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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行刺 ...

  •   一行人又行了半日。天色渐暗,众人在一家旅舍下榻。越往南行,天气也就越闷热,再加上环境陌生,心事又过于繁复,正如在章华殿的第一夜,青溪失眠了。
      她架了把梯子,攀上屋顶。旅舍靠近郊外,目光所触,多半是树林河湖。夜风轻拂,带来飒飒的树叶摩挲声和沁着湿意的清新空气,全不似屋内的燥热难当。
      青溪暂时锁住心内的担忧,屈腿坐下,双手支撑,抬头望星,享受这难得的舒适。又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而星星却十分热闹,争先恐后地闪烁着。青溪想起儿时曾同戚守、鹊枝一起爬上屋顶观星的事。
      当时她和戚守三两下就爬上了屋顶,而鹊枝落在最后,正在磨磨蹭蹭,抬头见到他二人已然坐于屋顶,一回头发现自己正爬到一半,忽然心生怯意,死死扒着梯子,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落雁低头看见她的窘态,觉得好笑,刚想逗她一逗,忽见她眼里似乎要急出泪来,便压下原先的心思,示意戚守帮她一把。那时戚守刚学会轻功,便想炫耀一番,纵身跃到梯子上,抓了鹊枝的领口就要提她上去,岂料下脚太重,重心又落偏了,梯子直直向后倒去。
      待落雁上前低头看去,梯子、鹊枝、戚守三个像叠罗汉似的自上而下铺在地上。落雁方才想的是两人会不会受伤,可一见这情形,就什么也顾不了,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从此,无论落雁怎么引诱,鹊枝死活不肯再上屋顶。
      “呵呵……”不知何时,青溪已经躺下,以手枕着脑袋,自顾自地笑出声来。
      又一阵风吹过,一串清脆的铃铛声飘进耳朵。青溪将头偏向右侧,只见一抹黑色的身影笔直地落在前方的屋顶。
      青溪缓缓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向他。
      未寒侧过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凝视着无焦距的前方。
      “莫大哥。”青溪来到他左侧,轻声叫道。
      “姚小姐好。”未寒没有再侧过头,很客气地回了她一声。
      让他以后别再跟她行礼,他倒是真的记住了。不过原来不行礼,他们之间竟然离得更远。
      “你在为竹衣姐姐的事情生我的气吗?”青溪问得小心翼翼。
      这回未寒转过身来,面对青溪,仍旧冷脸地说道:“姚小姐误会了。那件事小姐也是受害者,末将岂敢生气。”
      “那你为什么这样冷冰冰的?”
      “末将天性如此。”
      青溪沉寂了一会儿,他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这些年,他到底是怎么过的?或者,他也如她,只是棋子?
      “竹衣姐姐怎么样了?她好些了吗?”
      “姐姐仍旧不肯开口说话,不过她最近气色好多了。”
      “那……她的不……不孕之症……”
      未寒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方道:“御医说治好的可能性不大。”
      “那怎么办?姐姐那么喜欢孩子……”青溪口中如是说,心里却想,当初大王子娶莫竹衣不就是为了完成传宗接代这一任务吗,就算三年里他们培养出了感情,可是一个不能生育的王子妃,即使她的丈夫对她不离不弃,可她的公婆却是未必。就算秋不输碍于她莫遗恨女儿的身份,仍让她坐在那个位置,他也一定会叫大王子娶侧室以继香火。痴情如莫竹衣,没了孩子,还要与他人分享心爱之人,她,情何以堪?
      青溪觉得心中压抑,为什么她越是不愿让某个人受伤,那个人就越是要遍体鳞伤。
      莫未寒看着她眉头紧锁,心中忽然浮现另一个人的身影。她们都是这样,轻易地为别人的难过而难过。她与莫竹衣,不过十几日的浅淡相处;她与他,连一面之缘都谈不上。偏偏却都难以忘怀。
      “莫大哥,你很孤单吗?”
      青溪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惹得未寒怔怔地说不出一个字。
      青溪尴尬地笑着说:“因为每次见你都是一个人。你看大晚上的,在大王子的宫殿里你一个人站在树下,如今在旅舍里你又一个人跑到屋顶。”
      虽然青溪心里明白,那些只是他的任务。
      “你不也是?”莫名的熟悉感让未寒稍稍放松,不再似原先那么拘谨。
      青溪只微微笑了笑,也不去回答。
      两人之间于是安静下来。其实,比起原先一个在落城,一个在秋城,能够像现在这样安静地比肩而站,她应该知足了。
      然而,这样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很快,就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喊:“马厩起火啦——”
      若没了马,一行人恐怕无法如期到达落城王宫。所以,侍从们一听见喊声就急忙涌向马厩。
      “不好。”未寒低呼一声,又转过身,一边说“得罪了”,一边打横抱起青溪,纵身跃至地面。
      他放下青溪,说了句“去马厩,告诉他们可能是调虎离山”便飞驰而去。
      青溪见他瞬间消失,转头急急奔向马厩。
      果不其然,未寒刚破门而入,就见一个蒙面黑衣人举剑正要刺向床褥。未寒倏地拔出腰间的剑,径直挑开了黑衣人的剑刃。黑衣人转身便与未寒交起手来。那人武功虽不及未寒,但也不弱,若再纠缠下去,恐怕需耗费不少时间。未寒正想着如何尽早制服对方,不料又有一人破窗而入。
      第二人也是举了剑就朝床榻刺去。未寒双手与第一人纠缠,身体往床侧挪去,一抬脚便踢在第二人握剑的手上。那人手腕上一阵热辣辣的疼,手一松,“哐当”一声,剑落在了地上。那人欲蹲身捡剑,未寒一个侧身,用手肘猛地将与之交手的人撞向正欲蹲下的人。二人一个被撞,一个被压,挣扎着起身,却已不见未寒的踪影。顾不得奇怪,二人齐齐举剑刺向床褥,不料床上却是空的。
      二人还未来得及震惊,便有刀剑架上他们的脖子。
      “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二人闻言哈哈大笑,相视一眼,忽然猛地一侧头,瞬间断喉。
      第二日,竟无一人提起昨晚的行刺,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除了一个不同之处——秋不输和莫未寒已经不在行列当中,当晚秋不输只带了两人提前赶往落城,而莫未寒后来便追了上去。
      青溪想,莫未寒当时假装榻上有人,与第一个刺客纠缠,应该是为了引出后来那一个。如果一开始便让第一个刺客发现他们的计谋,那么潜伏的第二个刺客就很有可能前去追已经先行的秋不输。
      果然是秋不输,就连手下的人也练就了他的多疑、谨慎。
      再次出发时,马车里的氛围变了很多。谷音、霓芳和墨鸿都还沉浸在昨晚的恐慌中。青溪心想,这些人十之八九以为刺客是落黍离派来的。原本落黍离请秋不输参加婚礼就已经引起朝中议论,不少人怀疑落黍离会趁机刺杀秋不输,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这份怀疑对很多人来说算是得到了证实。
      在晌午之前,一行人抵达落城王宫。午膳过后,青溪就迎来了此行的第一个考验——她要和其他人一样,对这个地方表现得一无所知且充满好奇。
      离婚礼还有三天,青溪、谷音、墨鸿、霓芳四人由一个叫桑枝的丫环领着参观王宫。
      “这是什么地方?”谷音指着一座大门紧掩的宫殿问道。
      “这是四公主的寝宫朝桐殿。”桑枝颔首回道。
      “朝桐?”谷音略一思索,问道,“是取自‘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吗?”
      “正是。”桑枝回道。
      “这名字是谁起的?”谷音又问。
      “是四公主自己起的。”桑枝仍低着头。
      “哦?看来这个四公主也是个才女,真想见见她。”谷音的脸上露出一丝渴望。
      “谷小姐怕是没这个机会了。”桑枝抬起头,谷音这才看清她是个清秀的女孩。
      谷音把眼光收回,问道:“为什么?”
      “三个多月前,四公主仙去了。”桑枝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谷音沉默了,一丝惋惜浮上面孔。
      青溪自始至终只是静静听着她们的对话。
      “两位小姐,奴婢领你们去别处看看吧。”桑枝换了欢快的语气道。
      谷音略略点了下头,便跟着桑枝走向别处。
      青溪落在最后,又回头看了眼朝桐殿。忽然,她瞥见殿前的碧桃树树干旁,一抹紫色若隐若现。脚步滞住,脑中浮现出一条光的甬道,一个紫色的身影,一只向她伸出的手。
      “小姐,你在看什么?”墨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青溪回过神,转头对墨鸿笑笑说:“没什么,我们走吧。”
      没走几步,迎面走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女子挺着肚子,一手托着腰,一手扶着身边的丫环。
      桑枝刚要开口介绍,那女子却抢先说话:“这就是鼎鼎大名的秋城两大美人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女子的眼光最后落到青溪身上。
      “这位应该是姚家小姐吧,听闻姚小姐生了一副惊世容颜,不好随意予人窥视,所以平常都戴着面纱。不知道在三日后的婚礼上,本宫是否有幸一睹芳容?”
      青溪报以客气一笑,却不回答,移过目光问桑枝:“这位是……”
      桑枝的话还卡在喉咙里,女子又开口了:“本宫乃落城二王子妃。”
      青溪和谷音躬身行礼:“见过二王子妃殿下。”
      身后的墨鸿和霓芳见状跟着屈下身去。
      “好了,本宫累了。你们就随便逛吧。”二王子妃说着转过头道,“鹊枝,回寝宫。”
      青溪等人起身,目送着她离开。
      鹊枝好像也长大了呢,看着她的背影,青溪回想着刚刚看到的那张仍然滚圆却嵌了一双略微深沉的眼的脸。
      “这个王子妃好盛气凌人呢。”待她们走远,墨鸿嘟囔道。
      “住嘴。”青溪扭头瞪了她一眼,道,“这里可不是姚府,管好你的舌头。”
      墨鸿立马住了嘴。
      会客厅里,秋不输和落黍离相对而坐。
      “秋城主一路辛苦了。”落黍离客套道。
      “是挺辛苦。”秋不输却不以客套回客套。
      “呵呵……”落黍离干笑一声,道,“听说城主昨晚遇刺,没事吧?”
      “没事。”秋不输啜了一口茶,道,“昨天突然想赏赏落城的夜景,便先来了。”
      “哦?那不知城主觉得落城的夜景如何?”
      “与十五年前无异。”
      “呵呵……”落黍离又一阵干笑,继续说道,“那刺客抓住了吗?”
      “抓住了。”秋不输又低头喝了口茶,方抬起头,缓缓说道,“自尽了。”
      面对秋不输吊人胃口似的缓慢语调,落黍离始终面带微笑,保持“洗耳恭听”的情绪。听完那三个字,他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歉疚”地说道:“在落城让贵客遇到这种事,是本王招待不周。”
      落黍离作了一个揖,又道:“这几日本王定会好好招待,以作弥补。”
      “好!本王就好好等着城主的招待!”秋不输托起茶杯,朝他举了举,笑着一口饮尽。
      两人有说有笑,气氛好不融洽,两侧各自的侍卫却听得直冒汗,这二人话中暗藏玄机,他们又听得一知半解,心中更是紧张。
      秋城那边,商道止和姚弘远正在交谈。
      “人真不是你派去的?”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不跟你商量就动手?”
      商道止叹了口气,说道:“这个办法我不是没想过。秋不输带的人不多,沿途刺杀他并非难事。若秋不输在落城遇刺,秋城便可名正言顺出兵讨伐,只是这样一来,王位就会落到大王子身上。得失相较,得并不多。”
      姚弘远不说话,等着商道止继续。
      “对我们来说是这样,可对城主来说不是。他一定不会认为这件事是落黍离做的。落黍离还没笨到在自己的地方杀秋城城主,引火烧身,毕竟落城现在的实力还是不够。”
      “那他就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商道止点了下头,说道:“城主一直想把这批死士收为己用,所以即使查到蛛丝马迹也迟迟未动手。这次的行刺既然不是落黍离做的,那么我们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大王子羽翼未丰,从他手里抢王位总是比从城主手里抢要来的容易。如果说这件事是我们做的,那可真是合情合理。”
      “那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
      “落黍离的嫌疑最大。”
      “你不是说不是他做的吗?”
      “你还记不记得三个多月前刺杀落城三王子的事?”
      姚弘远点了下头。
      “那时城主怀疑有一个高人在帮助落黍离,没有流一滴落城人的血,就救了三王子。城主一直想把这个人找出来,却始终未果。如果真是我想的这样,那这件事的风格还真像那个高人。”
      “你的意思是……”
      “也许他要做的不是行刺,而是嫁祸。”
      “嫁祸?目的呢?”
      “祸起萧墙——这很可能就是他的目的。”
      商道止拿起一碟点心,将糕点全数倒掉,倒覆瓷盘,用四根筷子支起。
      “秋城就是这个瓷盘。周围三根筷子分别是你、我、莫遗恨,中间一根是城主和大王子。拿掉城主和大王子那根不要紧,但如果用城主之手拿掉我们当中的两个,那么……”商道止轻轻拨掉外围的两根筷子,“哐当”一声,瓷盘碎成了几片。
      商道止右手握拳,狠狠抵着桌案:“最好不是我想的这样。否则,秋城将会毁在你我手里。”
      姚弘远大惊失色,问道:“如果真是这样,那该怎么办?如果……如果我们现在跟城主摊牌,把死士交给他……”
      “来不及了。”商道止闭上眼睛,低声道,“城主最恨背叛,况且出了行刺这件事,他要是认定是我们所为,那么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相信我们。除非……”
      姚弘远听到最后两个字,眼中一亮,直直盯着商道止。
      商道止右手拿起一根倒下的筷子,用左手拨倒。从他嘴里吐出来的四个字刹那间将姚弘远眼底的光亮熄灭:
      “只倒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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