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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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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话地奔跑着,即使看似原地动作她还是奔跑着。
还要跑多久……
在梦境里体力也不见好,她上气不接下气,昏头脑涨地就要瘫倒,无力的手臂被抓住。身后紧追不舍的透明触手受到惊吓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调整视角,眼前立刻充斥着双色眼男孩带着浅笑的巨大面容。
“没事吧?”
这是有史以来她第一次看到骸温柔无害的笑,她被吓得不轻,反射性地甩开他的手。
在这个白色世界中出现的人的身体融合在无边的世界中,那不是骨头的森白,是淡淡的,散发柔和光芒的奶白色,她从未见过如此温暖到不真实的白。揉揉眼睛,下一秒后退。
“怎么了?”骸问,一脸孩童惯有的天真。
她摇头,撅着嘴看向露出牙齿的男孩,黑色的“六”字,说不出的违和感。
“你不是骸。”
她不避讳地说出口。
男孩收敛起笑容,转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周身再次散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或许是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些什么,他的眼神非常刻薄尖锐。
她没有回避目光,甚至不知道回避,无言地顶上骸的视线。
记忆中的骸不会这样暖暖地笑,他的眼经常是冰冷的,就连审视自己身上的伤口也不带一丝怜悯。他注视研究员的眼神是观察猎物的眼神,明明是下垂的嘴角,她却觉得他是在冷笑,这是暗示——“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们。”,只是他还不愿意。
他还没玩够。
看到这个男孩蔑视一切的神色后,她再也没有在研究员出现的那瞬间看过骸的脸,那表情不会改变,那份嗜血的心意也不会改变。
真正的他或许是头无法控制的怪兽。
可他终究不是恶魔。
她松了口气。
“这才是你。”
骸眯起眼睛,眼中夹带促狭的味道:“你觉得你很了解我?”
红眼再度辉映别样的光芒,自己的面容在他的眼中分外嗜血。
她觉得这只奇特的眼睛一定具有什么神奇的力量,可是如果有力量为什么从没见他使用过——那样一定不会次次受那么多的伤。
而且她怎会这么容易就了解眼前人的真性情,只是依自己的感觉才得出的结论罢了。
不如说她希望骸是这样的人。
她轻抿嘴唇看向他处。
骸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自顾自地说:“知道怎么使用力量了么?”
力量?
她摇头,她只是听到那些人庆祝成功。
他微微一笑,抬起手臂呈九十度,摊开手掌朝外,“像这样。”她依样画葫芦拷贝骸的动作,拉直的手没有骸来的有气势。
骸轻轻挑起嘴角。
“名字。”
冷不丁转移话题,空气凝固,他等着她开口。她第一次扭捏起来,手心萌出一层虚汗,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已经忘了还有这回事,想起自己最在乎的一个词。
“残。”
她说,这就是我的名字。
骸挑高眉毛,噗嗤一声笑出来,“残?”
被他看不起的感觉……她没来由地一肚子气,原地蹲下,双手环抱。骸也弓下背玩味地看着她。“残骸。”她小声说,“我也是残骸。”没有学过识字的孩子仅认识阿拉伯数字,偏对这种难懂的词异常执着,无疑是种悲凉。
大人们经常称呼实验体为“残骸”,意味着他们可以被任意践踏。‘不过是具残骸罢了。’不忍下杀手的大人总是被其他同伴这样教育,企图思想上的同化。
骸却摇头。
“这个名字……”
正欲说下去,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痛苦。
“W112-66,例行检查,3117房间。”
扛着一身痛楚她醒了过来,手脚麻木到无知觉。梦境中,那个人的身体突然开始模糊,白色的雾入侵,逐渐掩盖了他的身体。余光瞄到骸伸出的一只手,来不及抓住便被刺痛扎醒。
她没由来地害怕,第一次恶狠狠地瞪了打扰自己的大人。后者当然不会对她的反抗做出反应,眼珠乱转,一脸的厌恶,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湿润阴森的空间。
对面的床铺空着,飘来一股浓重的麻醉剂的味道。
她头重脚轻,抓紧手术服的下摆,突如其来的不安——最后一秒年幼的脸上痛苦的表情让她心慌。
“骸……”
空旷的另一半房间。
做完例行检查,她偷偷地跑到其他楼层。为了观察她这第一个“成功”试验品,近期她的试验被全部取消,换成检查与运用测试。可他们不会允许自己在其他地方逗留太久,增加了监视。
再过不久自己就会被发现。
在此之前要找到他……
半路看到运尸人抬着两具没有表皮的孩童尸体经过,她快速闪入转角,抑制不住恶心感地捂住嘴,蹲下剧烈咳嗽起来。缓过气,轻拍小腿上渗出血的纱布。
还是很痛,浑身的纱布都没有拆除,此时肩膀莫名地湿润,她按住墙面一步步朝前挪动。
扶着脏黑的墙,另一边是长长的磨砂玻璃,她忽略那些不堪入耳的魔音,不忍地前进。忽然被地上粗厚的电线绊倒,不可避免地摔倒,手肘的纱布被墙角铁管上的螺丝割破从而松垮下来。
越是匍匐前进,她越觉得境遇危险。到底在哪里?她都快哭出来了。
肩膀的红点慢慢变大,蔓延一片。
她想起了那印有黑色的“六”的红眼,视线模糊。
摸索到电梯的地方,她勉强一跳拍住六楼的按钮,一屁股摔倒在地,电梯发出钝物撞击巨响,生怕此时会引来别人,她拼命伸长手臂想要够到关门键。
所幸电梯到时,自动关上门。
靠在角落轻舒口气,没有支撑物她根本无法站起,眼见数字很快移到“6”的位置,她被吓得快哭出来。
电梯停住,门被打开。
她倒抽一口冷气。
外面一片黑暗,转角处闪耀强烈的电子光线。
没有人。
她爬出电梯,身后方形的光亮逐渐缩小,紧抿成一条亮线到消失不见。