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风流》叶扶疏

2、初见

　　乍到晋安，顾凉便流连于晋安的街头巷陌,感受着这座江南城市完全不一样的风情,挑几个玲珑可爱的小饰件玉佩;瞅几眼绸缎庄子里新式样的布料花纹;尝几口粘牙甜腻的晋安糯米糕酥饼蜜饯;选几本所咏风物不同感情亦迥异的晋安诗选;甚至不急于找上知府家――顾家老爷和太太生怕儿子出门在外各种不便，特地提前送了拜帖给以前的旧友，晋安的知府陆家老爷，拜托陆家照应在外交游的儿子。
　　时间消磨的可够快,天色已经黑的有些深沉了,夜市的摊子都逐渐的摆出来.随从小厮虽然仍旧跟在顾小少爷身边,心里却都开始犯嘀咕,这眼看着再不去拜访晋安知府,可就要露宿街头了.顾凉这才大手一挥,走,去叨扰陆家老爷子去~
　　陆家府邸就在晋安城东面,紧邻着衙门,隔着一条街便是去观赏落樱花的巷道.此地错落的街区道路,将紧闭门户的高门大宅,和隔着不远的寻常百姓家联系了起来,夜幕渐渐冷却的喧哗,顾凉蓦然地生出一种烟火凡尘的感觉.
　　或是他的车马随从略有些显眼,还未到陆家大门口,眼尖的门童早就向府里通传了.刚到门口停下,足尖还没踏稳地面,陆家里几个颇得力的小厮便迎了上来,问顾公子安好,一个带着顾凉的几个随从去安顿行李车马,另外的几个则带领顾凉去参加陆家老爷和夫人.
　　一路走过陆家的花园庭院,江南的园林和北边的大有不同,水瓦青砖,一色素调,各个景致之间搭配的错落有致,小而景致,倒是把顾公子这等纨绔都迷了个眼花缭乱.瞅着新鲜,心里也好奇的痒痒,时不时的就揪着领路的小厮,名唤茗茶的,问东问西.
　　一路走一路瞧,很快就到了中庭,眼见着就要到书房了,茗茶这边刚要说顾公子请,老爷正在里面候着,斜路里突然冲出个书童,喘着气对茗茶说了几句,他便讪笑着转过脸来,对顾凉抱歉道,顾公子还请谅解.老爷夫人本是想在书房和公子叙旧的,可又想着公子这会儿可不就要住在陆家,家里还有几位少爷小姐,都和公子一般年纪,想是小儿女总该亲厚些,因此便吩咐我们带公子去内院,也好看看住的地方.
　　顾凉点头道好,心里却是暗暗高兴.早闻一干狐朋狗友说过陆家公子名列江南三公子,人生的风流,文章诗书也好.坊间更是传闻,陆家少爷最难得的不是满腹诗书,却是虽为官宦子弟,却素来桀骜,常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因此不愿与官家子弟来往,倒是喜欢和三教九流人士往来.大抵是晋安这里的人,离京都远了,自然也离以家世功名论英雄的氛围远了.不贪得庙堂之高的隐士侠士才子,都愿意留在晋安,自有自己的一份清静和淡然,因此晋安多的是名士高人,推崇的,也多是陆家公子这般的风流少年.素与陆家少爷交好的两位,也并称是江南三公子的,一个就是落鸿楼的琴师谢未言,另一个则是江湖少侠,希成路,都是和陆大公子一般的人物.既来了晋安的,必是要见一见这些人的.现下就有个机会,怎么能不暗自偷笑.
　　又从中庭外面的抄手游廊弯回去,一路的曲径通幽,顾凉已经记不清是怎么从那些花红柳绿,但是实在看不出区别的小路上绕到水榭处的了——也不用记得.
　　那个傍晚,有一些东西,会更深刻地留在记忆里,任时光用所有方式妄图磨灭，记忆却都好像松脂里的一只昆虫，蚌壳里的一点沙粒，带着刻骨铭心，长成打磨过的精品琥珀或者珍珠.时过境迁之后，依然有着比当时的惊艳更加美丽的永恒.
　　而那时，天光几乎不可见,带着昏黑的天色里,环绕着亭榭的小湖总有涟漪不断,反射出亭榭中扭扭曲曲灯笼的影子。昏黄的灯光熏黄了一整个人的身影.穿着白衣,宽袍广袖,临水而立,一手执灯笼,一手轻轻地在亭榭的窗边敲打着什么.他的面目很模糊,五官和周围好像融在了一起.但是任何一个人一眼忘过去就不会忽略他.他好像并非一个实体,更像是一块带着佛光的玉,凝着所有人的目光,让人移不开眼去.
　　顾凉就这样傻傻的看着,看傻到连自己也不知道盯着他看了多久,直到那个人影执着灯笼,移步出了水榭,向庭院中走去的时候,顾凉才回过神,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屏气凝神了这么就,好像生怕自己一呼吸,就会吹散了眼前的场景一样.
　　幸好带路的茗茶和他一样看呆了.直到顾凉回过神唤他继续走,茗茶也才回过神来,脸色绯红的向顾凉一笑,顾公子见笑了.虽然谢公子经常来陆府找大少爷,可是每次看见他的时候,还是会向第一次一样看呆了.我们下人里好多人,男女老少,都会盯着谢公子发呆,可真是丢人了.
　　顾凉却没什么反应,他好像已经听呆了,甚或者说,他从听到茗茶说的某一个词开始,就一直失魂了.机械地随着茗茶走路,行向陆府的内院.
　　他脑子里只有三个字,谢公子,谢未言,谢未言,他是谢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