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一章 菊园琴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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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五年，孙权克皖城举兵还。回吴郡后，对此战有功将领，皆有封赏。徐嫣父亲徐琨亦封广德侯，迁平虏将军。
然而孙权与徐嫣的婚事再度被搁置下来。孙权以长兄如父为由，决定为孙策服丧三年，府上停止一切嫁娶娱乐活动。徐嫣虽心有不快，但也不敢有所怨言。
建安六年，如孙策所言，曹操在与袁绍官渡一役中大获全胜，奠定了统一北方的基础。而原本从曹操那里叛逃至袁绍帐下的刘备也因此转而投靠了占据荆州的刘表。
建安七年，袁绍因战败忧闷成疾，呕血而亡。临终传位于宠爱的少子袁尚，引来长子袁谭的不满。
建安八年，曹操纳郭嘉计，自冀州引军还许都，佯攻荆州，实待袁谭袁尚自相争斗。果不其然，曹操走后，袁谭袁尚便兄弟相残，争夺冀州。袁谭败，向曹操乞降。至此，曹操统一北方的大业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这三年中，孙权在张昭和周瑜的辅佐下进一步稳定和发展了江东的局势。三年来，孙权一直很忙，忙于招贤纳士，忙于平定山越，有的时候数月都见不到他人。在此期间，鲁肃，诸葛瑾等名士都归于东吴帐下；吕蒙也因其英勇善战得到了孙权的重用。
自从曹操取得了官渡之战的胜利之后，便下书到江东命孙权送“质子”入许。然而孙权并无成婚，更无子嗣。因而就有人建议将孙策的儿子孙绍送到北方，理由再简单不过，如不送质子，曹操便可认为孙权有异心，到时就能名正言顺的率数十万众南下讨伐江东。但如果送了孙绍，江东以后便被曹操牵制，一旦与曹操有隙，孙绍无异于俎上鱼肉，任人宰割。孙权为此事烦恼不已。
我在孙家的生活，却一直在风平浪静中度过。三年前自皖城归来后，孙权便洗清了我勾结许贡谋害孙策的嫌疑，而他也始终守着我的身世之谜，因此直到现在，孙仁还是以为我失忆未愈。至于徐嫣方面，由于我未道出当日在孙府想谋害我的人就是她，所以对我也有几分忌惮，不再像往日那般刻薄嘲讽了，只是见面无语，倒也清静。而孙仁的哮症，总是反反复复不见好转，身子也日渐单薄，叫人忧心忡忡。但她的心境反而越发的开朗了，平日得闲便到附近的医馆帮忙，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尚香营”的训练也一如从前。虽然三年的时间，有些姑娘已嫁做人妇，但后继之人源源不断。由于吴郡连年太平盛世，鲜有战争，而尚香营的主要职责只是保护孙府女眷，无需上战场，收入却颇丰，故而成了吴郡普通女孩子们趋之若鹜的美差，也因此，挑选的标准节节上升，留下来的都是当中的精英，其中就包括我和孙仁的贴身丫鬟小吟，通过几年来的习武，她进步神速，功夫竟也不亚于一般的男侍卫。
三年中，偶尔，我会去陆府。有时是抵不过小吟想去探望陆议公子的请求，有时是自己去找陆绩请教《易经》的内容。自从上次在文庙外陆绩为我算了卦之后，我就对玄学产生了兴趣，但奈何其深奥难懂，而且对于古文，我看起来也不那么驾轻就熟。陆绩总是会很耐心的为我解释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看着我一知半解的样子，他也只是淡淡的笑笑，或是说一句“一切随缘，不可勉强”的话来安慰我。
偶尔的偶尔，我会在陆府碰到陆议。他也很忙。每次小吟见不到他总会很失落，其实我也一样。见了面，他仍称呼我为“孙小姐”，我仍叫他“陆公子”，那么疏淡，就好像一直是第一次见面。我发现，“人生若只如初见”也是一种悲哀。
又是一年秋风起，菊花香。重阳那日，孙权在府上大宴宾客。应邀而来的，除了周瑜、张昭等江东重臣，据说还有新入府的幕僚。此类带有政治性色彩的宴会一般女眷是不会出席的，所以我和孙仁也乐得悠闲了一日。
傍晚时分，孙权命人送来了菊花酒。我不喜欢饮酒，但菊花酒除外。它具有的独特清醇带走了我对酒精的不适，一杯饮尽，唇齿留香，也驱走了深秋的微寒。
飨食之后，孙仁照例去厨房配药煎药。我则抱着古琴一个人来到了菊园。许是因为原来这副身子的主人灵儿擅长弹琴，使我对古琴也有了浓厚的向往。所以这几年来，只要有闲暇时间，我便会练琴。府中本就有乐师可以教我，再加上周瑜时而如画龙点睛般的指点迷津，我的琴艺进步很快。有时，碰到困难之处我也会去找大乔，也借机可以陪她说说话。孙策走后，她一直不快乐，越来越深居简出，只是伴着孙绍一日一日成长。仿佛大哥的死，也带走了她的活力。
菊园原本不叫菊园，只是孙府一个偏僻空旷的园子。去年秋天，我从周瑜府上搬回两盆金灿灿的菊花，因为孙仁的病不适宜养花，我就把它们安置在了这里，每日晨昏都会来浇一下水。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当我再次来到这里时，惊喜的发现满园尽是黄花盛放，香气四溢，仿若一夜之间仙人光临，却走得匆忙，留下了人间这一片美好的光景。
后来问了丫鬟才知道，原来这里所有的菊花都是孙权命人搬过来的。我感激他的一番美意，只是他实在太忙，我一直没有机会当面向他道谢。后来日子久了，见了面也记不得这事了。倒是这菊园，成了我最喜欢的地方，尤其是秋季，在菊香的萦绕下，抚琴而歌，有种宁静恬淡的舒适感。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秋天的菊花与春末的荼糜不同，开到荼糜花事了，那是一种盛极而衰的颓败之姿，此后便是绿肥红瘦，群芳尽歇，让人忍不住一声叹息。而菊花，本就降生于凋谢的世道，知晓自己一生的坎坷，宿命的结局，纵然是没有同道中人，仍柔和而坚定的绽放着，这种美丽如此独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令人肃然起敬。
凝聚着香气的晚风迎面而来，我精神为之一震，坐下身来，拨动琴弦，弹响了第一个音。今日所奏的是新学的曲目“杞梁妻叹”。此曲忧伤低沉，委婉凄凉，几遍弹奏下来，我总觉得自己仍不得要领，尤其是当中的一段，始终无法演绎出曲调的精髓。我反复摸索弹奏着这一段，仍是无任何进展，唯有停将下来，暗自思量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正思考间，有细腻的脚步声慢慢向我靠近。我没有抬头，眼睛的余光瞥见了那人被秋风带起的白色衣裾，以为是周瑜，心中一喜道：“公瑾哥哥，你来得正好，这一段我怎么也弹不好，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还请公瑾哥哥指点一下。”
那人脚步一滞，却也只是一瞬，随即走近我，俯下身来，白玉无瑕的手触上琴弦，口中缓缓道：“外弦一二欲轻则用打摘，欲重则用勾剔，内弦六七欲轻则用抹挑，欲重则用劈托，中弦三四五欲轻则用抹挑，欲重则用勾剔……”
这声音令我霎时血液凝结呼吸停顿，手也僵在了琴弦上动弹不了。来人不是周瑜。周瑜的声音清亮有力，如环佩相叩，如珠落玉盘。而此人的声音纯净淡然的不带半分尘世的杂质，若空山新雨后，若平原覆雪时，却带着几分千山鸟飞绝，辽原人不至的清寂。
是他！我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想抬起头来，脸颊却摩擦到他的衣襟，没来由的一阵脸红，立即又低下头来，呆呆的看着他的手指如绿柳轻拂湖面，在弦上激起阵阵涟漪。
“左手按弦的力度变化也很重要，这里音律转换之时，由夷则到南吕之间，应该划出一道弧度，这样能够加重弦音的力度。”陆议继续说道。
他说的内容我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我开始想着他为何会出现在孙府，难道他已经成为了孙权的幕僚？是啊，算来他今年正好二十一岁了，正是史书上记载着的出仕的年龄。历史果然沿着它的固定轨迹在按部就班的发展。不久之后，他便要被孙权派去海昌担任县令了吧。只是，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宴席上么？怎么会来到这偏僻的菊园？
“同一个音，指背弹出的较为轻柔飘忽，而指面弹出的则沉重刚烈，这几个音适合用指面来弹，孙小姐不妨试一下。”
陆议演示完之后立即直起身子。我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首曲上，随意的拨了几个音之后便转身望向他道：“原来陆公子也精通琴艺。”这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清浅的笑容挂在陆议的唇边，“略懂而已，自是比不上顾曲周郎，让孙小姐见笑了。”
“陆公子过谦了，方才公子的指教让我受益匪浅。”事实上，刚才的我心猿意马，注意力根本没有集中在他讲解的琴技上，但是口中还是这样寒暄着。
“哦？”波澜不惊的一个字让我有些无地自容。虽然他的语气更像是对我的赞美感到意外，但我却明显感到他看穿了我无心向学的心理状态。
若有似无的笑意仍逗留在他的眉梢眼角，我略一侧首，尽量不去正视他的目光，掉转了话锋：“陆公子缘何会在此地？”
“方才宴席上多饮了几杯，感到有些不适，出来吹吹风清醒一下，却为这里的琴音和菊香吸引，走近方知是孙小姐在此间弹琴。”陆议解释道。
果然是这样，陆家的依附意味着孙氏在江东的统治已经得到了江东士族的支持，这对一直在极力拉拢士族力量的孙权来说无疑是如虎添翼。
远处宴会厅不时的传来了阵阵丝竹之声，那里该是怎样一副歌舞升平的旖旎风光。却也有人舍弃繁华不顾，追寻着冷清而来。
我望了望音乐传来的方向，转而对陆议道：“陆公子愿意放下前隙，当真是吴侯和江东百姓之福。”
在我的这句话后，陆议停顿了好久，我在他深邃而清明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半晌，他说道：“议答应孙小姐的事情从来不曾忘记。”
我心头猛烈的一颤。是这样吗？他因为我的一句话而改变了自己的初衷？可是，你也答应我叫我“尚儿”的，为什么还是这样疏离？
见我许久无语，陆议又道：“议离席已久，该是回去的时候了。孙小姐，告辞。”
他作揖，我欠身，一切，淡如萍水相逢。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三十一章 菊园琴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