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客少年行-血墨之莲》行草

52、第 52 章

　　九碧山，九碧山，此时雪山连绵，白雪皑皑，，山脚下是一片金黄的胡杨林，不见春夏，只剩秋冬。

　　不见碧色连天，这九碧山叫的着实不实了些。

　　九碧山下，一条小路，路旁，一块石碑，碑上四个字：九碧幽境。碑旁，一座茶寮，茅草屋顶，黄泥墙面，茶棚内，有一个女子，女子半面如花，半面似鬼，半边美如骄阳，半边疤痕重重。

　　文七初见这女子时，一时欢喜的脸上现出半刻惊怖的神色来，直把自己脸上也僵得一半喜，一半惊，见娇颜喜，见鬼面惊。

　　女子见到文七的表情，撇嘴一冷笑，手上的茶壶重重地摔在我们的桌子上，一转身便走开了。

　　“哎……”我才出口想询问一下路径，见她头也不回地走开了，只好生生地咽下下半句话。

　　女子回身到了棚内，自顾擦拭起茶杯来，神态小心翼翼，放佛是最珍贵的宝贝一般。

　　我叹口气，文七则是满脸的尴尬。

　　“此地，倒是颇多奇异之人。”我举起茶杯喝了口。茶色微红，味道苦中带甘，回味无穷，香气袅袅，犹自不绝。着实不是一般的茶叶。

　　书尘玉却不动面前的那杯茶，只四下看了起来。

　　岑亦则盯着那位半面美人，满脸的凝重，欲言又止。我奇怪地看着他，他却回身对着我道：“行衣，你见这女子，可有熟悉之感？”

　　他这么一说，我也顿生疑窦，仔细向那女子看去，果然，那半边完好的眉眼，那半面的酒窝，嘴角的弯度，一阵熟悉感扑面而来，相同的轮廓映上另一人的影子，那个影子，多次在我梦中出现，也多次教我泪湿枕巾。那是我心里的一个痛，这段时日以来，我都不愿去触碰，而现在，却又出现在我面前，尽管是两个不同的人，却教我同样的难以面对……

　　我震惊地看着岑亦，他却面色更加凝重，直直站了起来，向那女子走去。

　　我也走了过去。

　　“请问，姑娘……”他有点犹豫的开口。

　　女子抬眼瞟了下我们二人，道：“怎么？茶不够？”

　　“不！”他摇头，却道：“姑娘的茶，香气怡人，茶汤如玉，乃是江南上好的秋露枫红，这极北之地，却有江南的新茶，在下一时好奇罢了。”

　　“哼！”她冷笑：“这有什么稀奇！江南不也有北方的狐皮，西域的香料？”

　　“这么说？姑娘是去过江南了？”我忍不住接口问道。

　　女子擦拭茶杯的动作一顿，马上又重新转动起杯子道：“听说的！”

　　“哦？那不知道姑娘有没有听说过江南的吴州有一制刀世家，藏有一宝刀，名叫万仞，乃是件难得的神兵利器！”我又道，还盯着她的神色。

　　她这回却不动声色了，只冷笑道；“我不过是这路边一个卖茶的，哪里只道这些，客人莫不是来寻我的开心吧！”

　　我却不管她不悦的神色，继续道：“听说万仞庄裘老庄主已经过世四年，去世前念念不忘早年失踪的大女儿，只可惜，听说裘大小姐当年随一男人私奔，八年来音信全无，老父亲死前未见爱女，犹是不肯瞑目，那裘小姐也着实不孝的很……”

　　“客人的故事着实令人唏嘘的很，不过，我还要做事了，没空听，你还是请便吧！”她重重放下手中的杯子，一转身掀帘进了里屋。

　　“你便是裘家大姐是不是？”我急急出声，想跟了进去。

　　“算了……”岑亦拦着我道：“她若便是，此时不肯承认，也许有她的苦衷吧。”

　　“她……”我还是不肯死心，看着那摇摆不定的布帘。那样的容貌，同那沉睡了四年的人，一摸一样的容貌，假若说她不是那个人，只怕天底下不会有这般巧合之事了。

　　突然，一阵脚步声踏着落叶而来，步履飘忽，脚带虚浮，像个常年不曾吃饱的饿汉，底气甚是不足。

　　我转身看着来声方向，却是一个干瘦的老头摇摇晃晃而来。

　　老头黄脸皮，山羊胡，猥琐至极，近到茶棚，两只眼珠子不住的乱转，他转到趴在桌子上的虞梦之身上，嗤笑一声：“丑婆娘什么时候做起死人的生意来了？”

　　这老头我眼熟的很，在通州那食肆中，那时，他正和仇姥姥在争吵。

　　我看了眼文七，他也正看着我，想来，他也认了出来此人。我不动声色地回身到茶桌前坐下。

　　书尘玉微微一愣，眉毛抖动了一下，却马上又恢复了正常。

　　老头在离我们最远的一桌坐了下来，茶棚很小，那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同我们隔着一桌。

　　他高声叫道：“老板娘，茶呢？”

　　却见那女子又从里屋出来，一手里还提着一个黄铜的茶壶，一手拿了只极大的黄色瓷杯。

　　她把杯子往老头面前重重一放，拿起铜壶高高地倒下一线血红的东西冲入杯子，溅地他满头满脸都是。

　　老头站起来连连退开，叫道：“哎哎哎！大姐，你这是做什么？”

　　女子蔑笑道：“我这里，现在只做死人的生意，你一个活人，就不怕晦气么？我是好心拿些黑狗血给你去去晦气！”

　　书尘玉听到她的话，忍不住又一皱眉。

　　老头干笑起来：“大姐既然也看出来他们人中短的很，马上要做那短命鬼了，那不如把那好茶叶给我，给些死鬼喝，着实浪费的很！”说着，发出几声“咯咯咯”，母鸡下蛋般的难听的笑声。

　　女子又笑：“砍头的人死前还要吃顿好的，他们临死了，喝杯好茶，也不为过。”

　　文七笑了起来，对我道：“老二，最近我们印堂黑的很么？怎么人人都要抢着给咱们送终？”

　　我也笑道：“人人都要给我们送终，我们却还好好的活着，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哪里是印堂发黑，我看是好运临门才是？”

　　“哈哈哈，这话对的很，我们活着好好，那那些要我们死的人，岂不是要活活气死了？”文七又一阵大笑。那摸样，放佛喝下去的不是茶，倒是两斤的烧刀子才能醉成的德行了。

　　书尘玉哼道：“整日被人惦记着性命，两位倒还有心思笑地出来，这般苦中作乐，书某着实佩服的很了。”

　　女子歪着半边美丽的嘴巴，咧开半边的笑靥，森森道：“这世上的事情，每每都古怪的很，怕死的反而死了，不怕死的却还活着，这位客人还是莫要这幅愁眉苦脸的模样，容易引鬼上身！”她的样子说不出怪异可怖，此时说出这话来，放佛这落叶满地的茶铺，真的站的几个鬼魅，游荡在旁一般了。

　　“哈哈哈！”她说完话，便提回那铜壶，大笑地走回房子里去了。

　　等她进了房门，看不见了人影，那山羊胡老头站了起来，走到我们桌边，笑嘻嘻地从一旁拉了张条凳坐过来，道：“几位要上这山，还要保住条命下来，可是不大容易啊！”

　　他努力想装出一副真诚的模样，无奈那面孔实在真诚不起来。

　　我似笑非笑道：“难不成，你是想劝我们不要上山，还是想要告诉我们活命的法子？”

　　他嘿嘿笑了起来：“假若你们不上山，我却也不会找你们，同你说这话了。我看几位都不是想上去当个无辜冤魂的，若是同我一起，我倒是可以帮帮几位。”

　　我笑道：“我怎么相信你？”

　　他愣了一下，马上又道，“因为我们都是要找同一个人！这个人害的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我正要找她算账，只是……嘿嘿！只是，我一个人的本事有限，要借重借重几位。”

　　文七拍着桌子笑了起来：“哈哈，你都说不是人家的对手了，如何帮我们？”

　　他突然诡笑起来：“若说功夫，现在我着实欠了些，但这山上的地形我比自己身上的皱纹还要清楚，这里的机关陷阱，我闭着眼都能知道，你们帮了我，自然不会吃亏！”

　　“哦？”我挑了下眉，看了看他们几人。

　　书尘玉突然道：“你想我们做什么？”

　　他放松笑了起来，道：“我要你们帮我抓着那个女人！”提到他口中的那个女人，他突然一敛笑容，眼里透露出怨毒的神色，切齿道：“那个比蛇蝎还要毒上几分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