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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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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随着一声故作娇媚的声音,一个四十多岁,香气熏人,身穿大红色织锦短襦、靛青色长裙以及松花绿披帛,绘又宽又短的桂叶眉、点面靥、梳倒垂的堕马髻,簪以嵌绿松石的鎏金银宝钿,戴着沉甸甸的金耳环的粉面胖女人做作地扭着腰走了进来,虽已入冬,但她手里依然不合时宜地拿着一柄绘有鸳鸯戏水图绢纱团扇。在向三人行过万福之后,嗲声嗲气地问道:“严三郎,有什么事要吩咐奴家的吗?”原来延陵时用‘严三郎’这个假名,已经来过承欢阁很多次了,而且出手又大方,所以老鸨与他也颇为熟悉了。
“还能有什么事,如梦呢?”延陵时干巴巴地问。
“就来,就来。”老鸨边说边打量着站立着的黑衣人,却被对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惊得她急忙将目光转到另一位俊朗的红衣人身上,凭多年待客经验,她肯定这张生面孔一定也是位大人物,便小心地询问:“还不知这两位恩客该如何称呼?”
“他叫赵丙。至于我么,叫严一郎就行了。”延陵昱指了指於菟,虽是随口胡诌,但言语间自然流露出一种异于常人的高贵派头。
老鸨点头应承着,走到门外招呼了一声,不一会就有一个十六岁左右,身材娇小的美丽女子跟她一起走了进来,此女画着细长的柳叶黛眉,施以浓妆,额头上贴着玫瑰红小鸟状花钿。上身为樱草色绣花宽袖短襦,下身为印着金银泥勾边的彩色菊花图案的柳色长裙,随着那轻盈的步子,那交结在腰间的杏黄色裙带和身上的海棠红拖地披帛轻轻荡动着,嵌着珍珠的梅花金耳坠和如飞鸟展翅般的惊鹄髻上的蝶恋花银步摇也摇动不止,让她愈发地惹人怜爱起来。
花如梦在房内站定,向三人行了个万福,娇滴滴地打着招呼,除了已熟识的延陵时外,她将另外二人小心打量着,当目光落到红衣人身上时,连见多识广的她脸上泛起了一片红晕,幸好脸上粉涂得厚,才没被人看出来。
“这位就是承欢阁现任的花魁,花如梦了。”老鸨急忙向延陵昱介绍道。
“你也姓花?”延陵昱奇怪地问道。
花如梦抿嘴甜甜地笑着,上前为二人斟酒,妩媚地说:“一郎有所不知,请听奴家慢慢道来,按承欢阁的惯例,只要被选为花魁,当选前的名儿就不用了,而新取花名中的头一个字都为‘花’字。”
“原来如此。”延陵昱听完,表情如常地喝着酒,对花如梦从斟酒时就一直朝他暗送的秋波没有任何反应。
见对方如此,花如梦不免有点失望,但也并不着急,待老鸨离开后,问道:“奴最近谱了首筝曲叫‘四季’,不知可否弹奏给几位听?”
延陵昱点头同意了。
花如梦撩开香木珠帘走进卧房,取下放在拔步床边楠木架子上的一把装饰着螺钿和彩绘的十三弦筝,盘腿坐到屏风前的矮榻上,将筝斜搁在腿上,调弄好上面的象牙燕柱和鹿筋弦,弹奏了起来,乐声美妙撩人,时而让人觉得像身处春天的百花园中,春心萌动;时而像夏夜的凉风拂面,清爽无比;时而如十五的月亮,幽静淡雅;时而又像冬日的冰雪,玲珑剔透。
一曲终了,延陵昱赞叹道:“果然弹得妙。”他瞥见一旁的延陵时正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花如梦,就差口水没有流出来了,忍不住略带恶意地问道:“福弟,不知那个花想容与她比起来,孰优孰劣?”
谁料这个问题可难住延陵时了,他认真地想了又想,最后有些犹豫地说:“或许花想容会更好一点吧。”
卧房内的花如梦耳尖,把这句话听得真切,心中大为不满。她不懂为何来采莲居的客人都只想着那个连长得是什么样子都不清楚的花想容?现在一个秀色可餐的活花魁就在眼前,而那两人却硬要将她与多年前的一个死花魁做比较,这岂不是太可笑了吗?她绝不相信自己比那个花想容要差,不,她应该比她更出色才对。出于美人的自负和自尊,花如梦竟赌气产生了想与花想容一较高下的念头。
于是,花如梦将筝从腿上挪开,起身轻盈地走入客厅,用芊芊玉指从香案上的琉璃浅盘中拿起一个无花果,来到延陵时身边,娇嗔道:“二位,难道奴真的不如那个花想容吗?”
“嘿!瞧我这张不会说话的臭嘴。”延陵时闻着花如梦身上蔷薇花露的香味,恨不得立马将她搂进怀里,却因为延陵昱在场,不敢放肆,只好赔笑道:“如梦,三郎是一时糊涂,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哦。”
花如梦见延陵时不像以往那样会将她搂进怀里,就以为他心里依然觉得花想容比她更好,刚才的话只不过是哄她玩的,顿时心生无限委屈,索性撒娇般地坐到延陵时的大腿上,掰开无花果,硬要喂给他吃。
延陵时尴尬地看着延陵昱,轻轻推了推花如梦,意思是:有贵客在,不要太过分了。谁知花如梦却会错了意,以为这严三郎让她不要怠慢了另一位客人,便伸出胳膊想去搂延陵昱的脖子,可手刚伸出去她就后悔了,因为她还没沾到对方的衣裳,就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抓住了手腕,让她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而大手的主人正是一直站在那个一郎身后,此时正眼露凶光的黑衣人。
“於菟,快放手!”延陵时情急之下竟说漏了嘴,他急忙将美娇娘的手拉了回来,好在花如梦此时只顾着痛,也没有听清他的话。他见花如梦手腕处那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上赫然出现五个红彤彤的指印,又见其一副梨花带雨的可怜相,顿时觉得心都碎了。可是碍于皇帝在场,也只能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只得先假装责怪了一下花如梦的失礼,随即立刻又对她说了许多安慰话,之后才将头转向延陵昱,见后者正百无聊赖地看着他,心中不免着急起来。
延陵时原本是见皇帝在宫里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才带他到承欢阁来寻乐子的,没想到现在却被於菟搅了局,将花如梦变成这副样子,恐怕她今晚已经没有心情再接客了。他只好无奈地又将老鸨唤来,赔过了不是,反复叮咛她要好好照顾花如梦后,又和她耳语了几句。
老鸨听完,蹙眉想了一会,搀扶着花如梦出了采莲居,过了好久才回来,身后跟着十几个浓妆艳抹的流莺,姿色虽不及花如梦,但也个个是美人。只见她们扭着腰鱼贯走了进来,采莲居内立刻充斥着多种强烈的胭脂香粉的味道。
延陵昱被这些为他斟酒夹菜的流莺们包围着,因她们身上呛人的香粉味而皱起了眉头,他反倒更喜欢刚才只有三个人的安静氛围,而他身后於菟的脸色则愈发地难看了,众流莺也知趣地没有去纠缠他。延陵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更加着急了,再加上心中对於菟有气又无处发泄,索性一拍桌子,将众流莺赶到一边,责备道:“这是怎么搞的?平时都是怎么照顾你们生意的?今天如果不把这位一郎伺候好了,决不轻饶你们。”
老鸨见她的“大金主”真发脾气了,揣测着是不是这个严一郎平日里吃腻了重口味的,所以想换些新鲜清淡的,就决定赌上一把,于是赔笑道:“三郎先别着急,最近的确新进了个会吹萧的艺伎,人长得那是没话说,吹奏技巧一流,只不过待人接物方面还没调教好,不敢拿出来献丑,怕扫了三位的兴。”
“新来的?”延陵时看着延陵昱询问他的意思,只见对方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于是嚷道,“那还等什么?快点让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