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阳光》某人善呓

3、第三章 遇见

　　第三章

　　“殷薇？”

　　殷薇刚走出寝室楼的电梯，一个有点低沉的好听男声叫了自己名字。

　　“是不是殷薇？建筑系的？”

　　“对的，你是？”面向着声音的方向，殷薇努力想了想，有点陌生，是谁？

　　“你...去哪里？”

　　“教学楼，熟悉下环境”，殷薇想去任何地方，想自己去任何地方，八楼的过道和水池，教学楼，跑道，所有地方，不包括漆黑一片的世界。

　　“我带你去。”，不由分说，一只手拽住自己，拉了往前走。

　　喂喂喂！停手啊！殷薇在心底里咆哮，站住不动，“你是来找我的？”

　　对方停住，手却没有松开，“......我来看看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谢谢，嗯，那个，”，殷薇咬着嘴唇想措辞，怎么才能言简意赅又不显得刻薄呢？“那个，我看不见的。”

　　“我知道。”

　　“所以啊，你拉着我走我会很害怕的，因为我只能顺着你的速度对不对？”

　　“我会走慢一点的。”

　　“哎，”殷薇叹气，果然表达能力不佳，“我看不见，你拉着我走得再慢，我都没有安全感，这个是你们看得见的人不能体会的，你没有试过在黑暗中走路。”

　　“....对不起”，男声低了下去。

　　“又不是你的错，”殷薇轻轻的说，“所以啊，你要带着我走的话呢，先把手放开。”

　　握住自己的手微微抖了抖，放开了。

　　殷薇伸出右手，手心向上，“来，把你的手给我！”

　　一只手轻轻放在自己的掌心，温暖而干燥，手很大。

　　微微顺着手摸到对方的袖子，拽住拉了拉，垂下。“好啦，我们走！”

　　“你叫什么？我们认识么？”

　　“我叫陆海阳，现在我们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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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如今，殷薇回忆起那时候，还是会微微笑，那时候的自己努力要让人感到自己的坚强和无所顾忌，而陆海阳呢？会不会被自己吓到？

　　如果当时的自己没有那么坚强，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了？

　　如果知道将来的一切，一切又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不相见，如果不相识。

　　可惜，没有如果，而一切，都是冥冥中早已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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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寝室到教学楼这一路不远，小花曾经因为睡过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破了殷薇10分钟寝室到教学楼的记录。

　　而今天这一路，走了半小时。

　　出了寝室楼，路过著名的情人道，那是一片栽满梧桐的路，已经秋天快要来了，到时候会很美，梧桐叶落满地秋。

　　而后是很大的草坪，天气好的时候会有学生躺在草地上，殷薇也曾这么做过，那时候的自己害怕晒黑，还会给自己涂些防晒霜。

　　绕过草坪，沿着足球场跑道走到底，就是建筑系的教学楼了。

　　“陆老师觉得我们这个校区很赞吧？”殷薇一路试着挑起话头，可惜这位并不善侃。

　　他是新来建筑系的助教，今年9月才来的，“我也是兼职助教，别叫我老师。”，陆海阳窘迫的说。“而且我也是A大毕业的，不过不是建筑系。”

　　“喔？这样啊！陆学长是哪个系的？”

　　“音乐系。”

　　“真的啊！很棒啊！钢琴？小提琴？还是弦乐？”殷薇好激动，拽了陆海阳袖子好几次。“钢琴小提琴都会一点。”

　　“我从小就喜欢音乐的，初中时候还是音乐课代表呢！老师看我手指好长，”殷薇举起左手手指展开往右边伸。估摸着陆海阳身高，晃了晃。“老师讲如果我学钢琴的话，先天条件很好的呢！”

　　“怎么不学呢？”

　　“我学画图了！”殷薇很自豪，骄傲的像只小公鸡。

　　殷薇喜欢画画，从小就爱在纸上图图抹抹，初中的时候上美术课，美术老师是从市美院退休下来的老教授兼职的，见殷薇有几分绘画的天赋，就借着上课的时候留心关照了一下。

　　殷薇自己也争气，仗着自己年纪小脸皮厚，三天两头缠着老教授，硬是把素描功底打下来了。

　　后来初中毕业的时候，她的一副人物素描得了奖，发了三千块奖金。

　　殷薇颁奖结束连夜坐车到老教授家里，敲开门把鼓鼓囊囊的红包往老教授的手里一塞就跑。

　　妈妈一直叫殷薇争气一点好好学习，读书考试卖力一点，等考上好的高中才能考好的大学，考了好的大学才能找到好工作，以后赚钱了有钱了，随便她怎么画都不管她。

　　殷薇懵懵懂懂才觉得画图很贵，她问老教授，学画图贵不贵，她一个月有50块零花钱够不够学？老教授只是送了她几只素描用的铅笔就哄她走了。

　　每个班级总有那么几个小孩在课余学一些特长，也总有那么几个小孩学绘画。

　　殷薇把奖金塞给老教授之后头也不回，拔腿就跑，她心想，老师你千万别追来呀，我只有这么点钱了。

　　当时学画图，一天两堂课上午下午各2个小时就是100块，素描是看基本功的，一天两天学不到什么东西，要打好基础至少要1个月。

　　殷薇凭着自己一点小聪明，和死皮赖脸的本事，借着老教授爱才心软，磨着才学了素描。要细细算起老教授花在自己身上的心思，算算学费要好几千块钱了，自己可还不起。

　　那一年，市里举办了绘画比赛。
　　那一年，她画了一副作品得了奖，照着她爸爸的照片画的。
　　那一年，她爸爸因工伤事故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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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考了高中，本来想呀不要辜负老师期望去考美专的，但是妈妈不让。”殷薇有点低落，“不过后来高考我偷偷改了志愿，报了建筑系，也算圆满了自己的心愿。”

　　“女孩子学建筑的不多，你就因为想画图？”，陆海阳有点啼笑皆非，A大建筑系是出了名高分热门，眼前这个女孩就是因为这么简单的理由，而稀里糊涂进了建筑系的话，很多人要含恨了。

　　“其实不是，当年我高中时候回去看了美术老师。”，殷薇停住脚步，陆海阳回头看着她，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殷薇的脸上，有些斑驳写着落寞。“有人说老师去了美国他儿子那边，后来生病死掉了。”

　　殷薇昂起头，大声说：“我一点都不信呢！老师以前也是A大建筑系毕业的，他和我讲过有美国人叫他去做设计的呢！他现在一定还在美国工作呢！肯定的！他那么拼命的人，我还没来得及赚钱，我还没来得及赚钱还学费给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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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自己好多事情没做，没有给老师学费，没有毕业，没有遇到心爱的人，还有画了一半的插画，以及半途而废的十字绣。

　　殷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懒散，她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去完成，她有好多好多事情没有做完，她有好多好多事情没有发生，为什么以前从来不知道珍惜？为什么宁愿守在电脑前看港剧都不愿动笔把图纸画完？为什么不能多留一点时间给梦想？

　　梦想，自己的梦想？

　　她尚且有时间去摸索，即使是在黑暗中。

　　而她们呢？

　　小花，朵朵，虎妞。

　　她们再也没有机会去思考，她们再也不会像自己这样有机会后悔了。

　　她们，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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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殷薇开始恢复上课。

　　早上在安学姐的帮忙下到了教学楼的阶梯教室里，殷薇很幸运的占到一个第一排的座位，离得近就能听得很清楚，好像能感觉到老师讲课的呼吸，就像他能被自己看见一样。

　　没有书本的帮助，听课变得如此困难，虽然老师下课前特地叮嘱自己，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有困难的地方可以找助教解决。

　　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老师，我有把您讲课都录下来了哦！算不算侵权？”，殷薇故意坏笑，在工程管理与评估的课堂里谈论侵权，殷薇真是觉得自己无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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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阶梯教室里已经空荡荡的了，人走得差不多了。

　　“学校能做到的也就是这些了，”殷薇在心里告诉自己，“殷薇加油，接下来都要靠自己了。没什么过不去了。”

　　安学姐说好下课要来接自己的，也许是什么耽误了。

　　脑中回忆了好几遍从教学楼到宿舍的路线，估摸着自己能摸回去的可能性。殷薇心一横，揣好录音用的mp3就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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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体验过黑暗的人是不能了解，在什么的都看不见的情况下活动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那种黑不是深夜的浓重，而且没有一丝一点光，没有任何可以借鉴的东西，纯粹的黑。

　　不会知道下一刻摸到什么，不会知道下一步踏出去到哪里。

　　就好像一个正常人下楼梯，下一阶台阶突然变平地，又或者突然更加低，那种心一晃的感觉，如忽然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不可救赎。

　　我们所害怕的皆是未知，未知的世界未知的未来，黑暗正是让周遭一切对自己而言都变成了未知的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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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输给自己，殷薇咬咬牙一步一步往前挪。

　　一个人走路，和别人带着走完全是两码事。殷薇不敢迈开步子，也不敢走得太快，沿着墙壁走，墙壁在哪里断了，那边就是下楼的楼梯。

　　9、10、11、12到了。阶梯教室在四楼，十二级台阶下半层，两个十二级就是下一楼层。

　　好不容易走完72级台阶，近11月的天气里，殷薇已经满身的薄汗了。

　　接下来楼梯到门口的这段路没有墙壁可以依靠，楼梯口正对着教学楼大门，两边是成列用的玻璃橱窗。

　　走直线、走直线就到门边上了！殷薇默念，直线直线直线，没有参照物的帮助下，直线总是被殷薇走成S型。

　　“殷薇！！！”，安学姐的声音像惊雷一样，吓了殷薇一大跳。

　　“学姐，你吓死我了。”安学姐嗒嗒嗒的奔过来一把抱住殷薇，声音抽抽搭搭的，死死抱紧殷薇。“轻点儿，轻点儿，好热啊大姐。”

　　“薇薇你怎么不能我呢，吓死我了，你怎么一个人从楼上下来了啊，万一摔了怎么办啊。”安学姐松开殷薇仔细看了看，“那个谁送你下来的？”

　　“我自己下来的，没有人帮忙哦！”殷薇迫不及待的自豪了一把，“不会摔的。我很小心的。”
　　安学姐对着另一个方向“啊”了一声，“你怎么….”

　　耳畔听到有人匆匆走过，“安学姐？你在对我说话么？我怎么？”，殷薇偏头，安学姐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

　　讨厌黑暗的感觉，讨厌看不见，讨厌什么都不知道，真讨厌。

　　“没，没什么的”，安学姐接过殷薇的手带她离开教学楼，“我是说，你怎么不打我电话呢？真抱歉，我在系主任那边做毕设稿子，忘记时间了。”

　　“没事的，我自己可以的。”殷薇细细安慰，“假如这边有盲道的话，我都可以自己来回了。”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都把你忘记了。”

　　“你不是最终还是想起我来了么？”殷薇俏皮。

　　“恩，一直记着你的…我也会上心的。抱歉，殷薇。”

　　抱歉，殷薇，我不能告诉你，直到有人打电话给我说，你在教学楼一个人摸索这下楼梯，我压根就把要带你回来这件事给忘记了，我不怕你怪我疏忽你，但是有些事，我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