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女儿》沛桑

18、保护

　　头痛欲裂。

　　好像脑子中有一群讨人厌的小人在用力踩踏，既疼痛又晕眩，还有些想吐。我迷茫着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在我还在怔愣之间，训练有素的侍女递过来解酒药，我皱眉一把吃了下去，没办法，现在不能熬制魔药，材料全放在海底，也只能将就。

　　整理了一下对于昨晚的记忆，我疑惑着我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殿下，昨晚是梅勒迪思大人送您回房的。您似乎在晚宴上喝了太多的酒。」侍女解答了我的疑问。

　　梅勒迪思？我昨晚没看见过他呀……应该说我的记忆只到我走去花园吹风之后便嘎然而止，接下来是片空白。后来我遇上他了吗？

　　任由侍女替我换上骑装，才被醒酒药稍微安抚的脑袋又再次抽疼起来——不过不是因为酒精，而是懊恼。

　　怎么会因为人间的酒就醉了呢？而且还一点记忆都没有！不知道我有没有对梅勒迪思说出什么来……

　　今天艾瑞克安排的行程是打猎，他好几天前就兴致高昂地提起过。而我则该死地必须带着宿醉的脑袋去一同进行这项活动，更糟的是没有魔法能派上用场缓解醉酒的后遗症，毕竟神族也会享用美酒，沉浸在醺醉的美好，却不会有宿醉的烦恼。

　　而我化身凡人，又远离海洋，这似乎令我的力量削弱了——真想快点结束这一切。这句话在我内心中突然浮现，让我自己都怔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身体的不适产生地厌烦吧？前不久不是还很期待这个复仇的游戏吗？算了，找不到原因，我不欲再探究，决定集中心神在接下来，很可能颠散我浸太多酒精的身躯地激烈活动。

　　不过，对于骑马打猎这种娱乐而言，很显然集中心神并没有用。更大程度是取决于肢体的灵敏与耐力——女式鞍的侧骑方式让我觉得我的腰不停在哀号。

　　在距离起床的四小时之后，我懒洋洋任由马匹踱着慢步，晃晃悠悠地在大批猎队之后闲走。

　　唉，提不起劲。

　　适才，艾瑞克还特地叮嘱，这个林子里有熊，吩咐我和罗蕾莱一定要跟着大队伍才安全，而他则期望能猎到一头美丽的鹿作为对女士们的礼赞。

　　艾瑞克今天英姿勃发，猎装穿在他身上难得地将这个俊雅青年身上的刚强野性强调了出来，和平时的优雅自若大相径庭。我看到罗蕾莱目光紧锁在他身上，她的灰色眼睛亮得逼人。

　　是的，罗蕾莱也跟着来了，她骑着一匹温顺的白色牝马，跟在艾瑞克的身旁——她的柔软肢体和马匹配合得还不错，我想她的骑术就算不好也绝对远胜于我——不过我看到这幕时，竟然没有之前强烈的破坏欲望。

　　当然这绝对不可能是因为我看了小人鱼的日记之后同情起她，绝不可能。该要做的，我必不会因为偶然出现的情绪而轻易忘却。只不过在这一刻，我心思全是怀念松软的床铺，并且期望能远离一切讨人厌的噪音！

　　那一大群猎犬叫得我都要疯了！！

　　在艾瑞克一马当先地带着数十猎犬和大批卫士进入山林之后，那群该死的狗的叫声才小了一些，我则对自己悄悄用了隐身术，远离吵杂的大猎队。或许在森林里面我可以找个安静角落补眠？

　　今天我的心思可能因为前晚喝醉的关系，放松了很多。整个人处在半呆楞的空茫情绪当中。不过，我总觉得对于昨晚，好像有什么我该记住的却忘了。

　　身下的马匹随意地走进了林间深处，不辨方向。从树丛生长的茂盛和快认不出的迹径看来应该是兽径。不知不觉之间，已听不见汪汪吠叫的猎犬吠声，也听不见嘈杂的人声和马蹄声。

　　只有几缕阳光微弱地从叶稍缝隙滚落，为幽静的树林添了抹明亮。这种安静，我很熟悉，在山林里竟能体会到有如绝境海沟的孤寂。

　　也许就会这样一直下去吧。等到复仇完之后呢？我还是一样自己一个人。父亲母亲沉眠不知道要多久才会醒来。即使在报复完那个卑鄙的人之后，我依旧改变不了我就是被抛下的这个事实。

　　蓦然想起一个沉默的影子，这些日子常在我身后的影子——别傻了，那不过是个凡人！寿命如蝼蚁短暂的凡人，何况，他会一直在你身边，只不过是因为一个命令，那是他的职责罢了！

　　我为自己的妄念感到诧异，没在第一时间注意到树丛中传来的窸窣骚动。

　　等到我发觉不对时，已经是一头巨大的熊出现在我面前！

　　马匹被惊吓得嘶叫人立起来，瞬间我只感到自己无法控制地失重翻滚着。

　　直觉地顺手一挥，在我重重落地之处一堆落叶有效地阻挡了冲势——如果直接摔下来那得多疼呀！原来刚刚受惊吓的马匹把本就不善于驭马，又没有心理准备的我整个掀翻滚落——我彻底反应过来时已经是摔落地上了。

　　马匹的嘶叫激怒了那头熊，它一掌举起便将马匹拍得头颅迸裂，血液四溅，马身侧面重重倾落，险些压到我。

　　我支肘撑在地上，只来得及滚了一圈躲开，却无法阻止被淋了一头一脸的血液，恶心透了。慢慢站起来，打算给这只胆敢弄脏我的熊一个痛快。

　　咻——一只利箭自左后方向射来，正中怒吼的熊的眼睛，它因为疼痛嚎叫的更大声，爪子疯狂地乱挥。这个突变令我吓了一跳。

　　身后一声哮吼传来，似乎是叫我快些躲开？不待我细辨，一道黑色的影子覆盖住我——我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拎了起来。

　　「噢——你难道不能轻点吗？！」我只觉得自己被粗鲁而急迫地扔起，像货物一样被挂在剧烈颠动的马背上，而我后腰上紧压的束缚限制了我寻求其他姿势的可能性。顶着我腹部应该是马鞍的凸起，随着该死地马匹狂奔节奏不停攻击我脆弱的胃！！！下一刻我就会变成第一个呕吐的女神吧！！

　　「或者公主殿下更愿意和那头熊待在一起？！」在疾驰的马蹄声风声中，我听见头顶上传来淡淡的嗓音——梅勒迪思！怎么又是他！

　　马儿奔不了多久，便猝然煞步。踢着蹄子嘶鸣人立而起，我发现我们险险便要落入一个深渊断崖，下方似乎是一潭幽深湖水。

　　而我转头一看，发现那头怒吼的庞然大物一路锲而不舍地追在我们身后。

　　前有断崖后有熊。还真是幸运啊——我现在满心只想找安排打猎的艾瑞克算帐！没事跑到野林山中找刺激是吧？熊为什么不去找他！？

　　梅勒迪思调转马头之后，把挂在马背上的我扶起，而后他将缰绳塞在我的手中，自己跳下马，走到马匹前方背对着我抽出剑。

　　「殿下，等下我会尽力拦住熊，请您勿作停顿或返回。」梅勒迪思全身肌肉贲起，戒备而紧绷，头也没回地对我说。

　　看来他是打算让我独自骑马逃生了。

　　「你会死的，难道你以为自己对付得了一头熊？！」

　　他没有回答，因为那只野兽已奔至进前——

　　那熊立起来几乎快有两人高，它怒吼着举起利爪，用力挥下！熊掌拍击之势将横生的粗壮树枝挥断，地面生生刨出一个巨大印痕。

　　梅勒迪思挥剑迎上前，灵巧地挪移，让愤怒的野兽回身再度发起的攻击又一次落空。

　　而持剑的男人则趁势一剑刺向棕熊因为挥击而降低高度的头颈部位。同时一边大吼着：「跑！！」

　　剑在深深没入兽的躯体之后，抽出，带着铁锈味的浓烈猩红喷溅狂撒。棕熊吃痛，对于梅勒迪思发起了受创的疯狂攻击——它张开利齿大嘴，对着因为作用力来不及收势的梅勒迪思就要一口咬下——

　　我驾着马，迅速冲过一人一兽近前。

　　在擦身而过那一刻，右手施注魔力，将被熊的攻势逼迫无退路的梅勒迪思抓上马——就像他刚刚对我做的那样。

　　而后我拉扯马头回身一扭，直驾着马匹冲向山崖，毫不停顿。

　　梅勒迪思和我离开了马背，迅速朝深谷中坠落。

　　在空中的失重感受并不陌生，以往无聊时从岸沿的高耸礁石跃入海中，亦是我的娱乐之一，只不过这次似乎有些不同——梅勒迪思揽着我的腰背，把我的头压在他胸前，形成我被他抱在怀中，他在下我在上的姿势，两人便这样的直直朝下坠落。

　　下方是汪深潭，我方才便确认过了。也因此，才会朝着断崖奔来而没有犹豫——其实便是硬实谷地或是直面那头熊，以目前我的力量，依然不需要担心。

　　随着下坠之势，梅勒迪思和我重重地摔入了冰冷地水泽当中，但是他的手却一直没有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