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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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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玉儿意味深长地看着苦艾,然后起身将她扶起,笑着说:“娘子多虑了,本宫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本宫早应该来看你的,只是前些日子身子不太舒服,才耽搁了。”
蓝妃的脸和脖子上都涂着雪白的铅粉和红色的胭脂,掩盖了她天然的肤色,但苦艾看着她没有什么血色的手指,知道她几天前刚刚经历流产,很是同情她,于是轻声说:“请娘娘一定要保重贵体,其实在回宫的路上,臣看得真切,陛下一直都在担心着娘娘的。”
“真的!”蓝玉儿显得很高兴,急忙问:“那他是怎么担心本宫的?”还未等苦艾回答,她自己先笑了起来,摇着头说:“娘子看笑话了,瞧本宫问得是什么问题?”说罢,二人重新坐回月牙凳上,蓝妃打开一只摆在案上的银丝编织、三个底足为鎏金鸾鸟的提梁茶笼,想从里面取块茶饼出来。
苦艾忙欠了欠身子,说:“娘娘,这种事情应该是由臣来做的。”
蓝玉儿于是递给苦艾一个錾刻着杜鹃花纹的鎏金银夹子,后者用它从茶笼里小心地夹起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璧型茶饼放在风炉的炭火上慢慢炙烤着,为了让茶饼既不被烤焦同时又让其中的水分尽快蒸发干净,苦艾一边烤一边适时地翻动着。
蓝玉儿看着苦艾熟练的炙茶动作,感慨道:“没想到,除了医术,娘子还精通茶艺。”
“娘娘谬赞了,只因为师父在世时,特爱喝茶。所以臣经常煎茶给她老人家喝,这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
“说起来,你也是个苦命人,”蓝玉儿叹道,“本宫入宫四年了,承蒙皇帝的厚爱,成为了皇贵妃,在后宫里也能做得了些主,你以后若有什么难事,尽可以跟本宫说。”
“不敢,娘娘如此厚爱,臣感动不已,哪敢再提什么要求。”
不一会,茶饼表面已烤出像龟背纹那样均匀的裂纹,苦艾将发烫的茶饼迅速装入一只厚纸袋中,仔细地将袋口密封好,以防止茶饼的香气散失。随后将纸袋放到案上,只等里面的茶饼自然地凉下来。
“郎君都跟本宫说了,那日,多亏娘子相助,否则,”蓝玉儿捂住心口,轻声说:“就不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了。”
“陛下实在是言重了,其实当时陛下除了有些淤青和擦伤外,并无大碍。”
蓝玉儿听罢像是松了口气,说:“郎君回宫后,本宫也曾劝他唤御医来诊脉,可他怎么也不肯。现在,听娘子这么一说,本宫也放心不少。”
“陛下和娘娘伉俪情深,就好比是天上的那那岐和岐岐那,真是羡煞旁人。”苦艾真诚地说。
蓝妃觉得苦艾的话中听,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说:“郎君和本宫的确感情深厚,夫妻之间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那是当然的。”苦艾点了点头。
蓝玉儿觉得时机成熟了,说:“其实这次来,本宫有些事要向娘子请教。”
苦艾正用系着银链的火箸往风炉里添加木炭,听到这话,她将火箸放下,正色道:“臣不敢,娘娘请说。”
“脉象什么的本宫也不太懂,娘子是大夫,那你觉得回宫途中陛下的身体有何异常?”蓝玉儿说罢,便仔细地观察着对方脸上的表情。
苦艾放在案下的手微微抽动了一下,但她面不改色,口气平静地说:“其实陛下除了身上的瘀伤外,的确还有其他的情况。”
“是什么?”蓝玉儿看上去有些紧张,语速也不自觉地加快了。
“陛下日夜操劳国事,有些气血不足,不过只要多休息就可以了。”
“是吗?”蓝妃有些失望,显然这个答案不是她想要的。于是又说:“娘子,其实自从皇后去世后,那么大的后宫之中就只剩下本宫了,所以有关皇帝的所有事情,本宫理应知道。”
“娘娘对陛下的那份情意,臣听了真的很感动。只是臣实在不敢涉入皇帝的家事。”苦艾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但她已确定蓝妃和今天上午的那个苍典御想打听的是同一件事情,头痛地想:天底下的讨厌事要么不来,要么扎堆来。
“本宫听郎君说当日还有一对与你关系很好的姐弟也帮了不少忙,他们和你一样也是无父无母的苦命人。陛下对他们的赏赐自然少不了,而本宫出生世家,家中不少人在朝内为官,那对姐弟若有什么需要,本宫可以找人帮他们一下。”蓝玉儿死死地盯着苦艾的眼睛。
“多谢娘娘的关心,臣先代冯氏姐弟俩先谢过娘娘了。可臣和他们都是福薄之人,消受不起那么多。所谓出生天注定,娘娘命好,能出生在世族大家。不过想来娘娘的家人必定都是些兢兢业业的好官,在陛下面前从来就不敢做什么徇私枉法之事,否则怎么能让那么大的蓝家风光到现在。”苦艾同样也盯着蓝妃的眼睛,她听出后者的话中带有威胁的味道,于是也含蓄地告诫对方不要干出格的事情,并相信坐在她对面的人能听得出来。
蓝玉儿干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苦艾也冲着蓝妃笑了笑,用火箸往风炉内又夹了几块木炭,又用它捅了捅,让炭火烧得旺旺的,然后,用葫芦瓢将水方内的水舀入一只铁鍑内,然后将它放在风炉上。
“其实本宫真的没有恶意。”蓝玉儿还是不死心。
“娘娘,茶饼应该凉了。”苦艾淡淡地说,当她拿起装茶饼的纸袋时,里面的茶饼依然有些烫手,但她还是将它从纸袋中取出,然后将其掰成好几块,放进鎏金孔雀牡丹纹银茶碾子的碾槽里,双手把住小执手,用力均匀地推动碾轮,将茶饼慢慢碾成了碎末。坐在对面的蓝玉儿插不上话,只好默默地看着苦艾将碾好的茶末用天鹅羽毛制成的拂末清掸入红底黑漆的圆形罗盒之中,通过蒙在罗上的细纱将大小均匀的茶末筛入底下的圆盒之中,此时铁鍑中的水已冒出了虾眼般大小的水泡。
“请问娘娘要煎的还是要点的?”
“不用麻烦了,”蓝玉儿的心思根本不在茶上,她冷淡地说,“煎一下就行了。”
苦艾等水中的气泡变成鱼眼般大小时,用葫芦瓢从鍑里舀出一勺水放在旁边,又用竹夹伸入鍑心循环搅动,让水面上形成了一个漩涡,然后迅速地量了些的茶末,从漩涡中心投下,这些动作一气呵成,熟练无比,坐在对面的蓝妃见此情景,心想:这个女人一定曾学习过多年的茶艺。
很快,鍑内的茶汤如奔涛般溅起白沫,苦艾将事前舀出去的那勺水倒入其中,让沸水稍稍冷却,等绿色的茶汤表面育出细腻的雪白色茶花后,便将铁鍑从风炉上取下,把煎好的茶汤均匀地舀入两个琉璃荷叶托盏中,最后将其中一个双手捧给了蓝妃。
蓝玉儿接过茶盏,用珠贝壳制成的调羹从案上的一个白玉小瓶中取了适量的盐放入盏中,只啜了一小口,说了声“好茶”,就将托盏放下了。之后二人又闲聊了一小会,期间似乎很有默契地不再谈论关于皇帝的任何事情了。
蓝妃觉得时候不早了,又见托盏的盏口上沾了不少自己的檀色唇脂,便做了个手势让亭外的尘儿将捧着梳妆盒的宫女唤进亭内,然后取出盒内的铜镜和唇脂盒,用食指沾了点唇脂,对着铜镜仔细地涂在唇上,等做完这些,便起身准备告辞了。
待宫女们把八角亭收拾干净,将东西都放归原处后,苦艾和阿瞒将蓝妃一直送到菡萏院的大门外,上辇前,蓝玉儿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握住苦艾的双手,说:“娘子,别看本宫在宫里锦衣玉食的,其实平日里也无聊寂寞得很,能有个姐妹像今天这样煮茶聊天,也是件乐事。往后,若本宫要到你这里走动,可不要嫌麻烦啊!”
“不敢,臣随时都恭候娘娘再次大驾光临。”苦艾将蓝玉儿扶上步辇后,和阿瞒一起向她行了个万福。
彩辇被四个健壮的宫女平稳地抬起,苦艾看着渐渐远去的一行人,心里不由得更为皇帝肚里孩子的未来感到担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