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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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金陵城里沁乐居中人头攒动，许多乐中好手，风雅名士都齐聚于此，等着这一场斗琴雅事。
大家等了许久，倒是独独这两个正主儿还未出现，不由都伸长了脖子，等得好不耐烦。
沁乐居的老板早将他那把上好楠木所制的百年古琴拿了出来，放在了堂前正中，作为此次比试的彩头。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柳家公子来了。顿时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了门口，齐齐望去。柳湘莲缓步而入，神色安宁洒脱，似乎并未将比试一事放在心上，不过是来游戏一番罢了的。
他还未落座，外头的小厮又道，秋姑娘来了。那秋若霜踏着众人啧啧称赞之声，也慢慢抱琴走进了屋中。
秋若霜名动怀城不是没有缘由的，光她那翩然身姿，那气韵风度便足让人想到是仙女下凡了。她将琴放在桌上，先朝沁乐居的老板行了个礼道：“黄老板，小女子这几日承蒙您的照顾，此次前来不过以琴会友，比试二字万不敢当。”一边说一边斜眼睨着柳湘莲，见这少年鬓若刀裁，眉目如画，眼波流转之中更似有情，便不由心头微微震了一下。
黄老板笑道：“今日秋姑娘肯应承在下的面子前来弹奏一曲，是沁乐居莫大的荣幸。这位柳公子也是同道中人，筝乐上颇有进益，不谈比试，你二人就切磋一番，也让我们诸位饱饱耳福。”
柳湘莲起身向秋若霜行了一礼，道：“秋姑娘既是远客，便请先奏一曲，湘莲定洗耳恭听。”
秋若霜一边说着不敢，不敢，一边坐了下来，伸出了那嫩葱儿样的手指来。微微定了定心神，便轻轻在琴弦上一拨，一个清亮的琴音便从其中跳脱了出来。众人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凡是乐中高手便知，这一拨虽看似无意，但那悠悠的一声，仿佛是有人在空蒙静夜往水中投了一颗石子一般，众人的心都泛起了层层涟漪。
毕竟是京城第一高手，只这一个音，便知她的琴艺已入了化境。在座的人都将耳朵顺了过去，那一个个琴音便如脱兔一般从她的白玉指间流泻了出来。白居易写琵琶女“大珠小珠落玉盘”，此时却不够形容秋若霜的琴声，一曲《平湖秋月》毕后，众人只觉余音绕梁，回味无穷，一个个竟都听得呆了，无人鼓掌。
柳湘莲虽平日里也算是个中好手，但毕竟只是个业余的，此时听到秋若霜的这一曲便知不用比已是输了。可他生性洒脱，对输赢倒也不放在心上，只向黄老板道：“小生今日并未带琴前来，不知老板可否将镇店之宝借来一用？”
黄老板赧然笑曰：“自是不妨。”亲自取了琴来，放于桌上。
柳湘莲神息调摄停当之后，将手轻轻往琴上一探，一个清丽的乐音便滑了出来。他的一曲《春江花月夜》未成曲调先有情，堂上也是一片鸦雀无声，仿佛陶醉于那幽幽春江之上，邀明月共舞一般。
曲毕，掌声雷动。平日里的几个琴友都走到柳湘莲的身边赞不绝口：“柳兄不愧是沁乐居的乐中好手，今日的一曲《春江花月夜》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
就是秋若霜也上前福了一福，赞叹道：“柳公子琴艺高超，若霜今日得闻如此佳音实乃有幸。”
柳湘莲谦道：“姑娘琴艺胜我数筹，今日不过是占了这尊好琴之利，才勉强入得姑娘耳的。”
黄老板拍掌笑曰：“二位今日都是琴艺不凡，令我们众人大饱耳福。只是我话既说在了前头，这尊镇店古琴，我也需为它寻一个主人。”
秋若霜向黄老板说道：“刚才柳公子一曲，可谓人琴合一。若不是他这个人，曲调便不会如此悠扬婉转；若不是这尊琴，他也不会如此忘我如痴。依小女子之见，这尊琴的主人没有比柳公子更合适的了。”
秋若霜此言一出，一旁众人纷纷附和。黄老板盛意拳拳，要将琴赠与柳湘莲，他盛情难却，也不再推辞，便接过拜谢，感激地望了秋若霜一眼。
此次琴会，柳湘莲名动金陵。而原本打算三日后回京城的秋若霜不知什么原因也留了下来，住在沁乐居的一间雅致厢房内。
话说那日斗琴，在一旁观战的众人中有一个眉目清秀，粉面红唇的少年名唤冯渊的。他听了柳湘莲的那曲《春江花月夜》，只觉心底有一股说不出的惆怅，又见柳湘莲是个翩翩君子，便有心想要结识一番。
当日便托沁乐居黄老板相邀柳湘莲，在流水阁一聚。
冯渊本是一个小乡绅之子，家中也颇有些积蓄，平日里喜爱男风，今日得见柳湘莲这样的人物，自是不免动心。
既是黄老板出面相邀，柳湘莲倒也不好退却，当晚，便到了流水阁中。
席上共有两人，除了冯渊之外，更有一个形容妩媚之人，名唤蒋玉菡的，听闻是忠顺王爷府上的优伶，又名琪官的。因与冯渊素来交好，更听他说得沁乐居那场斗琴精彩纷呈，便也央着一起前来。
席间，三人趣味相投，谈些风月雅事，觥筹交错之间，便渐渐熟了起来。柳湘莲听闻蒋玉菡是个演小旦的优伶，便不由说道：“我自幼便不喜那些迂腐的诗书文理，只对刀枪棍棒，琴乐唱戏有兴致，父亲在世的时候虽也颇多埋怨腹诽，但见我落得随性，倒也没有多加约束。只不过，我素来都是独来独往，一直想找个同道知己，没想到今日得见。”
蒋玉菡问道：“柳兄也对唱戏有兴趣？”
“那是自然的，到那戏园子中，看着台上演的那些个风月之事，便每每暗想。若我也能上台将那情、那思、那哀、那怨诉上一诉，将那些并不曾经历的情事演上一演，该有多好。”柳湘莲心向往之。
冯渊哈哈一笑道：“这有何难，让琪官带你去串上两场便行了。”
柳湘莲望着蒋玉菡，目中满是期待的神情：“当真行得？”
蒋玉菡点头道：“这个不难，只是不知柳世兄擅唱哪些戏文？又擅演何角？”
柳湘莲答道：“曲目倒是不限，但凡我听过的，便都能记住学唱。我最喜去演个小生或是小旦的，在那歌舞场上也风流一回。”
三人哈哈笑了一场，饮酒尽兴不在话下。
第二日，柳湘莲正在家中，蒋玉菡果然来找他了，说是今日便有一个堂会，是本地一个小乡绅尤家办生日席，问他可愿前去客串一回。
柳湘莲自是乐意，便和蒋玉菡一起去了。
这尤府虽说不大，但却也别有一番气象格局，看起来算是个有些资产的小富之家。今日是府中的尤老娘做寿，她穿着一身银红大袄，端坐在堂前正中，正笑着和身旁的来客聊着天儿。府中的下人丫鬟们正忙着招呼客人，堂前空地上摆了十几张大桌，想是一会儿用来设宴的。
蒋玉菡道：“可别小看了这个尤家，这尤老娘是宁国府珍老爷夫人的继母，算起来珍老爷都该喊她岳母呢。他们这一家有这么个女儿嫁到了那样的大家里去，也算是几世修来的福气，难怪只是个小小的寿宴，却也搞得这么有排场。”
金陵四大家，柳湘莲自是有所耳闻。这蒋玉菡口中所说的贾家便是那“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的宁荣两府了，顿时便也不敢小瞧了这个尤氏。
蒋玉菡将柳湘莲带到了戏班的后台，对班主道：“这便是今日前来串戏的小生柳湘莲。”
那班主打量了柳湘莲一番，见果是个面容标致，唇红齿白的少年，便问道：“刚才那尤夫人点了一出《白蛇传》，你可会唱那白娘子？”
柳湘莲点头道：“这一出我是常听的，自是会唱。”
“那便行，既是琪官荐来的，我也放心，换上行头，一会儿西皮二黄响起，你便上台去吧。”
尤老娘在堂前坐着喜滋滋的，众宾客来了许久却独未见到她的两个女儿，有人便问：“二姐和三姐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出来听戏？”
“这两个丫头，想是还在房中闹着呢。不去管她们，听着台上起乐了，自然会出来的。”
果不其然，戏台上的西皮二黄才刚响起，那一边便有两个姿容绝丽的美娇娘款款而出。
只见左边一女穿一件大红小袄，长发如瀑，虽面上只是微带笑意，却已令人感其婉媚，真真是个雪作肌肤，花为肚肠的绝色佳人。
右边一女年纪稍小，但明媚如三月春光，一双乌黑的眼珠漆遛遛一转，便仿佛将周遭一切都尽收眼底。她的美又不同于二姐的妩媚多姿，俏丽中更带三分刚强硬气，灿若朝阳中刚刚盛开的玫瑰一般。
尤老娘向她二人招着手，唤到了身边。台上戏已开场，随着乐声响起，那穿着一袭白衣的花旦款步向前，走到正中，一开口，便是婉转百折的唱腔。
“许郎夫他待我百般恩爱，喜相庆病相扶寂寞相陪。才知道人世间有这般滋味，也不枉到江南走这一回。”
尤三姐听着听着，仿佛若有所动，不由痴痴望着台上那个身姿优雅的花旦，口中跟着喃喃念起了唱词。
尤二姐见她那入了神的样子便不由笑道：“往日可没见你听戏的时候这般入迷，今日是怎么了，仿佛入了定一般，成了个痴子了？”
她的眼中渐渐涌上一层蒙蒙的水汽，心底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情思怅惘。此时她那对黑眸之中满是那白娘子的身影，再也看不进别的了。
台上的柳湘莲唱得也是一阵兴起，蓦然回首之间，却望见了台下正端坐着凝神而视的尤三姐。心头突然猛烈一震，仿佛脑海中的记忆被唤醒了一般。
这个女子好生眼熟，是在哪里见过的？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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