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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花落的饴色浮世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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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司是个喜欢吵吵闹闹的人。
或许是家里太过空旷的缘故,敬司的话语声被冲淡了多倍,算不上令人烦躁。
虽然他什么家事都不会做,也不够勤快,甚至时而让人觉得他反应迟钝,和泉却并不讨厌与他共处在同一个屋檐下。
有什么人在的家里,或空无一人,和泉清楚知道其中的差别。
也可以说,是敬司也好,是天城也罢,只要有什么人在,就不会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
这种念头本该早已打消,最近却渐渐重新涌上心头。就像失去了重要的东西,而拼命找代替品来填补心中的空缺。
填不满的空缺。
托敬司的福,和泉的原稿总算赶上进度。为和泉的重振感到欣慰无比的天城,在看到他的原稿之后更是感动得差些无语凝噎。
照他的话来说,就是又找回了过去的那种感觉。
天城经常谈起他的作品风格,听别人说着赞同自己的话语固然是件愉快的事,得到比料想中还高的评价则让和泉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他绝非刻意追求哪一种文风,只是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而已,能否得到他人的喜爱,那些事对于和泉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抱着这种心态来写稿,刊载,赚取生活必须的报酬,和泉就是只能靠着这种模式生活的人。若是什么时候真要他像个上班族似的早出晚归,说不定他会干脆逃到乡下去。
这一条路对他来说就像既定铺设的轨道,他只是沿着铁轨默默向前行进的列车,不会随意停靠,也不会无目的地掉头拐弯。
生活的本身不是幸福,只有那些细微的事,会像海滩边闪闪发亮的贝壳般,折射出幸福的光彩。
和泉试着去寻找那些斑驳的亮点,却什么都看不到。
得知雅人近期都在外地出差、无暇抽身接敬司回家后,和泉自然而然让他安心住下来,敬司当即乐得笑开了花。与和泉的间歇性寂寞不同,敬司是只要单独一人就会觉得孤独的类型。说是互舔伤口也好,和泉对自家偌大的房子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除了找个人留在身边,他想不到别的办法来压抑住心中的不安。
于是由天城外送快餐,然后三人一起围在客厅的茶几旁喝酒的情景不时上演。吸取过上次的教训,敬司喝到微醺就丢下酒杯,要么给天城灌酒,要么就是戏弄一言不发的和泉。天城跟敬司从见面起就一拍即合,对他们间无声的默契,和泉时常感到不可思议。
由于这两人的缘故,最近的生活可用活力满满来形容。每晚都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倒在床上,一醒来又是新的一天,连时间都加快了脚步一路向前,稍不留意日历就翻到新的一页。
深秋十一月的寒风简直跟冬天没什么两样,庭院铺了满地的落叶黯淡无光,几片黄叶在干枯的树枝枝桠上苟延残喘,林间呼啸的风将草地染得枯黄。又一晚的霜打秋叶后,雅人总算风尘仆仆地来接敬司了。
放下带给和泉的大包小包的土产,雅人抱歉一笑:“敬司又给你添麻烦了。”
“工作顺利吗?”看到提袋中有自己喜欢的点心,和泉微微眯起眼睛。
“总算忙完了,再一个月就是新年了呢。”
敬司兴奋地插话道:“到时候再一起去参拜吧~”
“千万别再有工作就成了。”雅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和泉投去一个担忧的眼神。
“雅人你不要太勉强哦?”
“你也是。”
雅人是和泉保有联络的少数亲戚之一,多年来两人的手足情总是在一方无助时为其提供莫大的鼓舞与安慰,从而在互相搀扶中成长,和泉由衷地认为亲人的定义就是像雅人一般的存在。
当初知道和泉要买下这座房子时,雅人还曾劝他搬去跟自己住,而后理解了和泉的心情,他就不再多说,只叫和泉开心就好。
在与敬司的相处中,和泉多少能体会到他对雅人超乎常情的执着,虽觉得稍有不当,但看敬司非同一般的认真,且雅人似乎也抱持着类似的感情,和泉就不多言,只默默守在一旁。
和泉相信人生来是追求幸福的,或许过程异常艰辛苦涩,若是他珍惜的人能够得到幸福,那就足矣。
送走了雅人敬司,空旷的屋中重归一片死寂。
本以为早已排遣了那种莫名的孤独感,此刻和泉却觉得指尖发冷。
庭院中萧瑟的绘景映入眼中,顿时从脊梁处蹿起一股寒意,直袭和泉的神经,让他动弹不得。
谁也不在的空屋中,又只有他一人。日光斜斜在他身后扯长了阴影,窗外灰白的天空压得他喘不过气。
和泉想起了那无数的日与夜。谁也不在的家中,他独自坐在窗前,等待父母回家。
以及从残破的车窗可看到的,苍白的天空。
谁来、谁来——
身后忽响起天城的话音:“上原,你冷吗?”
回过头的同时,一件温暖厚重的外套搭在他身上,走近的天城轻轻触碰他冰凉的脸颊:“要不要开暖气?”
和泉默默垂下眼睛,点点头。
“我来的路上碰到敬司了,跟他在一起的就是雅人吗?”为和泉倒了杯热茶,天城侧头微笑着。
“嗯。”
“看起来很年轻呢,不愧跟老师是兄弟啊。”
和泉以揶揄的口气反问他:“你是说我其实很老吗?”
“我怎么会有那个意思呢。”天城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我是说老师很可爱啊。”
“承蒙夸奖。”
“就是太瘦了啊……”说着,天城捏了捏他纤细的肩膀,“你看,好像一碰就要碎了。”
为什么每个人都会说同样的话呢,源志也好,本庄也好,高永也好,敬司也好,哪个人看到他都会感慨这么一句。其实和泉的纤瘦只是长期饮食不规律导致的体重过轻,而他又是对什么事都不太上心的人。
“既然现在是我在这里,就不能比那家伙做得差。”天城振奋起精神。
和泉不解瞥他一眼。
“我啊,绝对不会允许老师再瘦下去的。”
不得不赞同天城实在是个有活力的新好青年。
总觉得自己好像老了他很多,其实按照年纪来说,两人应该不相上下才对。
正说着话,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天城急急忙忙起身,从带来的提袋中搬出一个箱子,在和泉眼前打开。
满目的螃蟹被规整地摆在冰块中。
“老家寄来的,晚上吃螃蟹锅~”
“……太多了吧”
“吃不完留下顿就好了,反正我天天通勤老师家。”
“说的也是……”
自从源志走后,天城几乎天天一下班就赶过来,深夜再搭最后一班电车回家,到现在天城几乎已将这里当作第二个家了。
和泉曾暗自庆幸过,起码还有天城在。
再也不愿回想起那一抹殷红,抑或那一片苍白的天空。
被洪水般的孤独感冲到遥远而陌生的彼方。
如果源志走的那天,他及时打开了门,叫源志不要走,现在又会是怎样呢?
和泉有种直觉,只要他开口,源志就会实现他的愿望。
为什么偏偏那时慢了一步呢?
离开近两个月,源志甚至不曾打来一通电话。
要等到何时,他才能够找到支撑自己的东西,再次回到这个屋檐下。
只是一声问候也好,哪怕是说他再也不会回来,在淡忘他的声音之前,想再听他谈起无关痛痒的琐碎事。
还有他做的奶汁烤菜,蜂蜜蛋糕,杏仁曲奇饼,洋梨果酱。
以及他带来的温和而优雅的三色花猫,哈娜。
出了和泉家的门,源志只觉不可名状的低沉感盘旋在心头,抬眼,唯有一条又一条相似的街道,却无处可去。
和泉,是生气了吗。
源志的直觉认为答案是“是”,即使他从来不曾见过和泉动怒的模样。
“我们都是笨拙的人啊。”禁不住默默感叹一句,眼角隐隐发酸。
究竟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回到这个屋檐下,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真正与和泉站在等同的位置上,要怎样,才能成为配的上和泉的人。
或许永远找不到答案的问题。
就像几个月前被前任房东赶出公寓时,源志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哈娜跟在脚边,不时喵喵叫唤。
怀着暂且安定下来的念头,在一间家庭餐馆里解决午饭顺便看看招工海报时,旁桌的一人悄无声息地坐到源志身边,愉快地拍了拍他的肩。
“哟。”
下意识回过头去,青年灿烂的笑容映入眼中。
“……庆太?”
“你最近消失到哪里去了啊?大家都猜你死到哪个不知名的地方啦。”话中不乏揶揄的口气,却能显出青年对源志的关心。
“要说的话……就是稍微神隐了下。”
名为如月庆太的青年是与源志念同一所高中的学弟,多年过去,两人依然保持着友人间的联络。
“诶诶~没被妖怪吃掉太可惜了~”如月夸张地摆了摆手,随即亲昵地趴在源志肩上,“多久没见,你现在又做什么呢啊~”
源志一指身边的背包:“如你所见,现在是无业状态。”
如月笑嘻嘻地凑近了些,贴在源志耳边问道:“那要不要来我们店~我帮你打理下百分百受欢迎~”
“你还在做牛郎?”没记错的话,如月高中毕业后就在歌舞伎街的俱乐部里工作了。
“反正你也没地方去吧?我开了家自己的店哦,在我手下工作待遇绝对不会差。”
“但是……”应付女人一类的事,源志一向耐不住性子。
相处多年,如月自然了解这一点。
“你不知道现在女人喜欢的类型有很多种吗?你只要稍微改变一下,再放轻松一点,就一定能做好的。”
见源志还踌躇不定,如月干脆叫来服务员结了账单,径直将他拉出店。
原本与如月同桌的另一人紧随其后,两人硬是把源志架上车,一路运到繁华的闹市中。
“源志,小廉,以后你们就是同事了。”
一边操作方向盘将车停在车位上,如月对后座的两人示意道。
不待源志出声,他又说道:“现在就帮你好好整理一下,晚上就去店里。”
早知道如月性格倔强又听不进别人的话,到当下这一步源志也没有理由逃走了,既然他说没问题,就当暂时相信他,到时真的做不来再说。
刚下车,如月的手机就响起来,接了电话,如月一脸不悦地转向小廉:
“小廉,你先带他去美容院,我晚一点来接你们。”
吩咐过后,如月又坐进车里,发动引擎,缓缓驶离两人的视野。
恭敬地目送如月的车开远之后,小廉才微笑着转向源志:“走吧。”
在发型师帮源志打理头发时,小廉则在一旁来回绕圈,不时与发型师讨论上几句。
修剪而后烫染,总共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做好。
末了,看着源志焕然一新的模样,小廉开心地念了句:“这样店长也会高兴的。”
“你这么在意庆太啊?”习惯跟如月打来闹去,难得有人这么尊敬他。
认真地点了点头,小廉眯起眼睛笑着说:“店长是很厉害的人啊,店里的大家都很喜欢他呢。”
“是么……”实在很难想象那种状况,源志又望了眼镜中的自己。
层次感分明的淡茶色碎发明快且有朝气,源志从未想过仅是换了发型就会有这般的改观。
及时赶回来的如月对此很是满意,又带他到熟悉的店里试衣服。
试过的西装在一旁堆成小山,小廉又拿来更多给他试穿,简直就像被这两人当作换衣玩具似的,试到最后源志已毫无反抗的力量,任他们对他品头论足。
敲定一套浅灰色西装后,如月又说多买点也好,就让他一直试到临近黄昏时,才载着数不清的装满各式西装及配件的购物袋来到附近一间高级公寓中。
连这都是如月临时为他联络到的,正当源志稍觉感动时,如月故作严肃地说这些花费都会从他的工资里面扣掉。
“做得好的话,月薪过百万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哦?”
到这种地步,已经不是说不做就能不做的了。
稍作歇息,一行人步行至据此不远的一条歌舞伎街上。站在一间招牌Marmalade的俱乐部门前,如月得意一笑。
“果然还是自家的店最棒。”
店名Marmalade以花体字写成,一旁印着一张大幅人物海报,右下标有NO.1字样。
见源志的视线停留在海报上,如月爽快地一拍他后背:“那就是现在店里的NO.1,你要能做到那个程度,到时候贴的就是你的照片了。”
眼看进出店门的尽是些脱离个人认知的男男女女,源志只觉神经隐隐作痛。
“还有哦,你在店里的名字就叫枫好了,没意见吧?”
将源志的沉默擅自认定为默认同意,如月推着他走进店里。
吩咐小廉先去准备工作,如月引源志来到员工间,一一将当场的人介绍给他,又领他在店内大致环视一圈,最后同他在柜台旁一隅无人的桌旁坐下来。
“今晚真宏陪客人出游,不然就叫他带你了,总之先在这边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吧。”
“真宏?”
“那个NO.1啦,”像是夸奖自家孩子的父母一样,如月乐呵呵地笑道:“当初也是在街上捡到他的,后来我自立门户,他就跟着过来了。”
想不到记忆中生性懒散的学弟还有能干的一面,源志不免暗暗吃惊。
如月接着说明:“你刚刚也看到了吧,店里的大家都是二十出头,学长你这种年纪的不算很多,当成卖点的话说不定意外受欢迎呢。”
话音刚落,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带着三四个女客出现在他们眼前。
“老板,要不要我帮忙带新人?”
说着,青年微笑地向源志伸出右手:“我是现任NO.2,紫苑,以后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我是……枫。”
与源志握手的空隙间,青年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微笑。
他身后的女客们则兴奋地讨论起来:“不愧是曾经的NO.1啊,店长先生还是超帅的啊!”
“啊啊,这么看过去真养眼到不行啊~”
“虽然真宏不在啦,不过今晚也很幸运啊!”
“店长~今晚就留在店里陪我们嘛~”
摆出营业用笑容,如月起身迎她们上座:“只有今晚特别哦,我也有很多工作要做的呢。”
还有,也麻烦你们照顾新人了。
“是~”女客们齐声答道。随即,其中一人让服务员开了几瓶酒。
如月示意地瞥了眼源志,会过意,源志试图作出自然的微笑,动作尽量优雅地为身旁的一位女客倒了杯酒。
“我是枫,请多指教。”
瞬时有两片红云飞过脸颊,她笑着端起酒杯:“叫我绫子就好了,店长真是的,是哪里找来这么棒的新人的啊~”
“承蒙夸奖。”
真的相处起来比想象中容易许多,像朋友在一起聚会时找些乐子,不时赞美对方两句,或说些打情骂俏的话,对方就会乐的合不拢嘴。之前与女人交往的时候,源志最烦的一点就是要不断哄她们开心,现在把这种事当作工作轻松对待,反而连自己也觉得心情愉快,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就飞逝而过。
与如月和紫苑一同接了三桌的客人后,对他首次的工作表现颇感满意,如月允许他提前回家休息。
“尽量调整下时间钟,晚上的工作一定要保持充沛的精力。”
“知道了。”
“有事电话联络,今晚陪你是特例,紫苑说他会关照你,你以后先跟着他做。”
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源志回给他一个领会的眼神,在员工间稍作整理后由侧门出了店。
一回到公寓,连衣服都顾不得脱,源志倒在床上就陷入沉眠。再醒来时已是次日下午五点多。
只觉得昨天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脑子都差点运转不周。
总之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吃个晚饭,就差不多该去上班了。扯下领带丢在一边,解衬衣的纽扣时,房门被无声地推开,哈娜从窄窄的门缝中钻了进来。
“哟。”
向它打了个招呼,源志动手将哈娜高高举起。
“这世界真难料,对吧。”
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念叨了几句,源志又把哈娜放下,继续解纽扣。
灵巧地跳上床,再跳上源志的膝盖,哈娜心安理得地卧在他的腿上。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撒娇了啊。”
无奈放下手中的活,源志温柔地抚了抚哈娜的后背。
“该不成你是想那家伙了吧?不行哦,现在还不能回去啊。”
两天不到,却觉得已经很久不曾见过和泉。
瞥向窗外渐渐染上淡红色的天空,和泉一成不变的容颜浮现在脑海中。
“其实你也可以偷偷去见他,不过,你不认得路呢。”
自顾自地苦笑了下,源志摇摇头,将哈娜抱到一边。
在紫苑身边做了几天的跟班,交了几个合得来的固定客人,源志转而跟小廉搭班。如同表面所见,小廉属于温柔活泼的可爱型,在年轻的富家小姐和年纪较大的成功女性中都有一定客源,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不擅长应对客人的刁难,源志甚至有几次看到他被恶整到泫然欲泣,幸亏客人们都没有恶意,源志也因不时出面帮小廉解围而被他当作前辈般尊敬。小廉则教给源志许多实用的技巧,像是如何察颜阅色,如何讨客人欢心等等。一个礼拜做下来,如月对他赞赏有加,当即确定让他留下来。
“我就知道学长有这种天分~早点叫你过来就好了~”
在周末的酒会上喝得酩酊大醉,如月傻笑着趴在源志身边翻来滚去。
这种人到底哪里值得尊敬了。
想让小廉看看满口酒气又不顾形象的如月,回顾四周,却看到更加混乱的状况——有伸开四肢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有把领带系在头上互泼香槟的,最甚还有人抱在一起唱演歌。
心情复杂地端起酒杯,正准备倒下一杯酒,房门忽被从外面用力推开。
行色匆匆的真宏冲进混乱的现场,四下环顾一周,搜索到如月的身影后,即刻大步流星地上前拉起他。
好不容易眼睛对上焦,如月醉醺醺地倒在真宏胸前:“欢迎回来~”
“……回家再说。”
眉眼间显出生气的神色,真宏当场将如月举起扛在肩上,带出会场。
默默看完全过程,源志面无表情地从旁边找出一瓶还未见底的红酒,为自己斟上一杯。
起初还会偶尔担心和泉的状况,而后每晚都会忙到筋疲力尽,两个月转瞬即逝。觉察到迫近的寒冬,源志时而会想到十二月末的圣诞节。
既然现在已经不在和泉身边,不能看他的书的禁令就当暂时作废,源志抽空到书店买了几本他的文库本及连载作品的杂志。
与最初看的那篇有相似的风格,而又有所不同。
要说过去的感觉是自我封闭的孤独,现今的就是寂寞但在追求着什么,对其中的微妙道不出个确实的一二三,却不由得心生怜惜,多次想丢下书立刻赶到他身边去,又舍不得错过之后的发展。怀揣着不可名状的心情,源志一口气读完了所有他的书。
想起天城那副自以为是的态度还是会觉得不爽,不过也多少能体会到他想要保护和泉的心情。许久不见和泉,甚至连个电话都不曾打去问候他,自认太过无情的同时,源志又开始担心和泉的衣食问题。
过了这么久,他再生气也该消气了,等下次休假就回去看看他,源志本这么打算。
前提是他忘记了人还有生日这么一回事。
傍晚时分,陪客人从一间高级饭店出来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忽而擦肩而过,随即源志感到身后传来阵阵令人在意的视线。
将客人送上车,直至车渐渐驶离视野,源志才硬着头皮扭头看去。
该不会被别家店的人盯上了吧,因为客人被抢走而心怀不满甚至暗地报复并非什么稀奇的事。
与对方四目相对时,源志终于察觉那不是什么可疑人物。
身穿纯白色西装的和泉一动不动地站在饭店大厅中央,隔着一扇闪闪发亮的玻璃门注视着他。
和泉身边则是一脸不耐烦的天城。
超过三秒,源志才回过意识,迈开脚步走进大厅。
久违的重逢,与和泉面对面时,源志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好。
和泉只是一言不发地微微仰头凝视他。
沉默不知延续了多久,直到最后,天城忍无可忍地打破宁静:“你们有什么话就说啊?还想在这站多久?”
像受到训斥的孩子般,和泉默不做声地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落下阴影。
源志这才开口:“你们……怎么在这?”
天城不满地瞥他一眼:“你可以跟女人来,我们就不能来吗?你该不会不知道今天是老师的生日吧。”
“……生日?”源志一怔。
天城干脆转向和泉:“别管他了,老师我们走吧?”
“等等,你们来这种地方是做什么?”无论从哪种角度来想,都有种不妙的预感,源志不由上前一步。
“那种事跟你无关吧,事到如今你还想说什么?”
眼看他们就要当众吵起来,和泉及时小声念了句:“樱城,你要来吗?”
无力垂下肩膀,天城的势头消了大半:“老师,没必要对这种人……”
“我去。”源志打断了他的话。
“你这人……”白他一眼,天城差些气得说不出话来,勉强压住怒火,他尽量温柔地对和泉说明道:“可是预定的只有两人的位子。”
不忍让和泉难堪,源志说了句“等等”,转身去柜台订了间房间,又折回来,递给和泉一张门卡。
“你们是去吃饭吧?我在房间等你。”
“老师才不会——”
天城又要发作,见和泉默认收下门卡,只得愤愤不平地瞪向源志。
作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源志与和泉暂别:“回见。”
“嗯。”和泉愉快地眯起眼睛。
斜躺在房中的一张单人床上,源志若有所思地仰望着天花板。
与和泉住在一起的几个月中,两人极少谈到关于各自的事,大都只是就现有发生的状况做些无关痛痒的评论。当时觉得是种轻松愉快的交往方式,现在回想,源志才发觉他对和泉本身知之甚少。
更不说生日这种事,根本不曾在两人的对话中出现过。
总之,这种时候应该准备份礼物才对。这么想着,源志下意识从外套中摸出一只精致的椴木盒。
里面是一只蔷薇花形的胸针。
这是刚刚送走的客人送他的礼物,一并的还有一对同样花形的耳环。
眼下再找不到其他能算得上礼物的东西,也无暇去买,虽说借花献佛不怎么光彩,且这类外表华丽的装饰物于和泉不搭,但总比没有的好,大不了之后再补上自己的礼物,源志将盒子收进随身的口袋中。
独自在房间中等待和泉的过程中,源志不断怀疑起自己做这种事的冲动来自何处。
一般遇到那种状况就应该说声“真可惜,那算了”然后离开才对,结果他就因不服天城的态度,翘了班在这种地方等和泉来。
总觉得有很多想说,又不知从哪里开口。不乏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至今为止,源志唯对和泉束手无策。
不知道他真正的笑颜是哪种风味。
源志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