己绝对不曾遇见这样一个女子，一个却将那种淡淡的似曾相识之感越放越大。猝然惊醒，一身春衫已湿透。

　　他不信怪力乱神，然而这一次他所信奉的能够解答一切难题的书册让他失望了。一开始他只是怀疑是否因为画中人物太真实才让自己产生不必要的幻觉，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收起画卷，妥善安放在一楼书斋。没想，梦魇更甚，那凉薄的声音仿佛越来越冷，那似曾相识的笑靥却越来越清晰。然后，青衣人病倒了，整夜整夜的无法安睡让他身心俱疲，眼中带血，形容枯槁。那幅画卷默默蜷缩在书海之中，更突显得无能为力。再然后，老者出现了。

　　老者不急着上楼去看望青衣人的病，他在一楼的书海中抽出那幅被卷好的画，慢慢展开，说到，“出来吧。”白光再次亮起，眨眼间女子已亭亭立在屋里。老者面色微愠，问那女子：“不是说好再见他一面便喝下还魂酒转世为人么？为何现在害得他日日梦魇缠身？”

　　“我确只在梦中见了他一面，可他后来把画轴卷起，我便想出也不出来了。不过只是在梦中说了几句实话罢了，是他自己心中有鬼，自作自受，与我有何相干？”

　　“你明知他一生情爱早已凝成一缕精魂与你再分不开，即使再入轮回这缕精魂也收不回去。你如此逗他，他早已失去情爱辨析的能力，又如何理得清楚。再加之他的其他魂魄与你感应自然越发熟悉，诸多矛盾聚集，所谓剪不断，理还乱，必然会引发心魔噬体。”

　　“精魂虽与我无法自然分开，但你可强行将其分开，再注回他体内，有了精魂他就可知道前因后果，也识得情爱，便不会再纠缠其中，病自然就好了。”

　　“你可知你是因这精魂为介才能附于画卷之上，失去了它，你便是一抹游魂，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若你还不转世，便只能魂飞魄散。”

　　“天地间本来就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如今最后一个念想也达成了，一切也都无所谓了。”

　　“罢了罢了，你和那小子一样，都是执念太深的可怜虫。你俩这事儿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也有一部分责任。最后再助你一程，一会儿你也助你入梦随他一起再忆一遍前事吧。”老者说完人影一闪已然来到青衣人床前。暗影处，白衣女子的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奸计得逞的调皮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